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維托出道 西西里黑手遮天
“晚禱事件”萌發(fā)了“人民的事業(yè)”。“二領主”的時代結束了,“光榮社團”脫穎而出,西西里從此黑手遮天。
“保護稅”聚斂了無數(shù)的錢財,《噤聲律令》制造了無數(shù)的冤魂。
為了一件親王的皮大衣,他親手剜出了手下人的一顆眼珠——“精湛”的刀法令人嘆為觀止。
他由此又飛回美國,在此播下了新的火種,成了美國黑社會的“開山人”。
西西里島,位于歐洲大陸亞平寧半島的頂端,面積僅2.57萬平方公里。
亞平寧半島在歐洲大陸的版圖上,形狀很像一只高跟靴子,所以又稱靴形半島。它從廣袤的歐洲大陸向南伸進地中海中部,在最南端的“靴尖”處的那座小島就叫西西里。千百年來,它一直屹立在地中海之上,是連接地中海歐、非兩個大陸的天然紐帶,因為這是兩個大陸之間最狹窄的地段。
由于西西里島特殊的地理位置,因此自古以來就是兵家必爭之地。如果誰占據(jù)了西西里海灣,誰就能控制地中海東西兩岸各國的商業(yè)要道。所以,古往今來無數(shù)的征戰(zhàn)者都想把它據(jù)為己有。雖然它一直屬于意大利的版圖,但在很長的歷史時期一直沒有真正成為意大利的國土。西西里就像一座地中海上的舞臺,它沒有自己的歷史,在那里上演的都是別人的戲劇,真所謂“你方唱罷我登場”,這就是西西里多災多難原因之所在。
很早以前,這里同樣居住著地中海各式各樣的土著居民,他們同最早遷移來的意大利人(即錫克洛人)同時并存。大概從公元前5世紀開始,希臘人、腓利基人、迦太基人、羅馬人便一次又一次地入侵這個地中海島嶼。這些侵略者猶如匆匆過客,燒殺擄掠之后便揚長而去,留下一地的災難和荒涼。
第一個以主人的身份占據(jù)西西里的是阿拉伯人。
一千二百多年前,剽悍兇狠、能征善戰(zhàn)的阿拉伯人,建立了橫跨亞、歐、非三大洲的強盛帝國之后,就開始了對西西里島的征戰(zhàn)。公元827年,阿拉伯國家派出一支擁有六百多艘大型戰(zhàn)艦、四萬多名士兵的遠征軍,從突尼斯出發(fā),浩浩蕩蕩地開始了對地中海的東征。三天之后,阿拉伯遠征軍到達西西里東海岸的馬扎拉,一場血濺海灘的激戰(zhàn)之后,駐守在那里的希臘人、迦太基人和羅馬人的軍隊便落荒而逃。從此,阿拉伯人成了西西里島的新主人。在長達二百五十多年的統(tǒng)治中,阿拉伯人把西西里第一次變成一個伊斯蘭聯(lián)邦,巴勒莫變成了西西里首府和穆斯林文化中心。從此,西西里開始有了舶來的宗教和殖民主義文化。
二百五十年以后,西西里島的第二位主子又來到了這個島嶼,這就是盎格魯-撒克遜人。
距今約九百年前,盎格魯-撒克遜人又開始向西西里進犯。驕橫的日耳曼大帝認為阿拉伯人是異教徒,當他的大軍一踏上西西里之后,便對這里的阿拉伯人進行恣意的鎮(zhèn)壓和殺戮,大批的阿拉伯人及當?shù)氐奈魑骼锶吮粴⒙?,被流放,被趕下了難以生還的地中海。據(jù)說撒克遜人還發(fā)明了一種殘忍的刑具——卡塞塔,專門對付阿拉伯人。那是一種裝滿滾沸開水的鐵盒子,抓到阿拉伯男人之后,就將他們的生殖器塞進這個卡塞塔里去。
經(jīng)過曠日持久的殺戮之后,許多幸免于難的西西里人和阿拉伯人便紛紛逃亡山林和荒野,復仇的火焰由此在西西里各個角落蔓延。逃亡者的后人們,繼承復仇的傳統(tǒng),致使這復仇之火在西西里燃燒了近一千年。從此,西西里成了無政府主義和叛逆的代名詞。生活的動蕩,性格的叛逆,成了西西里人的主要特征,他們反對一切外來的統(tǒng)治和任何形式的國家體制,不相信任何一種統(tǒng)治形式和任何一位政府官員是西西里人的代言人??v觀西西里島的歷史,可以說明這并不是西西里人的錯覺。外來統(tǒng)治的頻繁更迭,讓這個島嶼永遠沉浸在血與火的深淵。無論是羅馬人、諾曼底人、法國人、德國人、西班牙人還是羅馬天主教教會,雖然都一度曾是西西里人的主子,但西西里人永遠是這些主子的“會說話的工具”。這些主子剝奪他們的勞動果實,摧殘他們的人格,強奸他們的妻女,謀殺他們的首領……但是,卻沒有哪一屆政府把西西里人當人。所以,他們的反抗年復一年,他們的復仇之火生生不息。
