正文

紫云英

萬物有靈 作者:馬浩


紫云英

家鄉(xiāng)有種讀音曰,梢子或苕子或紹子的農(nóng)作物,說它是農(nóng)作物,似乎有點勉強,在人的印象里,農(nóng)作物多是打糧的,梢子卻是另類,長大了,便被掩在田地里,用作肥料,鄉(xiāng)人也稱之綠肥,不承想,它還有個詩意的名字:紫云英。

我老早就想為它小傳,那時,我尚不知它竟有如此嫵媚的稱謂。只是好奇它,苔米般細(xì)碎的葉組成一柄聯(lián)狀葉片,瑩瑩的綠,旺盛的蔓子,肥肥的,毛茸茸的,手感有些銼,拉人,在一眼望不透的田地里,紫云英的梢頭努力地向上翹著,估計是在追隨著太陽??上柼?,它太低,始終昂著頭,渴望著什么,花在蔓節(jié)中頂出,一穗一穗的,紫色,又不完全,仿佛隱者雪青,大約著染了曦光,穗狀的花柱上,分列著無數(shù)細(xì)長的微張著的花苞,風(fēng)鈴般,似乎隨時就會發(fā)出丁零零的聲響來,翠色中,氤氳著一層淡淡的紫氣,如嵐,彌漫著清香。

蜜蜂早已聞訊而來了,不消說,蝴蝶也不能缺席。這個時候,若有一對戀人步行其間,最好不過了。阡陌之上,蕩漾著綠意紫氣,紫云英漫天撲來,花穗翹起頭來,遠(yuǎn)望近瞧,羞怯怯的,似懷無限心思,戀人情話,滋養(yǎng)著情侶,感染了紫云英。

走乏了,便坐在紫云英邊上,春日融融,讓人慵懶,女孩將臉柔柔地伏在男孩的胸前,男孩順勢摟著女孩的肩,大地似乎一下子平展了,泛著綠意的紫云英花田,如湖,微風(fēng)一吹,水涌波起,漾起漫野的春情。

其實,這種畫面,不是沒有,不過,我委實沒有見過,我常見的,或者是存留在記憶中的,是頑皮的孩子在長滿紫云英的田地里瘋,他們在那里,奔跑,跳躍,玩打仗,捉迷藏,捏蜻蜓,撲蝴蝶……牽牽絆絆的,跑不快,躍不起,一不小心,就是一個大跟頭,無妨,厚厚的紫云英作墊,只是把衣服染成了片片迷彩。孩子在田里作踐,大人見了,也不會怪罪,紫云英本身就是為了掩肥,沒人心痛。

我曾是這群孩子中的一員,我們稱之為梢子的紫云英,曾給我過快樂,那時,還不知道思考,或者說尚無有意識地思考。小時候,快樂是件簡單的事,長大了,學(xué)會了思考,簡單卻變成了快樂的事了,多么無奈的事,人總要長大,就像紫云英會老。

紫云英的梢頭,嫩時,可食用,味道不俗。掐下來的嫩頭,用開水一燙,斬成段,放姜絲蔥末,澆香醋老抽,加適當(dāng)?shù)募?xì)鹽一拌,吃時,淋幾滴麻油,滑爽,清脆,后味有點苦澀,卻恰到好處。

人能吃的東西,豬自然喜歡,誰家的豬沒有圈好。跑了出來,便直奔紫云英的田地。都說蠢笨如豬,哪里知道豬的機靈,俗話說,豬記吃不記打。豬那是有選擇地遺忘。

黑黝黝的大肥豬,在泛著紫氣的梢子田里,怎么看,都覺得有幽默感。都說豬貪嘴,面對如此豐盛的鮮美的佳肴,老豬很淡定,悠悠地行行,瞧一瞧,嗅一嗅,然后吃兩口,用大嘴巴子掘一掘梢子的根部,它似乎覺得,下面或有更好吃的東西,就這么,直吃得滾圓著肚皮,優(yōu)哉游哉地回家轉(zhuǎn)。梢子似乎對不速之客——老豬,并不討厭,花穗花瓣,葉蔓粘得老豬滿身。

紫云英最旺盛時期,耕牛便拖著犁,把它們掩埋了。牛當(dāng)然無法知道它是那些鮮活生命終結(jié)的先鋒,扶犁的農(nóng)人,似乎從來都不曾想過,那是詩人,或者是哲學(xué)家想的問題,土地需要營養(yǎng)去滋養(yǎng)小麥、玉米、大豆……人的胃需要這些糧食用于消化。

那時,人的胃是有福氣的,當(dāng)然,這似乎不關(guān)紫云英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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