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二 多情含笑倚東風

王力堅

“多情含笑倚東風”，是母親早年所作《虞美人·春桃》詞中的句子，姐姐擷之囑我以此為題給母親《我是沙灣女》作序?；蚴切挠徐`犀一點通，這個句子恰是母親在我心目中的形象：一位美麗而才華橫溢的女性。

是的，雖然母親一生的職業(yè)是教師，從中學教師到大學教授，乃至退休后任老年大學兼職教授，表現(xiàn)十分優(yōu)異，深受各年齡層學生歡迎?？上ш幉铌栧e，我從未有幸領(lǐng)略過母親在教學上的風采，于是，對母親的才華，我更多的是從母親教學以外的方面得以認識。

在我童年的記憶中，母親頗為能歌善舞，常指導、帶領(lǐng)學生們排練、表演歌舞；而印象最深的，則是母親的寫作才華了。猶記得，在“文革”前那個強調(diào)傳統(tǒng)教育的年代，母親在教學之余，常寫些革命傳統(tǒng)教育的文學作品（小說、話劇劇本之類），還不時跟隨在縣文化館任職的父親一同下鄉(xiāng)采訪，編寫出歌頌新時代英雄人物的大型歌劇（劇本）。我們小小年紀，也近水樓臺先得月，第一時間閱讀了這些作品，常常讀得熱淚盈眶，心潮澎湃，激情滿懷。當時確實就是這種感情狀態(tài)，在那個年代，并非矯情，而是常態(tài)。

“文革”開始后，上述洋溢革命激情的作品一夕之間成為毒草，也理所當然成為已是黑幫分子的母親眾多罪名之一。當然，我也因此懊悔自己的革命警惕性如此低下?；蛟S應了“塞翁失馬，焉知非?！钡墓旁挘拔母铩焙笃?，母親卻也因有此寫作才華，在獲“解放”不久，便被召進縣某寫作班子，采寫革命傳統(tǒng)教育的故事。不知是否“戴著腳鐐跳舞”，母親寫得艱難，我們也看得艱難，再也沒有“文革”前那種激情狀態(tài)了。

“文革”結(jié)束后，母親的寫作才華迸發(fā)，而且一發(fā)不可收：教學心得，學術(shù)研究，舊體詩詞……相繼發(fā)表數(shù)百萬字的各類文章與論文，并相繼結(jié)集出版了《清詩詞賞析》《吟唱·賞析·教學》《實用詩韻》（合著）以及《自怡齋雜鈔》（包括《閑云集》《求索集》《春泥集》《舒卷集》）等專著；還寫成九十多萬字的長篇小說《幻影》（初稿）；同時，還努力作詩詞吟唱的探討研究。近年來，年邁多病的母親在悉心且艱難地照顧更為年邁多病的父親之際，專力寫作起回憶錄，先是協(xié)助父親撰寫出版了《萬里歸來》，之后便是全力以赴寫作自己的回憶錄。寫作的時間，常常就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半m然很累，卻是最幸福的時候?！蹦赣H如是說。于是，就有了這本《我是沙灣女》。

如果說，母親以往的作品，總或多或少帶有當年“激情燃燒歲月”的痕跡，那是歷史的慣性使然，亦是必然的常態(tài)；那么，到《我是沙灣女》，已是“繁華落盡見真淳”。此所謂“真淳”，除了母親始終秉持的“以天下為己任”的使命感責任感，以及“蒼生在我心”的人文關(guān)懷，更多的便是以平和素樸的筆觸，陳述歲月斑駁的水鄉(xiāng)古鎮(zhèn)，奇風異情的節(jié)日習俗，繽紛多彩的學校生活，沒齒不忘的良師益友，風云變幻的社會景象，骨肉情深的家族親朋……細細覽讀，如歷亂世，如臨險境，如沐春風，如融秋月。當然，古話云：詩無達詁；西諺曰：一千個讀者有一千個哈姆雷特。亦即任何感受都是見仁見智的，要得出自己的感受，還請撥冗覽讀一遍《我是沙灣女》。

2012年，我在加拿大溫哥華英屬哥倫比亞大學訪學，時值母親八十二壽辰，填詞一闋，隔洋賀壽，現(xiàn)特錄于此，作為此序結(jié)語：

賀母壽 調(diào)寄訴衷情

歲次壬辰春壬寅戊午于加拿大溫哥華

人生八二未為稀，祝禱競期頤。悠然回首來路，明慧惜相依。 滄海漫，朔風迷，任東西。沙灣才女，葛嶺詞宗，吾輩慈儀。

2016年6月16日 臺灣桃園

今日的沙灣鎮(zhèn)全景（圖片來自廣州番禺站）

1. 王力堅，1955年生，1994年獲新加坡國立大學博士學位，留校任教逾10年，現(xiàn)為臺灣“中央大學”教授，出版專著12種，發(fā)表學術(shù)論文逾百篇。
2. “明”與“慧”分別為母親及父親相互間的愛稱；“沙灣”為母親家鄉(xiāng)；“葛嶺”為母親任教學院所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