1282年3月2日,即復活節(jié)的第二天,教堂的鐘聲響起,召喚巴勒莫的教徒們?nèi)プ鐾矶\。然而,就在神圣的教堂門口,一位西西里姑娘遭到了一位法國紳士的糾纏。這位姑娘的呼救聲蓋過了教堂的鐘聲,于是,忍無可忍的當?shù)鼐用窈鸵恍\的教徒便一擁而上,將這位法國紳士結果了。這就是歷史上有名的“西西里晚禱事件”。
“晚禱事件”發(fā)生之后,西西里人自發(fā)地組織了一個武力的組織,這個組織就是“人民的事業(yè)”的萌芽。這個組織當時的口號是“法國人的死亡,意大利人民的事業(yè)”。其宗旨在于反抗法國人的統(tǒng)治,保護西西里人的利益?!叭嗣竦氖聵I(yè)”成了結束外國人統(tǒng)治的起義信號。
但是,結束了法國人對西西里的統(tǒng)治之后,到15世紀,西班牙人的鐵蹄又踏上了這個島嶼。直到1860年,加里波第領導的武裝斗爭的勝利,才使這個海島從西班牙占領者的桎梏下解放出來,成為意大利的一部分。
從“晚禱事件”到意大利的統(tǒng)一,在這近六百年當中,“人民的事業(yè)”成了西西里人復仇的旗幟。這些人除了反抗異族侵略者的暴行,還對西西里的貴族、封建領主和波旁王朝進行打擊。“人民的事業(yè)”就是西西里黑手黨的源頭。在長期的斗爭中,這些人經(jīng)過一代一代的奮斗,雖然沖擊著西西里的波旁王朝,但慢慢地,他們也變成了“二領主”或“騎士”,形成了一個相對獨立和財大氣粗的階層。這些人為了保護自己既得的利益、鎮(zhèn)壓真正的貧民和農(nóng)民,便招兵買馬,組建自己的“私人武裝”,幫他們看家、護院、收租,有的勢力大到了與政府分庭抗禮的地步。他們是西西里農(nóng)村中的“太上皇”,是“最受尊敬的人”。雖然1812年,波旁王朝廢除了封建制,但直到1860年意大利統(tǒng)一之前,西西里的封建領地依然存在。這些人在同政府、貴族及領主的斗爭中發(fā)展自己的勢力,于是便形成了西西里黑手黨的初級階段,即早期的黑手黨。
關于西西里黑手黨的起源,意大利的歷史學家杰梅利在他的《1984年西西里革命史》一書中這樣說——
“關于這一臭名遠揚的組織(黑手黨)的起源,可以追溯到封建時期。那個時期所有的官方勢力完全為私人武裝所代替。那些土豪劣紳、地主老財,為了保護私有財產(chǎn),便專門雇傭那些生性兇惡之徒。不錯,他們要守衛(wèi)主子的城堡、農(nóng)莊,但更多的是借保護之名,明火執(zhí)仗地大肆搶劫他人、濫施淫威,罪惡累累?!?/p>
所以,西西里的黑手黨,可以說是世界上各個地區(qū)成形最早的一種黑社會組織。形成初期,他們的斗爭方式無不顯示出早期黑手黨的特征。
這些早期的“二領主”在同封建領主斗爭時,第一道程序就是發(fā)匿名恐嚇信,威脅或綁架領主家庭成員,在領主的家門口制造槍擊事件使其不敢出門。這些領主眼看自己的生命財產(chǎn)遭到威脅,不是向政府求援請派軍隊或警察解圍,而是請“朋友的朋友”出面“私了”。私了的結果有兩種:一種是滿足二領主的要求,或物質(zhì)的或精神的;二是放棄自己的領地,出賣土地房屋,然后遷居異鄉(xiāng)。而這些土地房屋的買主一般都是二領主,價格也都是很“優(yōu)惠”的,其他人即使有錢也不敢出頭收購。
這種斗爭的方式,使當年西西里的土地所有權來了個大換班,許多農(nóng)村中原先的權貴后來都由這些二領主取而代之。但是這樣“換班”并不是西西里的“土地革命”,對真正的農(nóng)民來說,只不過是前門走了虎,后門來了狼。
