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撲朔迷離 馬菲亞源遠流長
一位西西里波旁王朝貴族的后裔,流亡到大洋彼岸的加利福尼亞,異想天開地創(chuàng)建了一個烏托邦式的小國“馬菲亞”。
馬菲亞覆滅之后,蛻變成世界上第一大黑道組織——“黑手黨”。
第一代“教父”本是一位天真的少年,不過他第一次開槍殺人時才15歲。17歲時他向故鄉(xiāng)意大利走去,從此西西里島不再平靜。
“黑手黨”(BLACK HAND)這個令世人談虎色變的名詞是由“馬菲亞”(MAFIA)一詞演變而來的。
馬菲亞這個詞的含義在各種語言中,開始的意思并不完全一致,沿襲下來之后,大致上有“出眾”“完全”“美麗”“勇敢”“自豪”“富有權力欲望”等意思。但到近代,馬菲亞一詞卻完全變成了一種犯罪組織的代名詞?!缎掠h詞典》(上海譯文出版社1978年第1版)對該條的注釋有三:①黑手黨(20世紀初一些在美國的意大利人的秘密犯罪組織);②政治恐怖分子的秘密團體;③(全球性從事販毒等非法活動的)秘密犯罪組織。
但據(jù)現(xiàn)有資料考證,馬菲亞最早卻是一個小國家的名字,這個烏托邦式的小國家在如今的美國西部瀕臨太平洋的加利福尼亞州,距今一百六十年左右。
1834年的一天,一艘意大利輪船從羅馬駛向美國紐約。船上有幾百名流亡異國他鄉(xiāng)的亡命之徒。在這數(shù)百名亡命之徒當中,有一位出身于西西里波旁王朝侯爵的后裔。此人名叫約翰·蘇特爾·維瑪爾尼,他原籍是意大利巴勒莫市郊的巴拉奎。
維瑪爾尼雖然有高貴的貴族血統(tǒng),但此時卻是一名逃犯。他被指控為破產(chǎn)人、盜賊及投機商人,面臨著歐洲幾家法庭的審判。大難將至,年富力強的維瑪爾尼憑著往日的關系,在羅馬弄了一張假身份證,然后又利用這張假身份證搞到了一點錢,便無可奈何地拋棄了結發(fā)多年的妻子和三個孩子,匆匆忙忙地上路了,漂洋過海,踏上了流亡異地的漫漫長途。前途茫茫,禍福未卜,維瑪爾尼悲壯而又凄涼。
經(jīng)過五天的風浪顛簸,這艘輪船終于靠上了在當時并不繁華的紐約港。維瑪爾尼隨著人流走出三等艙,走上甲板,望了望這陌生的碼頭,然后幾步跨過晃晃悠悠的跳板,開始了他的流亡生涯。
維瑪爾尼在紐約混了兩年。他放下了貴族的架子,同流亡到這里的各種膚色的下等人一樣,為自己的溫飽而奔波。他做過碼頭搬運工,又做過江湖牙醫(yī),在藥店里做過藥劑師,又開過藥鋪,做過藥材商人。一年之后,他手中積了一點錢,就開了一家小酒店,自己做起了老板。由于他在羅馬的商場混了十多年,商場的那一套便在這里派上了用場。他的小酒店幾個月下來,居然紅紅火火。這樣,他就把酒店辦成了一家客棧,兌了水的劣質(zhì)酒和廉價的飯菜,讓他的小客棧留住了許多亡命天涯和到美國淘金的流浪漢。
但是,見過大世面的維瑪爾尼并不滿足眼前的現(xiàn)狀。幾個月以后,他又將他的客棧賣掉了,帶著一袋子錢向美國的中部遷徙。因為當時在他的小客棧歇過腳的人,第二天又風塵仆仆地離去,他們都說在這個國家的西部,有一片神奇的土地,那里的土地荒蕪但卻富饒,遍地是牛奶和蜂蜜,據(jù)說還有金礦。維瑪爾尼擋不住這種誘惑,便一夜之間,把他的客棧易主,然后同幾位房客結伴西行。但是,憑著他那種商人的狡詐,他并沒有一直向西部走去,到了密西西比州他就留下來了。因為他在密西西比河的下游,看到了成片成片黑油油的土地,其肥沃的程度并不亞于故鄉(xiāng)的西西里,他認為這是一個辦農(nóng)場的好地方。于是,維瑪爾尼便留在這里,利用手中的錢辦起了一個小型的農(nóng)場。雇來了許多廉價的勞動力,種起了玉米和棉花。充沛的雨水和密西西比河的流水,滋潤著維瑪爾尼的農(nóng)場,讓他一年下來,發(fā)了一筆小財。
然而,門前的大路上,每天都有涌向西部的人群,許多退伍的士兵、商人和失業(yè)的工人常常結伴而行。西部這塊神秘而遙遠的地方,再一次激起了維瑪爾尼冒險的興趣。于是,他又再次變賣了自己的農(nóng)場,告別了這種本可以安居樂業(yè)的生活,在1837年的一天向西部走去。
