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接受貧下中農(nóng)再教育
一九六八年底,“武斗”結(jié)束,我們“無產(chǎn)階級革命派”占了上風(fēng),學(xué)校歸了我們。
我的嗓門大,一開批斗會,“工宣隊”李阿婆就讓我領(lǐng)喊口號,什么:“打倒×××!”“×××不低頭,就叫他滅亡!”其實,×××就是“蔡包子”。盡管我總是乘亂時才喊,但你想讓“蔡包子”知道我領(lǐng)著人叫嚷他“滅亡”,他會怎樣想!而且,領(lǐng)喊口號這種活兒不好干。跟著人瞎起哄還可以,領(lǐng)人喊,個個聽著你,本來就緊張,有的口號還來點“對仗”什么的,容易倒轉(zhuǎn)喊錯。有個貧農(nóng)出身的老師領(lǐng)喊口號時,把“越南必勝,美帝必敗”喊成“越南必敗,美帝必勝”,當(dāng)場就被抓了起來。何況我是個“右派”的兒子,領(lǐng)喊口號時又誠惶誠恐的,那種日子才真叫左右不是人。既怕對別人喊口號,又怕有一天別人會對我喊口號。我心里隱隱在期盼一種解脫。正在這時,最高指示下達:“知識青年到農(nóng)村去接受貧下中農(nóng)的再教育,很有必要?!?/p>
當(dāng)工宣隊宣布:“為迎接毛主席送來的知識青年,貧下中農(nóng)把結(jié)婚的新房讓出來,提前把過年的粽子都包好了!”我一邊鼓掌一邊流淚。雖說不是去天山的邊疆,十萬大山也是邊疆!
插隊就是與貧下中農(nóng)“三同”:同吃,同住,同勞動。我可能是為數(shù)不多的真正與貧下中農(nóng)“四同”的知青,即“三同”再加上“同睡”。結(jié)婚的新房,我們那里沒有見到,我被分配與戶主阿德同睡一鋪床,稻草墊得厚厚的,同床的還有三四個阿德的孩子。阿德說,他在這睡時,我睡最里邊,孩子們睡中間,他睡最外面。他不在這里睡時,我睡最外面,以防小孩掉下床。我也搞不懂他怎么會有時睡這里有時不睡這里,不睡這里時又睡哪里?每次我要落實睡里邊還是睡外邊的時候,阿德總有點不自然。有時我睡外邊,醒來不知什么時候,他已在里面睡得稀里呼嚕的;有時我睡里面,孩子掉下床哭得死去活來,這才發(fā)現(xiàn)整夜外邊都沒有人。
到了那個叫做大青的村子,當(dāng)晚,叫阿珠的生產(chǎn)隊長請我們四個插青到他家去做客。我以為會是請吃提前包的過年粽子。天黑了,第一次在沒有電燈的環(huán)境里生活,只覺得什么都是朦朦朧朧的,看不到底兒,摸不著邊兒。隊長的堂屋點了一盞油燈,很不亮。好像到處是人,男人,女人,大人,小人,就是看不太清。他們都擁來看我們四個城里來的“官人”(當(dāng)?shù)貕鸭野焉线吪上聛淼耐獾厝私小肮偃恕保?。后來我們才知道,他們都來看我們到底有多白凈!比不比得上記工員阿榮媳婦的奶子。