二領主取代領主之后,在農(nóng)村擁有絕對的權威。他們成為“最受尊敬的人”之后,他們的命令就是當?shù)氐姆?。一個二領主(即黑手黨頭目)在當?shù)丶瓤梢灾鞒纸Y婚、祝福的儀式,也可以下令處死不馴服的人。他們在自己的“國中之國”建立一套征收賦稅的制度,幾乎是從貴族老爺?shù)叫⊥灯蜇ざ家獔?zhí)行。他們設立“水稅”,只有繳納了“水稅”的農(nóng)民,河水才能流進他們干涸的土地,否則,你的莊稼只有干死;他們設立“保護稅”,你只有繳納了規(guī)定的“保護稅”,你的耕牛才不會突然被毒死,你的莊稼才不會在夜間被燒毀,果樹才不會被人鋸倒,否則,你的葡萄園在一夜之間就會被砍得亂七八糟甚至連根拔起,你的牲畜就會不翼而飛或者全被毒死,只剩下一些母驢或小牛血淋淋地被遺棄在你家的附近,……發(fā)生這種情況后,如果你去報警,不但找不回你的財產(chǎn),抓不到兇手,要不回你的損失,相反,下一次的“警告”將是直接威脅你的生命……
總之,只有你同這些二領主進行“合作”,你才能成為他的“被保護者”(合作的方式無非是按規(guī)定繳納保護費)。這樣,如果一個農(nóng)民因貪小便宜偷了你一點玉米,那么,這個農(nóng)民就會被人打死在你的玉米地里,并且把兩只手砍掉丟在一旁;如果有人調(diào)戲了你家的女人,那么過了不久,這個人不僅會被人殺死,他的生殖器還將被割下來塞在他自己的嘴巴里……
在西西里這塊土地上,幾乎沒有黑手黨辦不成的事。據(jù)統(tǒng)計,在意大利法西斯政權統(tǒng)治西西里之前,對于所有的偷竊案件,官方破獲的概率只有15%,但不一定能找到贓物;而黑手黨人一旦承辦這些案件,不能破獲的卻只有5%——僅此一點,就可以證明西西里島當年真正的統(tǒng)治者是誰。
以上是西西里黑手黨形成的根源和早期活動的狀況。從早期的活動狀況不難看出,這種黑社會組織的確非同一般,怪不得官方在一開始,就把馬菲亞與一般的犯罪集團區(qū)別開來。
由早期的“二領主”發(fā)展成為“黑手黨王國”,是在美國加州維瑪爾尼的馬菲亞國解體之后。這些逃回意大利的馬菲亞人,開始在自己的故鄉(xiāng)西西里發(fā)展他們的事業(yè)。經(jīng)過十多年的“操練”,西西里早期的黑手黨已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待到維瑪爾尼的孫子維托踏上西西里之后,一個西西里“黑手黨王國”開始形成。
1879年的一天,17歲的維托終于走上了西西里海岸,來到了他祖父的老家巴勒莫。從此,西西里開始進入一個黑手遮天的時代。
維托加入西西里的馬菲亞之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炸死了一匹賽馬。那年秋天,巴勒莫市舉行一年一度的賽馬,馬票和競賭比賽馬本身還要熱鬧。馬票是舉辦者賺錢的手段,而競賭則是所有人都可以參與的買賣。當時巴勒莫的馬菲亞還沒有滲透到賽馬這一行業(yè),所以無法控制馬場老板和參賽的騎手,因此競賭完全是憑運氣和經(jīng)驗。
維托在梅德城的雷漢馬場見過許多馬,而且?guī)缀跏鞘澜缢械拿R。雷漢馬場有時也舉行賽馬,馬場老板約瑟夫·隆巴多總是黑白通吃,每次賽馬都效益頗豐。有在梅德城的這種見識,維托便準備在巴勒莫來個一鳴驚人。在競賭時他看中一匹白色的英格蘭良種馬,便把所有的賭注都押在這匹“英格蘭”馬上。
誰知比賽開始后,那匹白色的“英格蘭”并不爭氣,倒讓一匹紅色的澳大利亞矮腳馬占了上風。在看臺上的維托急得大呼小叫,但依然改變不了敗局。眼看那匹“澳大利亞”就要跨過最后一道柵欄跑到終點了,維托來不及掏槍,便順手摸出一顆德式手雷,拉斷了弦甩了出去——一聲轟響,“澳大利亞”在最后一道柵欄處被炸翻了,倒是那位騎手從它的鞍橋上栽了下來,被慣性送過了那道柵欄……