這一次,維瑪爾尼再也不是一個單槍匹馬的流浪漢了。他利用手中的錢財,帶著車輛、馬匹和一群美洲野馬,組織了由兩名軍官、五名傳教士和三名婦女組成的冒險團,幾乎是浩浩蕩蕩地朝西部挺進。
旅途茫茫,山高水遠,他們穿過一片又一片荒無人煙的大草原,又翻過許多崇山峻嶺,向太平洋方向進發(fā)。他們整整走了三個月,10月底到達溫哥華??墒牵瑑擅姽僭诘竭_溫哥華之前就離開了維瑪爾尼,五名傳教士也不想繼續(xù)前行,而三名可憐的婦女,則在半途因饑餓而死去了。
現(xiàn)在只剩下孤單的維瑪爾尼一個人了,有人勸他在溫哥華留下來,并為他謀得一個職位。但是,維瑪爾尼拒絕了這一切。他說,他的目的地不在這里,加利福尼亞才是他向往的地方。于是,維瑪爾尼又出發(fā)了。他駕駛著一條破舊的帆船,渡過太平洋,先抵達夏威夷群島,又漂洋過海,歷盡千辛萬苦,終于在一個名叫圣弗蘭西斯科(即舊金山)的地方登陸了。當他走上岸來時,滿目一片荒涼。當時的圣弗蘭西斯科也僅僅是一個破落的漁村,而整個加利福尼亞還是一片無人管理的“處女地”,一切都沉睡在原生狀態(tài)之中。在這里出沒的除了飛禽走獸,就是寥寥無幾的紅皮膚的印第安人,他們用弓箭、石塊在追逐著獵物,然后放在一堆熊熊的篝火上去燒。偶爾也有一些從墨西哥逃亡而來的囚犯或士兵,在茅舍的周圍開墾出一小塊的荒地。
這種蠻荒的景象,正是維瑪爾尼心中理想的地方。他一到這里,就向當?shù)氐木用褡饬艘黄ヱR,然后向北沿著遼闊的薩克拉門托峽谷走了一天。通過一天的考察,精明的維瑪爾尼心中踏實了,他知道在這片肥沃的土地上,可以建一個莊園,一個大農(nóng)場。第二天,他又騎馬趕往當?shù)氐拿傻骆?zhèn),拜見了那位呆頭呆腦的阿爾總督。維瑪爾尼向總督阿爾說,他要從夏威夷群島帶來一批棕色的和黑色的卡拿卡人,在這里開荒種地,建立一個農(nóng)場,把這里建成一個移民區(qū)。
阿爾總督看著這位衣衫不整的外國人,懷疑他是一個瘋子。他對維瑪爾尼說:“你到底打算在這里干什么?”
維瑪爾尼說:“我要在這里建立一個國家,這個國家就叫馬菲亞。”
“好吧!”阿爾總督說,“我向你致敬,未來的馬菲亞國王。”
維瑪爾尼看了他一眼,知道這位總督不是說假話,便脫下頭上的意大利高筒禮帽,很像一位羅馬紳士一樣,向阿爾總督深深地鞠了一躬。這時,他仿佛就是真正的馬菲亞國王了。
1839年的一天,維瑪爾尼騎著一匹美洲純種馬,腰里別著一支手槍,趾高氣揚地走在薩克拉門托河谷里。干涸的河谷里走著一支長長的馬隊,馬背上馱著大包小包的貨物。馬隊的后頭是三十輛滿載糧食、生活用品、種子和彈藥的馬車,再后面是五十匹馬、七十五頭騾和成群的奶牛、綿羊。維瑪爾尼身后跟著幾個歐洲人,肩上背著火槍,一百五十名穿著短背心的卡拿卡人緊隨其后,最后是一支二十多人的警衛(wèi)隊。在維瑪爾尼的率領下,“馬菲亞王國”的全部人馬和家當,正沿著薩克拉門托河谷,向上游緩緩地移動。傍晚,他們在上游一個水草豐茂的草甸子邊上住了下來。這片遼闊的草地就是馬菲亞的國土,維瑪爾尼在這里開始了他新的生活。
在維瑪爾尼的帶領下,那些卡拿卡人開始建造房屋,挖掘水井,放火燒荒。一團團的濃煙滾滾而起,然后是沖天的烈焰,一直向草原和樹林蔓延開去。廣袤肥沃的西部平原被烈火燒醒了,斷裂的樹枝和樹茬在風中冒著青煙。一陣大雨過后,他們在燒過的土地上播下種子,不需要用鋤頭和犁鏵把土地翻過來。他們又在房子旁邊豎起一排排的大柵欄,圈養(yǎng)著大草原上滾滾而來的馬群和羊群。等他們的莊稼開始成熟的時候,大批新的移民又從附近的傳教站和遙遠的墨西哥、加拿大遷來。
維瑪爾尼的馬菲亞騷擾著當?shù)赝林说那瓿翂簦麄兂3O蜻@里投擲石塊或毀壞莊稼。維瑪爾尼又指揮他的警衛(wèi)隊進行討伐,把這些印第安人抓來之后,不是關在囚籠里,而是讓他們戴上腳鐐?cè)タ撤淠净蚴崭钋f稼。只要幾個人背上火槍,拿著皮鞭,就可以讓幾十個人甚至上百人,服服帖帖地在烈日下汗流滿面地勞作,他們用手中的武器,獲得了大批的勞動力。
