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是“公子落難”了

這些陳谷子爛芝麻的事兒，已經(jīng)隔了三十多年了，聽說周曉曄女士現(xiàn)在也是子女成群了，而且相夫教子還相當(dāng)?shù)刭t惠。如此看來，當(dāng)年一定是我不好，不過倒也不是故意的，從小在北平長大的人好耍貧嘴是真的?！熬┯妥?，衛(wèi)嘴子”嘛，沒事就口外的蘑菇——小泡著，罐里的蛐蛐——小逗著，以致惹得我們善良的周女士一個轱轆車——翻兒了，醬肘子出鍋——蹦盤兒了，所以才忍無可忍地大叫一聲而已。若說此一聲大叫獲得全世界的同情，未免有點夸張，但獲得永華全體同仁的一致支持，可是千真萬確的。

有一天我剛進(jìn)永華廠的大門，守衛(wèi)室的老郝（郝履仁，《傾國傾城》中飾演恭親王）一見著我就把我押到一旁：“李翰祥，你怎么打女人？”

“啊，誰說的？”我還假裝不知道呢。

“全永華的人都在聊你呢，說你把周曉曄打得鼻青臉腫直叫救命，是不是真的？”

“事情倒是不假，不過沒有他們說得那么嚴(yán)重?！崩虾抡媸莻€老好人，苦口婆心地勸了我半天，又怕我掛不住，最后，裝作同情的口吻：“唉，也難怪，我小時候在東北待過，東北的娘兒們夠厲害！夠瞧的，夠瞧老大半天的?！?/p>

以后倒是很久都相安無事，一直到李萍倩先生拍《公子落難》的時候，才有了麻煩。

《公子落難》是由劉瓊主演的，女主角一直沒找到適當(dāng)?shù)娜诉x。大概也因為戲的發(fā)展偏重在公子身上，小姐的戲是個陪襯，找大明星酬勞太高，戲份兒也不夠，導(dǎo)演、制片和老板商量，都認(rèn)為不如找個新人。一提新人就想起訓(xùn)練班來了，陳家樹、陳榴霞太矮，和六尺二寸的劉瓊，配起戲來不大登樣；冷儀、汪瑞蓮又太高，洋味兒又太濃；倒是周曉曄高矮適中，模樣也還合乎小家碧玉的標(biāo)準(zhǔn)，所以大家一致通過由她來演“小姐”。消息雖然傳了很久，可是周曉曄始終沒得到正式通知；但見每天她神情恍惚，坐立不安的樣子，就知道她有多興奮了。果然有一天劇務(wù)主任周老夫子（汝杰），通知她到公司，說是廠長陸元亮找她談話。她聽了緊張萬分，叫我陪著她到公司，生怕一聽到消息證實會當(dāng)場暈了過去。于是刻意地打扮了一番，描眉畫鬢，擦胭脂抹粉兒之后，端坐在一旁，既溫柔又文雅地微笑著問我：“像不像小家碧玉？”我假裝上下打量一番之后，不得不捧她兩句：“嗯！大家閨秀就差一點，剛好是不折不扣的小家子氣！”

“什么小家子氣？”她又蹦盤了。

“不是氣，是小家閨秀，不，小家碧玉。”還好她心里高興，否則我又要遭殃。

到了公司門口，她又三心二意地不肯進(jìn)門口，我也不知所以地看著她。原來她在考慮我和她一齊進(jìn)門好不好，這樣會不會影響她的前途。最后還是叫我在永華對面的山上等（如今的又一村，那時還是一片荒山野嶺）。我當(dāng)然遵命，在山坡上坐了一個半鐘頭，才看見她興高采烈地由廠門口走了出來。萬沒想到一見到我，突然悲從中來，放聲大哭起來。我還以為《公子落難》的女主角換了別人，一問之下，才知道陸廠長告訴她三件事：

第一件，公司當(dāng)局決定起用她做《公子落難》的女主角。恭喜，恭喜，我忙不迭地拍馬屁。第二件，公司決定拿出一筆錢，把她的四顆門牙換一換。好，好極了，我也覺得門牙有小小不好。第三件呢？第三件她說是關(guān)于我的。

“關(guān)于我的，怎么，《公子落難》的男主角換了我？”我還真有點心跳。

“不是，公司當(dāng)局決定……”

“決定……”

“決定把你開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