維托的這一“壯舉”在巴勒莫的賽馬史上,真是開天辟地頭一回。待到硝煙散盡了,坐在看臺上的市政府頭頭腦腦們才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不待市長下令,警察局長便荷槍實彈,帶著幾個人攔住了維托和別處幾位馬菲亞的去路。第二天的許多報紙都以頭條的位置報道了這條新聞,幾乎震動了整個意大利,維托也由此一舉成名。在法庭上,公訴人由維托而上溯到他的祖父維瑪爾尼,又由維瑪爾尼牽連到巴勒莫省督報告中的馬菲亞。于是,因為死了一匹賽馬和傷了一名騎手,維托竟被判了八年徒刑。在還沒有能力左右法官的情況下,維托只有認了。他心里說,這是自己在西西里第一次坐牢,但愿是最后一次坐牢。
八年的鐵窗生涯,讓維托變得更加成熟,也變得更加殘暴,在監(jiān)獄里他有機會接觸他需要接觸的人,其中有臭名昭著的強盜和即將判死刑的殺人犯,也有許多雞鳴狗盜之徒,當然更多的是那些下層的無辜者。通過同這形形色色的三教九流的接觸,維托對西西里的馬菲亞有了全新的認識。在一個這么小的省份,竟有這么多的囚犯,而且每天有拉出去砍頭的,每天又有被抓進來的,這讓他看到了希望。他想,只要自己一出去,就不會讓他們再進來。
在獄中的八年時光,維托還看了大量的書,他從那些發(fā)黃發(fā)霉的書頁里和破爛的羊皮紙上,看到了西西里慘烈的歷史和復仇的火焰。讀書讓維托變得睿智和堅強,他很快在這高墻之中找到了作為一名馬菲亞領袖人物的形象。他的牢房變成了囚徒們聚會的場所。他的身份和在美國的經(jīng)歷使他周圍馬上聚集了一大批人。維托在牢獄里再也不感到寂寞,出來之后,他還十分留戀地說:“這兒真是一個好朋友俱樂部,可以學到全意大利各種最精彩的技藝。”
八年的鐵窗生涯終于過完了,維托幾乎是懷著依依不舍的心情走出了高墻。這時他的形象已經(jīng)不再是英俊少年的樣子,黧黑的額頭上居然有了淺淺的皺紋。巴勒莫的馬菲亞為他舉行了獨特的慶祝宴會,八年的牢獄生活讓他變得更有分量。
就像當年在梅德城一樣,被釋放的第二個星期,他就組織了一伙人接連搶劫了兩家賭場,一下子撈到了6萬里拉的本錢。維托沒有把這筆錢分掉,而是投資一樁賺錢的黑道交易。不到兩個月,這筆錢就變成了15萬里拉,這在當時可算得上是一筆巨資。維托利用這15萬里拉,馬上組建了一支三十多人的馬菲亞武裝——“光榮社團”。
這是維托在西西里的奠基之作。他的“光榮社團”馬上由三十多人變成了一支龐大的隊伍,參加者都是20歲左右的熱血青年。維托把這些人分成若干行動小組,每組指定一位頭目直接與他單線聯(lián)系。他們的任務是懲惡揚善、打抱不平,為西西里的平民百姓尋找公正、平等和尊嚴。由于西西里早期黑手黨的影響和前幾年馬菲亞人的熏陶,維托的“光榮社團”立即變成了一支組織嚴明和富有戰(zhàn)斗力的團體。這個團體成立僅僅一年的時間,就制造了近一百件暴力事件。他們打擊的對象不僅是貴族殘余勢力、作惡的領主和政府的官員,還有那些不與他們合作的“二領主”和一些為非作歹的散兵游勇。一時間,“光榮社團”成了西西里正義的化身和法律的象征,深受老百姓的歡迎,維托真正變成了“受人尊敬的人”。
同時,“光榮社團”還是一個紀律嚴明的組織,這同早期的黑手黨在組織上有根本的區(qū)別。早期黑手黨成員之間,聯(lián)結的紐帶是家族和血統(tǒng),他們通過聯(lián)姻、結親、收養(yǎng)等方式組成一個個家族,血統(tǒng)關系是他們組合的關鍵,幾乎每一個黑手黨黨徒的血管里,都流著這個組織的血脈,以至于任何災難都會使他們牢不可破?!耙粯s俱榮,一損俱損”,休戚相關。
到了維托掌權的時代,這種純血緣關系的組織形式已經(jīng)逐漸改變,取而代之的是嚴密的幫派體系。維托在早期黑手黨的傳統(tǒng)組織形式上,開始推行幫派體系,由關系親密的幾個家族結成一個幫派,一個幫派可以包括同一城鎮(zhèn)和鄰近地區(qū)的幾個家族。結成幫派之后,他們又按照幫派劃分“專業(yè)”,同一幫派的幾個家族經(jīng)營同一種行業(yè),和其他幫派的經(jīng)濟活動絕無重疊交叉的地方。幫派內(nèi)有明顯的分工,比如,有人負責偷汽車,有人搞武器,有人專司窩贓銷贓,有人探聽消息,有人看守被綁架的人,有人負責傳送綁票的信件,有人管理不動產(chǎn),有人具名安裝電話,有人偽造證件,有人負責處死囚犯……各個幫派之間又有明顯的勢力范圍和活動區(qū)域,互相之間不得隨便入侵。