幾年工夫,維瑪爾尼的馬菲亞已初具規(guī)模,這里出現(xiàn)了街道、商店、酒館和大片的倉庫,街道上跑著牛車、馬車,河面上也有了船只,這些船只還遠航夏威夷群島,有時還泊在圣弗蘭西斯科的海灣。那些意大利的水果和法國的葡萄也在這里開花結果,萊茵河畔的水磨也在這里轉(zhuǎn)動著,推動它們的是一架架拔地而起的大風車,就是當年堂·吉訶德用長矛刺的那種龐然大物。
這些年來,維瑪爾尼獲得多少財富,他自己也無法知道,他有成片的房屋和豪華的莊園、住宅,臥室中的陳設又使他回到了波旁王朝的貴族時代,他的錢都存在法蘭西和倫敦的大銀行里,既可以得到必要的信貸,又可以獲得巨額的利息。
有一天,他去了法國巴黎,幾乎用了一百八十天的時間,從巴黎運來了一架普萊麗爾牌鋼琴。又有一次,他用六十頭健壯的牛,繞過高聳的落基山,橫越整個新大陸,萬里迢迢,從東部瀕臨大西洋的紐約運來一臺蒸汽機。從此,這幾年前還是荒無人煙的西部平原第一次有了音樂和機器聲。
45歲時,維瑪爾尼正處于人生事業(yè)的巔峰,他的馬菲亞幅員遼闊,而且一片繁榮。這時,他才想到了女人,想到了被自己遺棄在西西里的妻子和三個孩子。于是,他派出幾個人去意大利尋找,終于在三個月之后,他的妻子帶著三個已長大成人的孩子來到了“馬菲亞國”。他的長子蘇洛磯已是20多歲的小伙子,人高馬大,一副彪悍的身材。維瑪爾尼又騎上一匹高頭大馬去了蒙德鎮(zhèn),去找阿爾總督,因為他知道阿爾有一個漂亮的女兒。
幾天以后,阿爾那位漂亮的女兒就成了維瑪爾尼的兒媳婦,蘇洛磯的妻子。結婚的那天,成桶成桶的葡萄酒,把馬菲亞所有的人醉倒了一大半,其中還有幾條掙脫了鎖鏈的看羊狗。
一年以后,維瑪爾尼抱上了孫子,他給他的孫子取了一個后來讓世人震驚的名字——維托。
維托一出生,就給“馬菲亞王國”帶來了災難。維托剛出生不久,美利堅合眾國就派來了軍隊,要把這片肥沃的平原和馬菲亞納入自己的版圖。當時的加利福尼亞還屬于墨西哥的范圍,但在美利堅的軍隊面前,墨西哥不戰(zhàn)而退。不過維瑪爾尼又把這些人糾集在一起,進行復仇活動。他們在大街小巷搶劫、綁票、暗殺,還經(jīng)常制造爆炸事件,這一系列的犯罪活動,把洛杉磯鬧得雞犬不寧。
維瑪爾尼的目的,當然是想恢復他失去的天堂,重建“馬菲亞王國”。但是,他這一目標始終沒有實現(xiàn)。他領導馬菲亞人在洛杉磯鬧了近一年的時間,便不幸患心臟病去世。他死的時候才48歲。
維瑪爾尼去世了,“馬菲亞王國”也不存在了,但馬菲亞人還在活動,以后還發(fā)展到美國東海岸的波士頓、紐約及中部的芝加哥等地。同時,在當時美國政府的軍隊進攻馬菲亞時,一部分馬菲亞人又流亡意大利,回到了他們的老家西西里島,在西西里島中西部的巴勒莫、特拉巴尼及阿格里琴托這三點之間的三角地帶進行活動,發(fā)展成一種新的組織。
從此,無論是美國還是西西里,馬菲亞已名存實亡了,它開始蛻變?yōu)橐环N犯罪集團或流氓集團。隨著這種集團的發(fā)展壯大,逐漸形成一股與官方機構分庭抗禮,甚至凌駕于國家政權之上的地下黑勢力,集結成一種組織嚴密的地下黑社會犯罪組織——這種犯罪組織就是“黑手黨”。
但是,黑手黨永遠不自稱為黑手黨。在意大利除了繼承“馬菲亞”這一名稱外,還叫“人民的事業(yè)”“榮譽社團”等;在美國,有的黑手黨組織稱為“辛迪里”;在日本,有的則稱為“全港振”等等。除此之外,還有許多臨時性的名字。意大利早期的黑手黨頭目被稱為“二領主”“老板”等,現(xiàn)在,全世界的黑社會頭目都有一個通用的名稱——“教父”。
經(jīng)過一百多年的發(fā)展和演變,時至今日,馬菲亞的徒子徒孫、教父教子已蔓延到古巴、哥倫比亞、中東、南亞、日本,包括美國和意大利在內(nèi)的世界大部分地區(qū),滲透到企業(yè)、金融、交通、軍事,甚至是一些政府首腦機關之中。他們在這些領域和行當中黑手遮天、翻云覆雨,恐怖暗殺、販毒走私,為所欲為,干著爭權奪利、謀財害命的勾當。僅販毒一項,據(jù)有關資料統(tǒng)計,世界黑社會一年所牟取的暴利就達5000億美元之巨。