我們一進屋,只聽見人們“咦”的一聲,然后是低聲的議論紛紛,后來吵吵嚷嚷起來,但說的都是壯話,我們一句也不懂。突然阿珠隊長用“官話”(當(dāng)?shù)氐摹捌胀ㄔ挕保┱f:“白?等一下是紅是青還不知道!”當(dāng)然,我們是后來才知道,他們是在議論我們的白,并一致認為我們很白,特別是我,比媳婦們擠出來的奶汁都白。主要的爭論是大黃白還是阿榮媳婦的奶子白。
阿珠一把抓住我的手,對滿屋的人說:“我們一起來學(xué)習(xí)最高指示‘知識青年到農(nóng)村去’,一,二,三!”大家一窩蜂地高聲朗讀:“知識青年到農(nóng)村去,接受貧下中農(nóng)的再教育,很有必要。”阿珠問我:“你接不接受貧下中農(nóng)再教育?”我說:“當(dāng)然接受!不然來這里干什么?!”“那就好!”他轉(zhuǎn)頭吩咐,“拿杯酒來!”我傻笑著看他。他遞過酒杯,也傻笑著對我說:“喝下去!”當(dāng)?shù)厝撕鹊木平小疤桥菥啤?,?jù)說是甘蔗渣釀出來的,都能點得著藍藍的火苗!這杯貧下中農(nóng)的“糖泡酒”直灌得我六神不在,七竅生煙。后來又喝了多少,是怎么醉的,怎樣吐得一塌糊涂,我都不知道了,只記得有人扶我回來,月亮已升起來,圓圓大大的,晃來晃去。第二天,阿德指著他那只四腳朝天的狗說:“我的狗吃了你吐的東西,現(xiàn)在還沒醒,它也是第一次……”
貧下中農(nóng)幫我們四個破了“身”,我們就開始抽煙喝酒。但煙是抽貧下中農(nóng)的,酒也盡量喝別人的。這中間有學(xué)問。
抽煙是男人的專利。那時是大寨記工,不搞計件搶工分。男人干活累了,到地頭一蹲,不緊不慢地卷支煙,然后慢慢地吸它,再悠悠地吐煙圈圈,還一邊看著女人們在忙碌。
開始我們也不抽煙,男人停工抽煙,我們跟女人不停地干活,只是覺得有點不公平。慢慢地,那些分配給女人干的活兒,像插秧、撒石灰也分配給我們干。再后來,就干脆分配我們和女人干活,因為我們不用停下來抽煙。于是我們的工分就跟女人歸一類來評,這樣我們就被看做“屙尿不上墻”了。
我們四人私下決定:我們是能“上墻”的一類!這樣,我們就開始抽煙!我們抽煙只是手段,讓人把我們看做是能“上墻”一類才是我們真正的目的。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我們不買煙只抽別人的,而且平時不抽,干活時才抽。每次出工前把對象定好,估計“煙頭”的煙癮差不多了,各自就一邊干活一邊移近自己的目標,“煙頭”一宣布抽煙,即就近取材,比較自然。這樣干得多了,有的煙鬼就像避瘟疫一樣躲我們。
老抽別人的,自己從來沒有自己的煙也不是辦法。我們就把芋頭葉什么的弄得黃黃黑黑的也抽起來。反正不就是燒的葉子,吸進嘴里能噴出煙來就行。說是這樣說,真正抽起我們自制的“煙絲”心里總有點虛,都是四人自行到地頭一邊去“吐”煙(別人重“吸”,我們重“吐”)。為了避免分“煙”給別人,我們都事先卷好。大概是有人嗅出我們的“煙”味道特殊,有一次,狡猾的阿寶生搶硬奪,弄到了我們的一支土煙,一吸就大叫:“芋頭葉!”我們說那是山外的“洋”煙。后來,我們中就真的有人抽上了煙,比農(nóng)伯還厲害!