這些幫派由于分工的精細,以后逐漸形成了麻農(nóng)派、牧場派、租田派、保鏢派、礦業(yè)派、市場派等等。同一幫派的人大都有團結一致的精神,他們服從共同的頭目領導,對付共同的敵人。不過幫派內(nèi)部或幫派之間,到后來也時有沖突發(fā)生,這都是因維護尊嚴或為女人爭風吃醋。這種沖突經(jīng)常是刀槍相見的大火拼,甚至是曠日持久,連綿數(shù)地數(shù)省,最后的結果往往是兩敗俱傷。
這種幫派組織的建立,是黑手黨組織上成熟的標志。到后來,意大利所有的黑手黨組織,都形成了一種金字塔式的嚴密結構。各個幫派中的家族是最下面的“塔基”,然后依次向上的是各個地區(qū)的家族頭目、幫派頭目、聯(lián)邦頭目等,這樣一直往上便是“塔尖”,即由全國各地最大的幫派頭目組成的“委員會”,最頂端由一個具有權威的人物統(tǒng)治。這種金字塔式的組織結構,將黑手黨人分成上、中、下三層,處于中、上層的黑手黨頭目,特別是上層的頭目,根本不與下層的黑手黨人見面,更不要說直接參加具體的行動。他們完全脫離了那種鄉(xiāng)野村夫、殺手嘍啰的角色,而變成了舉止文雅、談吐大方、不帶任何兇殺暴力色彩的紳士,他們是腰纏萬貫、一擲千金的大富豪,是真正的“受人尊敬的人”。中、下層以下的任何風吹草動,都不可能波及他們,而中、下層的一切行動,又是由他們操縱的。意大利研究黑手黨的學者羅薩里奧·明納在描述上層黑手黨人時說:“他們大大優(yōu)越于同血統(tǒng)的中、下層黑手黨分子,只有他們幾乎全部是清白的,并從事無可非議的職業(yè)或擁有不少家產(chǎn)。同時,他們不受警方懷疑;他們同黑手黨殺人犯在兩三代或更早以前的血緣關系已不被任何人所記得。上層黑手黨人可以偽裝成一般的政界人士而不引起任何麻煩和轟動,最多是在背后悄悄議論而已?!?/p>
下層黑手黨分子才是出頭露面、為非作歹的暴徒,他們是殺人、詐騙、搶劫、綁票的直接參與者。但他們又大都不明白自己行動的目的和意義,只是奉命行事。雖然他們當中有的人也會很有錢,但最后進監(jiān)獄的有90%是他們。因為他們的罪孽和暴行是有目共睹,法網(wǎng)難逃的。
處于上、下層之間的中層黑手黨人出現(xiàn)得較晚,大都是老黑手黨人受過高等教育的子孫,他們憑著父輩或祖輩留下的大筆錢財或自己的學識打入官僚階層,往往能控制一大批能賺錢的企業(yè),自己至少有一種體面的職業(yè),經(jīng)常以官僚或企業(yè)家的形象出現(xiàn)于公眾面前。因此,這種人有時被稱為“戴黃手套的黑手黨”,他們往往是黑手黨同政界和上流社會溝通的橋梁。他們既能滿足國家不能滿足的要求,又能迎合其他有關人的口味,因此很受歡迎。他們往往是意大利中產(chǎn)階層的權勢人物。
由家族的血統(tǒng)關系到幫派組織的形成,由幫派組織的形成到金字塔式的嚴密結構的產(chǎn)生,意大利黑手黨經(jīng)歷了一個多世紀的漫長歷程,而始作俑者便是它的開山鼻祖——維托。是維托,把意大利黑手黨的組織結構發(fā)展到天衣無縫的程度,這也是他在黑社會備受推崇的原因。
維托除了在組織上的建樹之外,他還制定了許多成文或不成文的黑社會“法律”,《噤聲律令》便是其中之一。這種“律令”其實就是黑手黨的“保密法”——任何情況下,任何黑手黨人都不得泄露黑手黨的秘密,違犯者或有違犯跡象的人,都會遭到黑手黨內(nèi)部“殺人滅口”的懲罰,而這種懲罰有時是曠日持久的甚至是全球性的追殺,直到達到目的為止。所以,當一個黑手黨人遭到逮捕刑訊時,他只有緘口至死,否則,他是逃不脫被追殺的命運。早期常有一些黑手黨人(或非黑手黨的群眾)被殺死后,舌頭被割下來了,就是受到《噤聲律令》懲罰的標志。