黑手黨因為有嚴格的紀律和嚴密的組織,很快發(fā)展成跨地區(qū)、跨國界的全球性犯罪集團。在這些眾多的犯罪集團中,意大利的黑手黨則是龍頭老大,首屈一指。他們不僅是始作俑者維瑪爾尼的馬菲亞的嫡傳后裔,而且是世界黑手黨中公開與政府分庭抗禮、獨霸一方江山的黑社會組織。在意大利西西里島,黑手黨稱霸一方,在一百多年的歷史中,幾次建立凌駕于政府之上的“黑手黨王國”。其權威之大,權勢之廣,統(tǒng)治時間之長,讓任何地方的黑手黨都只能望其項背而自嘆弗如。
“西西里島有三種政府:羅馬政府、地方政府和黑手黨,而黑手黨必須絕對服從,否則就是死亡?!薄@就是一百多年來西西里島的歷史。
在西西里島近一百多年的歷史中,與羅馬政府和地方政府成三足鼎立之勢,甚至凌駕于前兩者之上的黑手黨“政府”的創(chuàng)始人是誰呢?
他就是馬菲亞的創(chuàng)始人維瑪爾尼的孫子維托。
維托后被尊稱為“唐·維托”。是他,首先把西西里島黑手黨組織得天衣無縫;又是他,首先在美國發(fā)展了維瑪爾尼的“事業(yè)”,播下了黑手黨的火種,成為美國黑社會“現(xiàn)代派前所未有的教父”。
唐·維托是意大利黑手黨家族真正的祖師爺,也是本書的第一位傳主。
“黑手黨”一詞最早出現(xiàn)于1862年朱塞佩·里佐托創(chuàng)作的喜劇《神父住地的黑手黨》。該劇用意大利巴勒莫方言展示巴勒莫監(jiān)獄的情景,描寫那些獄中的罪犯通過一定的儀式,加入一個有一定的章程、有他們自己的行為準則的組織嚴密的秘密團體。從此,這個團體中的成員就受到其他犯人的尊重,在監(jiān)獄中的地位就高人一等。這是黑手黨見諸文字的最早記載。
但是,這種“神父住地的黑手黨”僅僅是意大利的早期黑手黨,并不是西西里島“人民的事業(yè)”或“榮譽社團”,更不是發(fā)源于美國加州的“馬菲亞”。
“馬菲亞”一詞第一次出現(xiàn)在意大利官方文件中是在1865年。這一年,卡里尼地區(qū)的一位治安官員在給上司的報告中說,“逮捕了一位馬菲亞的同案犯”。從此在意大利的官方文件中,開始頻頻出現(xiàn)“馬菲亞”這個令人頭疼甚至恐怖的字眼。當時的巴勒莫省督在寫給意大利內(nèi)政部長的有關報告中,第一次將“馬菲亞”同一般的犯罪組織區(qū)分開來。
這些“馬菲亞”就是兩年前從加州逃回來的馬菲亞人。這一年維托已經(jīng)3歲了。
維托的童年是在美國東部度過的。全家流亡洛杉磯后的第二年祖父去世了,馬菲亞人開始由西部向東部擴散,開始滲透到美國中部及東海岸的大小城鎮(zhèn),尋找自己的位置,開拓各自的地盤。維托一家也從洛杉磯向東部遷徙,就像當年祖父向往西部一樣,他們朝著祖父當年相反的方向,到東部繁華的去處尋找生計。
他們一家來到東海岸離波士頓不遠的里維熱爾,在那里一住就是九年。那時,維托全家住在一幢乳白色的大房子里,一條小巷的盡頭,有一塊約四分之一公頃的土地是屬于他家的。這是一片寧靜而又未被現(xiàn)代文明污染的土地,所以維托的童年是安詳而美麗的。他記得最清楚的趣事就是同小伙伴們在空地上踢球或捉迷藏,好像從未聽說過什么吸毒、兇殺、強奸的字眼。選擇這樣一個地方,當然是他的父親蘇洛磯的主意,父親不希望仰仗祖父的蔭庇,去當一位黑道領袖。但是叔父尼洛孔克卻是另一種性格,他完全繼承了祖父當年的那種冒險精神。于是,在維托11歲時,全家又由里維熱爾搬到了梅德城,這里已經(jīng)是波士頓的近郊,叔父早幾年就來這里定居。
梅德城是一座工業(yè)、商業(yè)都很發(fā)達的城市,人口幾乎是里維熱爾的三倍。后來維托才知道,這里住著許多馬菲亞人,這些人都像叔父尼洛孔克一樣,梅德城很適合他們。
維托的叔父尼洛孔克看樣子很有錢,他在這里買了一幢很漂亮的房子,祖母同他住在一起。維托一家剛來這里時,住在一家人的閣樓上。這閣樓是租的,房東是一個古怪的皮貨商,常到北方的緬因州和南邊的紐約、費城去做生意。父親每個月都要給這位皮貨商一筆房租。
父親在一家公司里一天忙到晚,但并不像叔父那么有錢。11歲的維托已經(jīng)具備了識別窮與富的能力。叔父每次到他家來,總要給他帶很貴重的禮物,有時是一雙紅漆皮鞋,有時是一套西服。叔父對他們很熱情,經(jīng)常對維托說:“孩子,不要為錢擔憂,要吃得好,穿得體面,人家才瞧得起?!?/p>
