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美］凱瑟琳·葛烈騰⁽¹⁾

讀中學的時候，我第一次讀了祖父寫的Heaven Below。當時，父親把這本書當作生日禮物送給了我。在我的成長歲月中，長輩們曾和我分享過很多有關祖父的故事。當我終于在祖父親筆寫的書中讀到這些故事的時候，我非常激動。我并沒有見過祖父，他從中國回到美國，僅僅四年后就與世長辭，然而，通過閱讀這本書，我真切地感受到和祖父的血脈相連。

這本書主要講述了20世紀，祖父以傳教士的身份和祖母帶著五個孩子在中國近三十年的生活。

我的父親是長子。小時候，每當我經(jīng)過門廊旁的照片墻，總會出神地注視那些鏡框里大幅的護照文件，以及當年的祖父母和我父親小時候的各種老照片，這些照片向童年的我展現(xiàn)出了一個古老而神秘的世界，我總會陷入沉思：在和我一樣大或更年幼的時候，父親在那個遙遠的國度過著怎樣的一種生活？

和祖父一樣，我的父親也很擅長講故事。吃晚飯時，我們一家人經(jīng)常圍在一起，聽父親講述他在中國時的童年趣事，這些故事在Heaven Below一書里都有描述。

在書中，祖父描述了他經(jīng)歷過的艱辛旅程。我很難想象祖父所描述的那個沒有現(xiàn)代科技，沒有電視、電話和汽車的生活是怎么樣的。長大后，重讀Heaven Below，我發(fā)現(xiàn)自己能慢慢想象那個沒有任何通訊設備的世界，也許它就像我們乘船外出旅行幾周，無法聯(lián)系到遠方家人的狀況一樣。我相信，對我祖母來說，這絕對是一個很大的挑戰(zhàn)。年輕的她初次登上那片廣袤崎嶇的陌生土地，面臨著語言、食物等各方面和她小時候有著天壤之別的異國生活環(huán)境，我不知道她是如何在那里初為人母，又是如何照顧五個年幼的孩子。

雖然從未見過祖父，但幸運的是，每年暑假，我都會和我的祖母生活在一起。那時，她已經(jīng)有八十多歲了，但是中文依然很流利。對于一個生活在伊利諾伊州的小姑娘來說，中文是很難理解的異國語言。我們怎么也想象不到，在異國他鄉(xiāng)的祖母竟然是那么了不起，她總能隨遇而安入鄉(xiāng)隨俗，她內(nèi)心是那么強大，充滿智慧，締結(jié)了與中國及其人民的情緣——我將永遠珍視。后來，我祖母所在的社區(qū)中，很多中國人都成了她的朋友。她在說漢語的教會社區(qū)里繼續(xù)幫助那些移民到美國來的中國人。我祖母去世的時候，她的訃告上寫著：“生前，她一直致力于處置國際事務，促進文化交流。”而這種志向萌芽并成熟于她在中國的那幾十年歲月。

我從未學習過中文，因此很遺憾無法閱讀這本珍貴的中文譯本。最近我又再次重讀了英文版Heaven Below，我看到了書中那些有趣的故事背后，其實反映了不同民族的人們相處時所需要面對的文化差異。當學會了不帶偏見的聆聽，還能換位思考他人的感受及觀點，同時對人性充滿敬畏，并愿意努力去搭建橋梁彌補分歧的時候，不同文化背景下的人們也就能融洽和諧地相處——從書中讀懂這些的時候，我對祖父更是滿懷著崇敬之情。

1923年到1942年，是杭州發(fā)生巨變的二十年。這本書詳細敘述了隨著社會的風云變幻和各種政治勢力的起起落落，杭州的基礎設施和工業(yè)生產(chǎn)一度得到快速發(fā)展，而這一切，在日本人入侵之后發(fā)生了毀滅性改變的一段歷史。我祖父對這段歷史的第一手記載，其重點是在描述那時中國百姓的日常經(jīng)歷。通過這些描述，人們能對杭州這段歷史有更深入的了解，也能對當今的中國有更深刻的認知。我的祖父用文字呈現(xiàn)出了中國百姓身陷窮困、磨難及創(chuàng)傷困境中的真實情境。人們一般都不愿過多地去揭示創(chuàng)傷，但是它會留存在我們的記憶中，甚至會一直影響到我們的后代。所以，把真實的歷史記錄下來，讓更多的人知道是非常重要的。Heaven Below這本書也為一個國家集體創(chuàng)傷的記錄和認知，做出了很有價值的貢獻。

這本書是我祖父祖母留給我們最珍貴的遺產(chǎn)。他們告訴我，生命的價值就是要把個人的潛能發(fā)揮到極致，并將全身心地服務他人作為自己的天職，對人類及其創(chuàng)造的文化始終保有豐沛的求知欲。在這方面，我的祖父祖母為我們做出了最好的榜樣。我也因此更明白了他們的信仰和使命：傳遞愛，幫助弱者，宣揚正義和美德。

我祖父母在中國生活的那段經(jīng)歷，是我們家族歷史中最重要的組成部分。七十多年后的今天，在我祖父曾經(jīng)工作過的蕙蘭中學避難所的原址上，在杭州第二中學的老師全身心投入并堅持不懈的努力下，這個故事將重新煥發(fā)出新的生命。這個消息對我們來說，真是一個巨大的驚喜。我希望更多的中國朋友，通過閱讀這本書，不僅能更多地了解他們祖輩的經(jīng)歷，更能看到中國人民身上那種令人難以置信的堅強品質(zhì)和不屈的意志精神。

Catherine Clayton Loomis

2018年12月24日

(1)　凱瑟琳·葛烈騰，本書作者的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