黑手黨從入伙儀式到行動準則都有明確的規(guī)定。其入伙儀式是嚴格而神秘的,除了有人引薦介紹之外,還要舉行宣誓儀式或接受考驗。宣誓儀式開始時,申請者首先要用匕首將自己的十個指頭逐個扎破,將鮮血滴在一張小圣像上,然后用火點燃圣像,在兩手之間來回傳遞,忍受染血的圣像燃燒時的灼痛。圣像燒完后,才開始當眾宣誓,誓詞大致如下:
我宣誓永遠忠于我的兄弟們。任何時候都不欺騙和出賣他們,要竭盡全力給他們以幫助。如果我不遵守誓言,就讓我的肉體像小圣像一樣燃燒,永不為人。
圣像有的是畫在紙或羊皮上,有的是蠟做成的,燃燒時間長短不一,灼痛的程度也不一樣,但無論如何都要堅持到底。
宣誓之后,新加入者就受到這個家庭的“家長”和“大哥”(老黑手黨人)的歡迎,大家擁抱、親吻,有時還要朝十字架上開一槍。儀式完畢后,他就正式成為“受人尊敬的人”中的一員。但是,新加入的黑手黨人在相當長的時間內(nèi),無法見到上一級組織的頭目,除非他有特殊的“貢獻”。他所認識的也就是他同級的這伙人和他的頭目,這種做法當然是為了保密。
黑手黨的保密措施是多樣的,因為它畢竟是一個見不得人的地下組織。其中最明顯的就是黑話暗語。在長期的犯罪活動中,黑手黨形成了一整套的“黑話”。這些黑話有時是用手、頭、肩、腳或腰的動作“說”出來,是外人無法破譯的“密碼”。黑手黨的黑話是非常獨特的,與一般的強盜土匪的都不“通用”,外人聽了或看了更是兩眼一抹黑。意大利黑手黨問題專家米克萊·潘達萊奧內(nèi),通過多年的調(diào)查研究,輔以一些黑手黨人的“口供”,終于掌握一些常用的黑話,例如:
下水道蓋子、開羅貓——巡邏隊
吉卜賽人——執(zhí)勤憲兵
滅燈——殺人
滅燈人——殺人犯
修道院長——女死尸
煤塊——神父
黑櫻桃——姑娘
絲絨——妓女、情婦
礦山——妻子
圍巾——女傭
朋友——黑手黨律師
帶毛雞——憲兵
安樂椅——富翁
騎馬人——背槍人
撿煙頭的——偷雞賊
落水者——被憲兵抓走的人
朋友的朋友——為黑手黨服務的政客
公?!s牌匪幫頭目
碰鞋跟——保鏢
假的——陌生人
公寓——監(jiān)獄
倉庫——兵營
種白菜——標準左輪手槍
吹氣的——小口徑步槍
柳條——軍用步槍
臟東西——黃金
鳥嘴——給黑手黨的保護費
沾濕鳥嘴——給黑手黨送禮
有經(jīng)驗——逃往外國
搬開絆腳石——報仇
…………
這些黑話暗語不僅在意大利黑手黨當中流通使用,后來隨著意大利黑手黨人的外遷,這些黑話又流傳到國外,基本上成了全球黑社會的一種公共的語言。有時流亡在外的黑手黨人,可以偶爾運用這些黑話,找到自己素昧平生的同伙。所以,凡是黑手黨人,都得掌握這些黑話暗語,這是他們身份的標志和謀生的工具。
維托的“光榮社團”的創(chuàng)建和發(fā)展,使意大利黑手黨開始告別早期的“二領主”時代,發(fā)展成一個“黑手黨王國”。當年,在意大利巴勒莫省及市區(qū),黑手黨的幫派組織發(fā)展很快,官方文件中記載在檔的有名稱的派系就有三十九個之多,其中奇尼西、里加諾、博爾杰托、烏迪托雷、圣朱塞佩·亞托、布蘭卡喬、卡卡莫等派系組織都是有相當實力的。
“光榮社團”在創(chuàng)業(yè)之初,最主要的方式就是敲詐勒索,也就是向各個行業(yè)收取“保護費”,這些行業(yè)由賭場、旅店、酒館、妓院、戲院發(fā)展到交通運輸、農(nóng)場企業(yè),最后連雜牌犯罪團伙,甚至是乞丐小偷都得向黑手黨“進貢”,其范圍幾乎無所不包,其手段更是層出不窮。各行各業(yè)為了保護自己的生命財產(chǎn)不受侵犯,都得向黑手黨繳納一定數(shù)量的錢財,比例大都在20%左右,從江湖醫(yī)生、小攤小販到富商巨子,甚至達官顯貴都不能幸免。那些小偷小摸只要交了保護費,就可以放開膽子去偷,但到了晚上,就得把一天的所得,按一定的比例向黑手黨中的“朋友”上供。那些街頭乞丐只要繳納了保護費,就不會受街頭小流氓和某些店主的欺負,每次行乞也不會空手而歸。