維托說:“叔叔,我家里沒有錢,父親的薪水不多,要養(yǎng)一家人,還要付很貴的房租?!?/p>
尼洛孔克問:“你家每個月要付多少房租,這樣的破閣樓。”
“我不曉得,只聽到上次交房租時,那個皮貨商對父親說,這個月要加價。”
“這個雜種!”尼洛孔克說,“他也不問問我們是誰。維托,你不要為房租發(fā)愁了。”
到了月底又該交房租了,這個皮貨商還沒有回來,聽說他去緬因州進貨去了。這時叔父經(jīng)常來他家玩。有一次叔父一進門,就叫維托把他腳上的皮鞋擦一擦,維托很爽快地答應了,趕快找來一雙拖鞋給叔父換上。叔父一邊喝著濃濃的紅茶一邊和父親聊天,談的都是生意上的事。叔父好像叫父親去一家什么公司,但父親沒有答應。維托聽到父親在說:“我喜歡過這樣的日子……”
皮鞋擦好了,叔父很高興,隨手從口袋里摸出一張50美元的票子塞到維托的手里。叔父的這種舉動讓維托大吃一驚,要知道,這50美元可以買幾雙新的皮鞋。看到叔父這滿不在乎的樣子,維托心想,叔父真是個男子漢,又有錢又大方。
皮貨商一直沒有回來。有一天維托聽到父親對母親說,有人在緬因州的一家旅館里發(fā)現(xiàn)了他的尸體。那個皮貨商死了十多天都沒有人敢去報警,尸體被老鼠撕得面目全非。維托當時心中一愣,他想到叔父那天說的話和他說話的樣子,他心中似乎明白了什么。
從此,維托的父親再也不用交房租了,叔父幫他們“買”下了這幢房子。但是,他們一家還是住在閣樓上,樓下的房門都緊鎖著,黑洞洞的,十分陰森。維托心里感到害怕,他想到叔父那天說的“也不問問我們是誰”,他真不知道叔父是什么樣的人。
后來,維托終于知道了叔父的身份。
梅德城有一所騎術學校,叫雷漢馬場。雷漢馬場里面有一大片綠茵茵的草場,有幾幢豪華的樓房和一排漂亮的馬廄。馬廄里養(yǎng)著許多世界各地的名馬。維托有時路過這里,站在白色的柵欄外,可以看到那些馴馬師在草場上馴馬或教人騎馬。他非常羨慕這個地方,但他一次都沒有進去過,白色的柵欄圍住了整個馬場,大門口總有兩個身材高大的保鏢走來走去,腰里還別著手槍。
一個星期天的上午,叔父尼洛孔克終于帶著維托,走進了雷漢馬場。在大門口,那兩位保鏢還對叔父笑了笑,他們就像老朋友一樣。其中一個還摸了摸維托的頭問這孩子是誰,叔父說,這是兄弟蘇洛磯的兒子維托。
“啊,維托?”另一位保鏢也湊上來,好像維托是他的親戚似的,“長這么高了,好小子!”
叔叔笑了笑。
維托心里卻很納悶:他們好像很了解我一樣,難道真的是我家的親戚嗎?
叔父拉著維托向里面走去。維托說想去馬廄看馬,叔父真的帶著他去了馬廄。馬廄就像有錢人家的房子,不銹鋼的欄桿,明亮的大玻璃窗,里面既陰涼又干凈,飲水的器皿也是锃亮的不銹鋼做的,料槽里外都鑲著潔白的瓷磚。維托看見那些工人在給馬洗澡、刷毛,把一匹匹的馬都打扮得漂漂亮亮,收拾得干干凈凈。叔父指著這些馬告訴維托,哪一匹馬是英格蘭的,哪一匹是澳大利亞的,哪一匹是蒙古的……同時還告訴他,買一匹什么樣的馬要花多少多少美元。這一切都讓維托大開眼界,他沒有想到世界上有這么多的馬,有這么貴的馬。
看完馬廄之后,叔父就帶他向一幢并不太高的樓房走去。這時,維托發(fā)現(xiàn),這幢樓房前的大樹蔭下,已停放著幾輛嶄新的小轎車,大門口還陸陸續(xù)續(xù)有一些各式各樣的小轎車開進來。維托雖然不知道這些小轎車的牌子,但他想這些車一定很昂貴,因為都是一些平日在大街上很少見的車。轎車停下來后,一些帶著長槍短槍的漢子率先走出來,一個個兇神惡煞。然后他們拉開車門,恭恭敬敬地站在一邊,等另外一些人鉆出來。這些后鉆出來的人卻是另一種打扮,一個個西裝革履,結著鮮艷的領帶,油亮的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有的還戴著眼鏡,一個個風度翩翩,派頭十足,就像梅德城的市長一樣。
維托當然知道這些人不是騎手,甚至連業(yè)余騎手都不是,他們肯定不是來雷漢馬場學騎馬。那么,這些衣冠楚楚、大腹便便的人來這里干什么呢?