一天,我到大隊部去領(lǐng)知青學(xué)習(xí)材料。一進去看見幾個知青圍著一張《人民日報》在激動地議論著“珍寶島事件”。我立即感覺出事態(tài)的嚴重性!我的邏輯是:盟軍打不過德軍,蘇軍那漫山遍野的坦克,鋪天蓋地的飛機,震耳欲聾的“烏拉”,卻是所向無敵!思及反修第一線需要我們,頓時只覺得熱血沸騰!我們決定:立即分頭將這頭等重大新聞告知各生產(chǎn)隊!我一腳高一腳低,一口氣奔回生產(chǎn)隊。
村里靜悄悄的,只有幾只母雞在“咯咯”地覓食?!按逍 泵褶k老師見我氣急敗壞的樣子,趕緊告訴我全隊人都在糧庫開會。我三腳并作兩步直奔糧庫,“嘭”一聲推開大門!上氣不接下氣,連比帶畫地嚷道:“不,不……得……了!不得了啦!”全場錯愕!蹲在凳子上的阿珠隊長,挺直腰桿目瞪口呆地望著我。我趕緊喘過一口氣,說:“中……蘇……要大……戰(zhàn)啦!”隊長皺緊眉頭問:“什么?你說什么?”我咽一口氣,一字一頓地說:“中——國——和——蘇——修——打——起——來——啦?。?!”全場人你望我,我望你。有人用壯話問丟下課堂也跟著我跑過來的“村小”老師。不知他說了些什么,人們似乎平靜了下來。我馬上被貧下中農(nóng)這種臨危不懼,處變不驚的大無畏英勇氣概所折服!同時也因自己的驚慌失措有點無地自容。
阿珠晃悠起一條腿,笑瞇瞇地用“官話”對我說:“我還以為是生產(chǎn)隊的那兩頭牛,‘沖’和‘蘇’打架掉下山了……”人們哄堂大笑!還有人抱著肚子跌到地上去了……后來我才知道,整條村莊走得最遠的要算金四爸,他作為伙夫曾隨桂系軍閥廖磊的第七軍到過隔壁縣城,其他的人最遠的到過鄰縣的三差鎮(zhèn)。天才知道蘇修在哪里喲!
海南島“雜交”記
每當(dāng)人們提起海南島,就勾起我二十年前一段難忘的南繁經(jīng)歷。讀者中誰知道海南島是我國的南繁基地,甚或你也曾南繁過,我就終于找到知音了。要不然,聽我慢慢道來。
所謂南繁,顧名思義,就是到南邊去繁殖。所繁殖的,當(dāng)然是莊稼。什么水稻啦、棉花啦、玉米啦、西瓜啦,應(yīng)有盡有。好多人問我:干嗎一定要去海南島種你的那幾棵水稻?
二十年前,我是含著眼淚踏上去海南島南繁的“征途”的。
其實在當(dāng)時,去海南島南繁可說是一件美差。且不說到過“天涯海角”吹起牛來的分量,光那相當(dāng)于一個月工資的出差補貼,就能把人美死。而且,人到了天涯海角,幾點上工,幾點收工,誰還管得著?不就幾棵水稻嗎?小菜一碟。因此,幾乎所有的男知青都盯著這份美差。說實話,我也不知這么好的事情咋會落到我頭上。
話雖這么說,當(dāng)我真的聽到這一消息時,可以說像是聽到了晴天中的一聲霹靂,幾乎給暈了過去。原因是就在這之前沒多長時間,我聽到了一個更“要命”的消息——鄧小平?jīng)Q定恢復(fù)高考??谔柎篌w是:單位同意,文化考試,擇優(yōu)錄取。不管上大學(xué)是塞翁得馬也好,是塞翁失馬也好,這可是我們知青盼了多年,自己決定自己命運的大事,你說這不是要命的消息嗎?
當(dāng)我從“昏迷”中稍微清醒過來一點后,立馬回家求救。其實父母除了比我更急外,也沒什么高招兒,無非就是上衙門去求“公仆”。可憐天下父母心!“公仆”的搪塞非常有藝術(shù):十屆考一屆,是那么容易考的嗎?從他們的目光中,不難看出這樣的潛臺詞:看你這蟲頭蟲腦的草民兒子,還能考上大學(xué)?猛一想,他們講得、想得也不無道理。可再仔細一想就不對了:考得上也罷,考不上也罷,你總得給我一次機會吧?
