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伊拉”把我開除了

三十年細說從頭 作者:李翰祥 著


“伊拉”把我開除了

我一聽真是無名火起三丈高,驀地朝起一站,邁步就走,周曉曄一把拉住我,問我干嘛。

“找他們評評理去!”

“什么理?”

“為什么開除我?”

“不為什么!”她坐在石頭上,雙手抱膝,漫不經(jīng)心,外加義正詞嚴的那份兒德行,居然成了永華公司的全權(quán)代表了。

我這才茅塞頓開:“噢!我明白了,為了捧你做大明星,怕我連累了你,怕我礙事耽誤了你的前程,是不是?”

“不是?!?/p>

“那為什么?”

“為了你行為不檢!”

我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事,問她豈不多余,問廠長去。于是乎像張飛闖帳似的跑到廠長室。陸廠長大概也料到我有此一“闖”,心平氣和地跟我打了一陣太極拳,然后一推六二五,說“完全是老板的意思”,老板有什么大不了?咬不咬???問他去。隔著總經(jīng)理的玻璃窗看見李老板一個人在寫東西,我照方抓藥奪門而入,他看了看我,朝椅背上一指,用力地吸了一口手上的紅錫包兒:“啥人?儂是啥人?”好!不認識,每月發(fā)我一百塊錢人工,在他的宿舍住了幾個月,他居然不認識我!

“李翰祥!”

“啥體?”

“啥體!我問你啥體,你啥體要無緣無故地開除我?啥體?啥儂體?”

“是伊拉要開除儂格,關(guān)我啥事體?!?/p>

“伊拉是誰?”

“伊拉大家格意思!儂去問伊拉,去!出去,阿拉要辦公!”他看著我怨氣沖天,怒不可遏地站著不動,又續(xù)了一根紅錫包,煙頭對煙屁點著火,我還以為他替我點煙呢,忙不迭說了一聲:“謝謝,我不抽英國煙!”

他連眼皮都沒抬,順手把煙頭一扔,接著猛吸了一口之后,朝窗外叫了聲:“阿陳!”

阿陳是他寫字間的男工,以前訓練班沒開課的時候跟我和韓肇祥、趙大剛一塊兒住在廟街九十五號地下的宿舍里。平常大家有說有笑,如今他在窗外已經(jīng)瞄了半天了,聽見老板一叫馬上推門而入。

“叫佢出去,我唔得閑。”我一看李老板的臉色鐵青,由鼻孔里鉆出兩條清鼻涕,好嘛,氣得他煙癮都上來了。阿陳低聲下氣地朝我一笑:“李先生,幫幫手?!币莿e人還真勸我不動,阿陳嘛,大家老朋友了,有什么辦法哪,算了。

我剛一出門,李先生“砰”的一聲就把門關(guān)上了,我成了西廂外的紅娘了:“他們把門兒關(guān)了,我只好走!”

不走又怎么樣?口外的蘑菇窮泡啊?跟誰呀?跟伊拉呀?伊拉是誰呀?所以上海人有一句口頭禪最有學問了(不同于我拜弟金銓的那種禪):“操伊拉去來!”

不過公司還算照顧我,多發(fā)了我一個月的薪水,叫我馬上搬出宿舍。我連個冷戰(zhàn)都沒打把鋪蓋卷了卷就搬走了。沒多久,顧仲彝老師和顧師母回上海了,所以陳家樹不訓了,陳榴霞也不練了;汪瑞蓮、冷儀一看周曉曄當了女主角,李翰祥被開除了,一個升天,一個入地,兔死狐悲的,她們也沒多大指望了,加上一百塊錢的月薪,吃不飽又餓不死,待在公司陰陽怪氣的,有什么意思,和她們的兩位表哥一商量,雙雙到金殿舞廳伴舞去了。梁達人和游岱兩位,每人買了雙繡花拖鞋,在家里穿著睡衣看家。我沒有拖鞋穿,光著腳巴丫子,他媽的,光腳不怕穿鞋的,頂硬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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