后來,去的次數(shù)多了,維托才知道,這個雷漢馬場根本不是一所馬術學校,表面上是名馬飼養(yǎng)和訓練的地方,其實是美國東海岸的馬菲亞頭目聚會的場所。他們的總頭目就是馬場的主人,名叫約瑟夫·隆巴多,其實是西部有名的土匪頭子。約瑟夫·隆巴多是1839年隨著維瑪爾尼在薩克拉門托峽谷建立馬菲亞的三個歐洲人之一,當時是馬菲亞警衛(wèi)隊的頭目。1847年,美國軍隊收復了馬菲亞,維瑪爾尼逃亡洛杉磯時,約瑟夫就帶著殘余的警衛(wèi)隊在西部加州落草為寇,成為政府通緝的要犯。幾年之后,其他的馬菲亞人遷徙東部,他也隱姓埋名,帶著幾個弟兄來到了東海岸的波士頓,同其他的馬菲亞頭目接上了頭,便來到波士頓近郊的梅德城,開辦了這所雷漢馬場,作為這一帶的馬菲亞頭目聚會聯(lián)絡的地方。約瑟夫就成了這些馬菲亞人的總頭目。
由于他同維托的祖父的關系,維托的叔父尼洛孔克就成了他的貼身保鏢,其實是這一帶馬菲亞的二號人物。本來這個位置是屬于維托的父親蘇洛磯的,但由于蘇洛磯不想像自己的父親一樣去冒險,因此便放棄了這種黑道領袖的位子,去公司做一名小職員。這也是前幾年維托一家不住在梅德城,而住在里維熱爾的主要原因。
現(xiàn)在,眼看維托也快長大成人了,十二三歲的孩子已長得和成人一樣,叔父尼洛孔克便開始帶他出來見世面,認識這些馬菲亞人。在雷漢馬場,維托不僅認識了總頭目約瑟夫·隆巴多,還先后見到了許多的黑道名人,他們當中有紐約哈萊姆區(qū)的抽彩大王安東尼·薩萊諾;有來自布法羅的斯特凡諾·馬加迪諾——此人不僅是加拿大邊境毒品貿(mào)易中心的老板,而且是管理全美搶劫組織“辛迪加”的行動委員會的成員;還有來自波士頓的“大老板”弗蘭克·庫基亞拉和邁克爾·羅科以及后來一躍成為馬薩諸塞州罪犯之王的菲利普·布魯科拉等人。
這些人大都是維托的祖父維瑪爾尼在洛杉磯的“得意門生”,他們見到維托之后自然有一種特殊的感情。有的親切地撫摸著他的頭,吻他一下,然后捋下手上的金表給他戴上,有的則干脆抽出一沓綠色的票子塞到他的手中。叔父同他們進屋去開會或賭錢后,維托就在客廳里或去其他的大房子里玩,有時也去玩汽車或真的去草場上遛馬。這時,除了這些頭目的保鏢之外,約瑟夫·隆巴多還特地指派羅得島的頭號罪犯——一位長著一頭卷發(fā),十分清秀的意大利青年弗蘭克·莫雷專門陪同他。弗蘭克送給維托一把手槍,有時讓他騎在馬上向那白色的柵欄射擊。他們親密得幾乎像兄弟。
從此,維托就像一位馬菲亞國的王孫一樣,在雷漢馬場尋找快活和增長見識。這種生活對一個12歲的馬菲亞后人來說,充滿著神奇的魅力和無窮的誘惑。尤其是約瑟夫·隆巴多擁有的那種奢華和權勢,時刻讓維托動心。
但是,維托的行跡不久便引起了父親的注意,父親開始禁止他去雷漢馬場,甚至限制他到叔父家去做客。蘇洛磯的這種用意當然很明顯,他自己不愿做的事,是不允許兒子去做的。于是,蘇洛磯便在托馬公司為維托找了一份輕松的工作。這時維托已經(jīng)開始學會賭錢了,他開始是在游戲廳玩些小錢,然后到一些允許成年人進出的賭場去玩“老虎”或摸彩。他當時雖然還不到14歲,但成人的個頭讓他占了便宜,加上胸前又有一塊托馬公司的銅牌,就省去了那些守門人的懷疑和盤問。在這樣的地方,他輸輸贏贏很難超過50美元,因此,他很羨慕那些一擲千金的有錢人的氣度和派頭,他很希望自己也能像那些人一樣,能在臺子上擺上一沓又一沓的現(xiàn)鈔或堆上一大堆換來的籌碼,同時有人為他點煙,有人為他數(shù)錢,還有人站在身后為他當保鏢……但是,公司的這份工作雖然很輕松,但一個星期的薪水不過那么幾張票子。于是,維托開始為錢操心,開始想辦法自己去搞錢,他不再指望去雷漢馬場接受那些人的施舍。他已經(jīng)把自己看成一個男子漢了,他決心做一位像祖父維瑪爾尼那樣的人——從叔父的嘴里和雷漢馬場約瑟夫那些人的眼神里,維托已經(jīng)知道祖父維瑪爾尼當年是個怎樣的人。
在托馬公司干了大半年之后,通過細心的觀察,維托終于把目光瞄準了公司的金庫。他把這個計劃悄悄地告訴了叔父尼洛孔克,尼洛孔克只是叫他想好了再干,并像對一個大人一樣同他拉了拉手,祝他成功。
此時,維托心中頓時有一種自豪感,他對叔叔說:“我要一鳴驚人!”