到后來,黑手黨利用保護之便,開始滲透到各種行當,成為這些行業(yè)的“合伙人”。這些行當只要有黑手黨的股份在內(nèi),他們不僅生意紅火,同時還能逐漸形成壟斷之勢,成為這一行業(yè)這一地區(qū)的“龍頭”。當時他們形成壟斷的行業(yè)大致有建筑施工、果品銷售、碼頭搬運、水利工程、面粉加工、屠宰市場、私人門診以及不動產(chǎn)代理等。在這些行業(yè)中,黑手黨通過在各行業(yè)的代理人坐收漁利。因此,維托也開始成為各方面受“尊敬”的人,成為他們的保護神。
這時的維托在他的勢力范圍內(nèi),既是一位“圣人”,又是一位“法官”,各種人都不由自主地擁護他、服從他,什么事情都去征求他的意見,請求他的批準;同時,他又是一位殘暴的統(tǒng)治者,為了維護他的“光榮社團”的“榮譽”和面子,他什么事都可以做得出來。
有一次,特拉比亞的蘭扎親王和他英國的女友在西西里旅游,他那件昂貴的皮大衣突然丟了。蘭扎親王連夜拜訪了維托,請他出面幫忙找回自己的大衣。蘭扎親王說,他既不愿在他的女友面前丟自己的面子,更不希望丟他維托的面子。
當時的西西里,由于是維托的管轄范圍,其社會秩序似乎非常好。不管是來自鄉(xiāng)村的“受尊敬的人”,還是來自羅馬的政要人物,或是到西西里做客的朋友,如果是在這個地區(qū)丟失了東西,只要維托發(fā)個口令,那么,凡是丟失了的小提箱、旅行袋,或者是貴重的手表和珠寶首飾都會有人送回來。但是,這一次維托卻“栽”了。
他也同過去一樣,向“光榮社團”發(fā)出了一道命令:凡是這幾天偷的所有的皮大衣,都立即送到巴勒莫來。
維托的命令下達后,不出六個小時,各式各樣的皮大衣立即送來了四十多件,但是,蘭扎親王那件貴重的皮大衣卻不在其中。
維托尷尬極了。因為他知道蘭扎家族在西西里是一個名門望族,蘭扎親王的先人自從在九百年前來到西西里,一代又一代的人都成了西西里的顯赫人物。其中擔任國王的顧問、總督、將軍及海軍元帥的不乏其人。他們在這塊土地上,不僅擁有無數(shù)的城鎮(zhèn)、河流、城堡、邸宅和別墅,還擁有西西里三分之一的土地。這樣的一個家族,能找到維托的頭上,當然是維托的光榮。但是,他卻連一件皮大衣都找不回來,豈不太煞風景。
維托深表歉意,在送走蘭扎親王之后,繼續(xù)命令各路人馬進行調(diào)查。他就不信在他的管轄范圍內(nèi),還有查不出來的東西。經(jīng)過三天三夜的調(diào)查,事情終于有了著落——一位“光榮社團”的成員伙同另外三個家族的馬菲亞,偷走了蘭扎親王的皮大衣,但這件皮大衣在當天下午就“飛”到美國去了。
事情弄明白之后,維托異常冷靜地處理了這件事。
他找來“光榮社團”的那位參與者,命令其他人將這個家伙綁在柱子上。他接過一碗意大利葡萄酒,猛地向這個家伙的臉上潑過去,然后,他親手握著一把鋒利的刀子,扎進了這個家伙的左眼眶,手腕輕輕地一旋,就把他的眼珠子剜了出來……
一位目擊者事后回憶說:“這是我第一次看到維托親自動手,刀子很沉,刀法卻很熟練、精湛,僅一剜,眼珠子就滾落了。那個人的眼珠子滾過來,滾過去,活像一顆玻璃珠子?!?/p>
維托廢了這個人的眼睛以后還心猶未甘,當夜,他就乘班機飛往了美國。他一定要把蘭扎親王的皮大衣親自找回來,然后交到他的手中。
1889年5月5日,維托又回到了闊別整整十年的美國。
