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腦勺子”與“特寫”
雖然特寫變成了背影的后腦勺子,我還越想越有意思。非但不介意,反而洋洋自得起來!
我的摯友朱牧是湖北人,有謂“天上九頭鳥,地下湖北佬”,可是,十個九頭鳥,抵不過一個東北人的后腦勺!此話怎講?小孩沒娘,說起來話長!
民國十五年,歲在丙寅(一九二六年),三月初七申時,我降生在遼寧錦西的小蘇家屯。同年十二月一日下午三時半,東北王張作霖在天津蔡家花園就任安國軍總司令,二十七日由天津?qū)\嚾刖?,儼然以北方第一人自居。此其時也,俺們東北老鄉(xiāng)個個沾了光,“媽勒巴子”揚名四海,“后腦勺子”威震三江,不信?有詩為證:
媽勒巴子癟犢操!
老爺坐車不打票,
媽勒巴子是護(hù)照,
后腦勺子是免票。
原來東三省人,一向喜歡睡硬枕頭,別人在枕頭里裝棉花、裝鴨絨,甚至裝茶葉、裝綠豆,東北人卻在枕頭里裝得滿滿的蕎麥皮,所以每人都把后腦勺子睡得既扁且平,因而有別于他省份的人。故而在奉軍的勢力范圍之內(nèi),一拍后腦勺子,說一句“媽勒巴子”,等于長期的電車、火車的月票。此一“歷史文物”,在銀幕上出現(xiàn)一下,焉能不意得志滿?
因此我子我女英文名,都用M打頭,瑪嘉烈(Margaret)、瑪麗(Mary)、瑪麗莎(Merisa),我子馬可(Michael)。有人問老妻張翠英的英文名,她答以也是M打頭——媽咪(mother),故而成了眾人媽咪,多了數(shù)不清的契女。人家問我的英文名,我答也是M打頭——媽勒巴子,不信,有后腦勺子為證!
說完后腦勺,再說特寫,鄔麗珠女士為何反對仆役用特寫呢?當(dāng)然有道理,原來中國電影初期都是男扮女裝,林楚楚女士的丈夫黎民偉先生即曾反串過《莊子戲妻》中的田氏。自從民國十年(一九二一年),但杜宇、周展清、管際安三位先生,發(fā)起上海影戲公司,第一部出品由殷明珠(上海交際花FF女士、但杜宇夫人、世界小姐但茱迪母親)主演《海誓》之后,很多人對特寫就開始重視。千金容易得,特寫最難求,片中女主角往往為了多拍幾個特寫,上至老板、導(dǎo)演、制片、攝影師,都要研究研究(煙酒)之外,可能還要用一些其他的手段,如此這般,才能爭到一個半個特寫。若如《滿城風(fēng)雨》之雙生雙旦(謝家驊、李蘭、嚴(yán)化和我),情況就更為復(fù)雜,可能還要因特寫而爭風(fēng)吃醋起來。余生也晚,電影到了我們這輩兒,特寫已如磕瓜子,吃毛豆一般,誰還管什么仆役經(jīng)理!
“特寫”與“后腦勺”都已一一交代清楚,讓我再把任彭年先生的小傳表一表。
民國六年,商務(wù)印書館的鮑慶甲由美國回來想經(jīng)營電影事業(yè),恰好美國一個片商,攜巨資十萬,及各種攝影器材、底片等物攜眷來華,開設(shè)公司于南京。不料對我國民情風(fēng)俗,缺乏認(rèn)識,又無人協(xié)助,所以不到兩年資本虧蝕殆盡,把器材售與商務(wù)印書館,悄然返國。商務(wù)印書館又以三千元購得百代攝影機(jī)一架、放映機(jī)一臺,自辦攝影部,由鮑慶甲主持,以陳春生編劇,任彭年導(dǎo)演,廖思青攝影,攝制過梅蘭芳主演的《天女散花》《春香鬧學(xué)》;時裝戲有《死要錢》《柴房女》《李大少》《車中盜》《猛回頭》《得頭彩》《清虛夢》《孝婦羹》《荒山拾金》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