第三天晚上,維托就拿著弗蘭克·莫雷送給他的那把手槍,在里面壓滿了子彈,然后去找在賭場上認識的一位朋友。這位朋友叫維斯孔,是梅德城首屈一指的偷竊高手。他把手槍放在維斯孔家的桌子上,同他談判,脅迫他同自己一起干,并約好在星期日晚上下手。
維斯孔當然知道面前這把手槍的來歷,他爽快地答應下來了,并客氣地說不準備同維托分贓,只是幫他打下手。維托說:“你不用客氣,不管成功還是不成功,你都是我的師傅,我絕不會虧待你?!?/p>
星期日晚上他們闖進了托馬公司的賬房,維斯孔開鎖的功夫真是出神入化。他們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一口氣偷得了5萬美元的現(xiàn)款。維托和維斯孔拎著沉甸甸的錢袋,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維斯孔的家。維托從錢袋里拿出2萬美元分給維斯孔。維斯孔堅決不肯收,堅持說給他打下手。維托又掏出手槍對他說:“如果你不拿這2萬,就說明你準備去告發(fā)我,那么我只有打死你,我才會安全?!?/p>
維斯孔沒想到維托這么直率,真有些怕這個大孩子,他只好收下了這2萬美元。維托很高興,又對他說:“我這3萬元也先放在你這里,過幾天我來取,你寫一張收據(jù)給我,免得到時候不認賬。我不是不相信你,哪怕是朋友也要這么做,懂嗎?”
維斯孔沒有理由不這么做。他知道這個還不滿15歲的大孩子,將來肯定不是一般的人。
第二天,維托若無其事地去公司上班了,但公司里像開了鍋一樣沸沸揚揚。這在當時算是一個大案,上了梅德城的晚報和波士頓的幾家大報,并轟動了全國,但沒有誰懷疑是他干的。在第二個禮拜天的上午,叔父開了一輛嶄新的“福特Ⅰ型”跑車來接他去雷漢馬場去玩。上路后叔父把車拐到了維斯孔住的小街上,叫他把存在這里的錢取走。
維托很奇怪,他說:“你怎么知道我會把錢放在這里?”
叔父摸了一下他的頭笑著說:“如果是我,也會這么干。我今天看到你爸爸輕輕松松地讓你出來,就更證明了我沒有看錯你?!?/p>
這一天在雷漢馬場,維托第一次被約瑟夫·隆巴多邀請到那幢房子的會議室里,和其他的馬菲亞頭目一樣,靠在真皮大沙發(fā)上,抽著真正的哈瓦那雪茄。
約瑟夫大聲地對在座的宣布:“從今天開始,我身邊的這個位子屬于維托,不過,想要這個位子的可以站起來?!?/p>
但是,會議室沒有一個人站起來。在座的人都鼓起了掌,維托就名正言順地坐在約瑟夫的身邊。
從此,維托在梅德城開始了另一種生活。他雖然照常去托馬公司上班,但他從此再不為錢擔憂了。他開始有很多的錢,維斯孔很羨慕他。因為維托一直把他的錢都放在維斯孔家里,他開始同維斯孔成了合作伙伴,一同在一些公司和賭場投資控股。由于維托年齡小,根據(jù)當時的法律,他還不夠股東資格,所以所有的投資都是以維斯孔的名義進行的。15歲的維托并不認為這有什么不妥。
但是,一年以后,維托的生活發(fā)生了變化。這年夏天的一天,維斯孔約他去郊外釣魚,時間是星期天。但是,恰好這一天叔父告訴他,說星期天在雷漢馬場聚會,他就對維斯孔說,他不能同他去釣魚,星期天要去雷漢馬場見一位朋友。
維斯孔一聽就說:“那就下星期去吧,祝你玩得開心?!?/p>
維托盡管沒有告訴維斯孔是聚會,但似乎覺得不應該告訴他去馬場,便把這事告訴了叔父。尼洛孔克想了想,也覺得這事有問題,但聚會又無法取消,就對維托說:“星期天你一清早就去找維斯孔去釣魚,不要去馬場?!?/p>
維托果然照辦,星期天一清早就帶上兩副漁具找到維斯孔家,說那位朋友不來了,今天可以同他去釣魚。維斯孔一聽似乎有點吃驚,但還是同維托動身去郊外釣魚去了。