說到機會,現(xiàn)在的年輕人大概不會有我們當(dāng)時那樣痛徹的體驗。且不論“文革”后期上山下鄉(xiāng)運動中的朝令夕改,以及滿廟遍寺的歪嘴和尚念經(jīng),光那“反擊右傾翻案風(fēng)”,就能讓你對時局的變幻莫測目瞪口呆好一陣子。想想看,如果今天小平說全國恢復(fù)高考,明天冒出一個毛澤東的接班人,說要堅持“五七”指示的道路,反擊“右傾”高考風(fēng),那時甭說高考沒戲唱,恐怕有高考思想的人都得“講清楚”??忌系?,當(dāng)然是“右傾”高考風(fēng)的受害者,就既往不咎啦;沒考上的,想辦法上調(diào)吧;像我這種沒機會考的,上吊也沒用。
就這樣,在高考報名即將開始前的幾天,我極不情愿地登上了去廣州的列車。哥哥在送我上火車之前,不知從哪兒弄來了一大捆書,顯然想讓我來年東山再起。上大學(xué)是哥多年的理想,因“文革”后的種種原因,終究沒能上成。因此,在我整個高考折騰中,他張三、李四、王二麻子,四處借書,八方請師。想起來慚愧,我對弟弟十分之一的心都沒盡到。我自己也暗下決心,只要高考政策不朝三暮四,我對高考將是??菔癄€,永不變心。
海誓山盟究竟不牢靠,我一到海南島就“整個一個陳世美”了。這倒并不是因為旖旎的南國風(fēng)光和婀娜的黎族姑娘使人樂不思蜀,而是因為當(dāng)時海南艱苦的環(huán)境使人苦不思書。即使看到駐地部隊師部首長的幾個千金正張羅著準備高考,我也沒動心。理由很簡單,人家是首長千金,與我們不能同日而語,咱不用去湊熱鬧。要是我的哥們兒全都出國了,我才會像螞蟻呢。
要說最艱苦的,莫過于缺水。我們的南繁點,在三亞附近的一個部隊營地,那個地方叫荔枝溝。不過,我只看到溝,沒看到過荔枝。一談到荔枝,人們首先想到的當(dāng)然是水汪汪??上Ю笾蠜]清清的淡水河。當(dāng)?shù)氐那f稼靠上游水庫限量供水。據(jù)說因為截水的事而常有械斗發(fā)生。不過,我們倒不用操心械斗,因為一到冬天,天公作美,天天給你陽光燦爛,水庫水位直線下降,滴水不放。我們知道,水稻是靠水養(yǎng)出來的(不用水的叫旱稻,等你培養(yǎng)出來呢),因此,我們一到營地,第一件事就是找水。洗澡不也要水嗎?營房邊上有一口井,一隊官兵和所有南繁隊的用水全指望著它。
于是,我和另一個哥們兒到海南的第一大任務(wù)就變成了找水。要是光找水還好,可惜世上還很少一缺一難的事,就像很少十全十美的事一樣。難的是要找到一塊在水源邊上尚沒人霸占的地。盡管我們翻山越嶺,走村串寨折騰了好一陣子,結(jié)果還是無功而返。眼看日子一天天過去,再不播種要誤事了,哥兒倆一咬牙:挑水種稻。
這話說起來難,干起來更難。灌稻田可不像澆菜秧子,水稻開始幾個月可基本上是泡在水里長大的。那時候,多么希望下一場雨啊??商柮刻毂饶闫鸬眠€早。有時天上偶然飄來一朵云,就有人對著它打降雨彈。但是那親愛的云兒一會兒就跑得無影無蹤了。不知哪家的錄音機傳來“你不要像/天上的云/飄呀飄呀飄得不見了”。此情此景,咱貧下中農(nóng)不禁想起那惱人的江南好——不是文人騷客的這個紅那個綠,也不是流香汗者的這個雕樓那個玉砌。江南好,好就好在它星羅棋布的河流、湖泊和池塘,盡管有時你會對冰冷刺骨的水恨之入骨。