當維托走下飛機,找到原來的馬菲亞人時,他發(fā)現(xiàn)這里的馬菲亞人并沒有發(fā)生多大的變化。但是,美國社會卻發(fā)生了驚人的變化。這些馬菲亞人依然是以前的那種生活方式,當年從西部農(nóng)場帶來的那種農(nóng)業(yè)經(jīng)營方式,依然是他們主要的生存形式。維托這時已經(jīng)不再把蘭扎親王的那件皮大衣放在心上了,他所想到的是如何把西西里的“光榮社團”的那一套,盡快地移植到這個日益膨脹的金元大帝國中來。他意識到這種迅速發(fā)展的經(jīng)濟,給黑手黨的生存和發(fā)展留下了無數(shù)的空間,美利堅合眾國將會成為“光榮社團”滋生成長的另一塊沃土和樂園。同時,由于美國的全面開發(fā),一個新的移民潮正在興起,大批的移民正從世界各地涌向這塊土地。維托認為,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良機。
于是,維托與西西里的黑手黨取得聯(lián)系之后,就決定留在美國。他這一留,就差不多又留了二十年之久。在這二十年當中,維托做了兩件大事:一是組織了大批西西里黑手黨,利用這個移民的機會,乘虛遷入美國,使他們成為美利堅合眾國的合法公民;二是利用原來的馬菲亞人和遷徙美國的西西里黑手黨,及時地組建了一個新的幫派組織,也就是后來讓美國人談虎色變的暴力集團——美國現(xiàn)代派黑手黨。
從此,維托又成了美國現(xiàn)代派黑手黨的開山“教父”。他領導現(xiàn)代派黑手黨同老一代馬菲亞人進行了幾年的生死搏斗,終于奠定了美國現(xiàn)代派黑手黨的社會基礎和經(jīng)濟基礎,奪走了馬菲亞人的江山,摧毀了他們的事業(yè),讓現(xiàn)代派黑手黨在這塊國土上迅猛地崛起,成為全世界僅次于意大利的黑社會組織。
正如美國《洛杉磯觀察》的一篇評論所說的那樣——“好像老農(nóng)一般,唐·維托在這片土地上留下了他20世紀現(xiàn)代派黑手黨的組織,并且這個組織又跟西西里的‘光榮社團’結成了聯(lián)盟”。
從此,維托成了橫跨大洋兩岸的黑手黨的“教父”,被黑社會譽為“唐”。唐·維托從此功成名就,名聲大振。
但是,正當唐·維托在美國恣意妄為時,西西里島的黑手黨卻面臨著新的危機——意大利國內(nèi)的法西斯政權正在崛起,新一代法西斯梟雄墨索里尼即將脫穎而出。如何處理與墨索里尼的關系,讓西西里的“光榮社團”面臨新的難題。于是,維托決定重返西西里老家,同意大利的法西斯政權進行斗爭。
20世紀初的1908年8月,維托又一次風塵仆仆地飛回了西西里,投入了一場新的斗爭。
從1889年來到美國,到1908年8月飛回西西里,維托在美國差不多待了二十年。
在這二十年當中,維托以美國的洛杉磯、波士頓等東西方沿海大城市為據(jù)點,遷徙了大量的西西里人,組建了現(xiàn)代派黑手黨組織。這個組織大都擁有自己龐大的捕魚船隊,但他們的捕魚船并不是用來捕魚,而是有兩種用途:一是專用于將偷盜來的牲畜運到突尼斯等地銷贓;二是幫助在意大利國內(nèi)被通緝的罪犯或遭對手報復追殺的黑手黨分子偷渡出境,從公海上換乘大輪船逃往美國,為美國社會輸送大量“犯罪學?!钡暮细瘛爱厴I(yè)生”。
這些逃亡到美國的“移民”和犯罪組織,迅速同維托的現(xiàn)代派黑手黨靠攏,匯集成一個按照西西里黑手黨的模式組織起來的罪惡組織。這個組織起初叫“黑手黨”,后來稱“科扎諾斯特拉”,意為“我們的事業(yè)”,再后來就與意大利西西里島一樣稱為“黑手黨”(即“光榮社團”)。
這種黑手黨人,不僅僅是同美國國內(nèi)的另一個犯罪組織“辛迪加”匪幫一樣窮兇極惡,而且在新的國土上繼承了西西里的風格。正如意大利作家奧納多·沙沙所寫的那樣:“在和移居美國的許多西西里人的交往中,我獲得這樣一個印象:他們把參加黑手黨、服從黑手黨法規(guī)的約束看作是某種很自然、很光榮的事情?!?/p>
現(xiàn)在,這個維托又回到了西西里——第二次返回西西里的維托,再也不是二十多年前,第一次來到西西里的惶惶不安的“馬菲亞”了,現(xiàn)在,他是德高望重的“唐·維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