但是等到傍晚維托興沖沖地回到家里時,卻聽到了一個讓他非常吃驚的消息——父親對他說,叔父尼洛孔克被警察抓走了。不知警方從哪里聽到了消息,說是雷漢馬場有一伙人在聚會,便出動了十幾輛警車和大批警員,還有聯(lián)邦調(diào)查局的武裝警探,他們包圍了雷漢馬場,在那里帶走了十多個人,叔父也在其中,還有馬場的老板約瑟夫·隆巴多,原來他是一個土匪頭目。這些人都已押往波士頓監(jiān)獄……
維托聽了并沒有什么反應,晚上和一家人在一起,愉快地品嘗著他釣來的大鱒魚,并喝了點酒就上床休息了,他對母親說今天很累。但是到了半夜過后,他卻悄悄地摸下了閣樓,并帶上了那把小手槍。
第二天,維托準時去了托馬公司上班,但所有的報紙的頭版都登著兩條新聞:一條是說昨天警方逮捕了十多名犯罪集團的嫌疑犯;另一條是說本城居民維斯孔在今天凌晨被人槍殺在家中,兇手在他的身上放了一張紙條,上面寫著:“同馬菲亞作對的人必須死!”
下班后回到家里,父親把維托叫到自己的臥室,拿出這張報紙指著第二條新聞對他說:“你為什么不用刀子而要用手槍?這是很危險的!你為什么要在昨天晚上行動而不多等一兩天?這也是很危險的!你應該知道這幾天維斯孔一直是在警方的保護之中,你運氣不錯!”
維托聽父親這么一說,幾乎像遭了雷擊一般,站在那里一動不動。父親說:“你坐下來聽我說。我們的祖上是西西里波旁王朝的貴族,我的父親卻成了一名逃犯,從意大利逃到了美國。他的馬菲亞國不存在了,他在晚年又干上他的本行。他死得太早了,只有48歲,這是他的不幸,但對我來說卻是一個天賜良機,我是他的長子,是合法的繼承人。但是,我不喜歡這種生活,不喜歡這種人,理由是我父親在流亡美國的這么多年里,把我和你的祖母、我的母親,還有你的叔父尼洛孔克幾個人遺棄在西西里,讓我們在地獄里生活了那么多年,我恨他,恨這種人。即使是他為我娶了總督的女兒為妻,我也不能原諒他。但我又不能拒絕這種生活,我只能拒絕繼承他的事業(yè),自食其力。如果你要走這條路,何況你已經(jīng)開始走這條路,你就走下去,我不阻撓你。但你應該回到西西里去,你是西西里的兒子,不要在這個新大陸干,西西里同樣有許多馬菲亞人?,F(xiàn)在我們就去吃晚飯吧,今天晚上還有昨天剩下的魚湯。吃過晚飯你就回你的房間去好好想一想,但你的行動不要告訴我?!?/p>
父親說完了,就起身離開了房間。這是維托長到16歲,聽到父親說的最長的一番話。從此他對父親非常尊敬,覺得他是個貴族。
幾個月以后,叔父和約瑟夫·隆巴多等人都被釋放了,理由是“證據(jù)不足”。這些人對維托格外賞識,沒想到他那么快就把維斯孔干掉了。正是因為維斯孔的死和那張紙條,才讓他們這么快就走出了拘留所——因為沒有哪個證人敢再走上法庭作證。
這年冬天,父親得了一場傷寒,在那閣樓上去世了。父親的葬禮由叔父一手操辦,隆重而又有排場。在葬禮上,維托見到了來自全美各個地區(qū)的馬菲亞頭目,這些人中甚至有約瑟夫·肯尼洛,他是底特律犯罪集團的領袖。還有辛迪里這樣的罪犯頭目,他們都是父親生前憎恨和反對的人。到這時,維托才真正知道,那天晚上父親并沒有對自己撒謊,他完全可以成為聞名全國的黑道領袖,成為像祖父一樣的人。維托有點為他的父親遺憾,他為什么拒絕做一個馬菲亞的領袖呢?
維托沒有想到父親死得這么早,就像當年祖父去世一樣。到父親死去為止,他都沒有把自己思考的結果告訴他。這倒并不是由于父親的那句賭氣的話,而是他一直沒有拿定主意。
現(xiàn)在,幾乎是在一夜之間,他就做出了決定。埋葬了父親之后,他就踏上了回西西里的旅程。和他同行的除了他的母親,還有幾位從西西里遠道而來參加父親葬禮的馬菲亞人,他們結伴而行。
這一年,維托才17歲,他不知道那些十多年來陸陸續(xù)續(xù)逃回西西里島的馬菲亞人,是否能接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