不管怎么說,靠著肩挑手提,總算把那些個“雜種”給播下了。這些雜交種一顆顆一粒粒都是寶貝??陕槿竻s并不這么認為,它們才不管你種的是什么雜交種不雜交種,能填飽肚子的就不是孬種。這一下又把人給害苦了,整天得盯著這些寶貝。一不留神,就有可能造成某一族雜交種的斷子絕孫。當(dāng)時,雜交水稻在中國方興未艾,農(nóng)業(yè)界對它寄予厚望,我們的任務(wù)就是培育雜交水稻新品種。
講到雜交種,有必要把水稻的雜交進一步交代一下,免得讓人誤解。其實,水稻是一種十分規(guī)矩的植物。規(guī)矩到什么程度呢——其雌蕊只認屬于自己的花粉,只要有自己的花粉存在,她絕不接受其他花粉。事實上,水稻的花是雌雄同苞的。我們平時見到的稻殼,在開花(我們貧下中農(nóng)稱揚花)季節(jié),里面藏著一個雌蕊和六個花藥?;ㄋ幚镉袩o數(shù)花粉,用來傳種接代。因此水稻是自花授粉植物。要使水稻雜交,得先把尚未開花的雄蕊燙死(雌蕊比雄蕊耐溫)或者干脆把花藥整個給掐了,留下雌蕊(這種傷天害理的事只有人才想得出來),用套子套起來。等到雌蕊長成二八姝麗時,硬把素不相識的花粉抖上去。此時,雖然雌蕊是幾千個不愿意(對花粉的識別能力),也無可奈何了(這是典型的逼良為娼)。
言歸正傳。哥兒倆起早貪黑,看著播下的種子從發(fā)芽、成苗、分蘗、抽穗,一天天長大,也自有一份樂趣。接下來的事就是做手腳。具體的手腳就不介紹了,反正在我們工作的地方,周圍的含羞草都閉上了眼睛。最后,終于到了開花季節(jié)。水稻一定要見到陽光才開花,大概在十點左右,原來合上的殼開始分開,六個雄蕊慢慢伸出,同時散出無數(shù)的花粉。到十二點左右,雖然雄蕊伸得最長,最大,但花粉已全部散盡,顯得蒼白無力,耷拉著腦袋。而此時稻殼也開始閉上。我們那哥們兒挺會充積極,每天過了十二點,頂著中午的烈日,去瞄有沒有開花。等到剛開始開出稀稀拉拉幾朵花,就用那已萎了的花去給人家授粉。我跟他講了幾次萎花無用論,他卻不屑一顧,我行我素(后來我接觸的人多了,才知道自己臉上有“書呆子”三個字)。不過大家不用擔(dān)心,我自是成竹在胸。等到花開得最盛的那兩天,我十點半左右到作案現(xiàn)場,也不用頂烈日,也不用擔(dān)心花源不足,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鼐桶涯鞘陆o辦妥了。帶著飽滿的種子向領(lǐng)導(dǎo)報功的當(dāng)然不是我。說不定我還被向領(lǐng)導(dǎo)匯報怎么怕頂烈日,怎么偷懶的呢。
在海南島的半年多時間,使人忙得團團轉(zhuǎn)的當(dāng)然不光是水稻,其他事情像“騙”幾個椰子啦,“偷”幾個芒果啦,揀些個貝殼啦,還有向漁家姑娘討價還價買未經(jīng)加工的珊瑚啦,等等。不過,海南島給我印象最深的,一直縈繞在我心頭的,是那“趕集的牛車”。為找水,我們到過許多小村鎮(zhèn)。住在招待所,每天清晨,那吱呀吱呀的牛車聲就會把你從睡夢中喚醒。那牛車包括輪子全部是用木頭做成的,輪子和軸之間,沒有任何減少阻力的機制,難怪滾動起來發(fā)出吱呀吱呀之聲。當(dāng)時我就心想,要是在輪子和軸之間,裝上一個滾珠軸承,那老牛該省多少力氣。如今二十年過去了,我很想問一下眼下去海南的人:在遠離???,三亞的小村鎮(zhèn)上,當(dāng)年那些牛車是不是都換成機動車了,或者至少裝上了滾珠軸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