險遭不測
正當左宗棠有望就此升騰之際,卻因卷入兩湖地區(qū)統(tǒng)治集團圍繞“樊案”所展開的一場爭權奪利之爭而險些身敗名裂。自1854年入幕后不久,駱秉章就對左宗棠言聽計從。按左宗棠自己的話說:“所計畫無不立從。一切公文,畫諾而已,絕不檢?!薄S捎隈槺氯绱舜竽懛攀郑笞谔囊簿秃敛豢蜌?,把自己當成了真巡撫,將全省官員當成自己的下屬,對那些品級很高的大員也不假顏色。雖然在左宗棠的治下,湖南從刑名、錢谷、征兵、練勇與夫厘金、捐輸,無不布置井井,洞中機要,但他的性格和作風卻得罪了許多官員。
一日,永州鎮(zhèn)總兵樊燮因事謁見駱秉章,駱秉章讓樊燮直接去見左宗棠。樊燮自恃大員身份,又認為左宗棠只是普通幕賓,故拒絕叩拜行禮。清代重文輕武,左宗棠更是看不起胸無點墨的武官。左宗棠自認為是駱秉章的代表人,對輕慢于他的樊燮非常不滿,怒氣大發(fā):“武官見我,無論大小,皆要請安,汝何不然?”不料樊燮也是個倔性子,頂撞道:“朝廷體制,未定武官見師爺請安之例,武官雖輕,我也朝廷二三品官也?!弊笞谔钠綍r最忌諱人家提他的“師爺”身份。中不了進士才給人家當師爺,這是表面上風光無限的左宗棠內(nèi)心的隱痛。他最受不了別人因為他的師爺身份而輕視自己,因此勃然大怒,起身上前就踢了樊燮一腳,嘴里還大罵:“王八蛋,滾出去!”不久,樊燮氣極而向咸豐帝彈劾,卻因潘祖蔭等人支持左宗棠,樊燮反而被朝廷罷黜,革職回了老家。
左宗棠沒有想到的是,樊燮與湖廣總督官文關系極為密切。他向官文告狀,呈控左宗棠以幕賓的身份把持湖南軍政要務,一官兩印,囂張跋扈。官文上疏,將樊燮的誣告奏報朝廷。于是,清廷發(fā)下諭旨,令官文及湖北正考官錢寶青對左宗棠進行逮捕審辦,“果有不法情事,可即就地正法。”一時之間,左宗棠岌岌可危。
然而,左宗棠畢竟是一個有影響的人物,京師中許多人為解救他而積極奔走。當時,郭嵩燾以編修官職,與侍讀學士潘祖蔭同在南書房當直。樊燮指控左宗棠一案正在加緊辦理時,郭嵩燾對潘祖蔭說,如果左宗棠一走,湖南就支持不下去了,必定垮臺,東南大局也就沒有指望了。于是,潘祖蔭便上一道奏本為左宗棠辯解:
楚南一軍,立功本省,援應江西、湖北、廣西、貴州,所向克捷,由駱秉章調(diào)度有方,實由左宗棠運籌決勝,此天下所共見,而久在我圣明洞鑒中也。上年逆酋石達開回竄湖南,號稱數(shù)十萬,以本省之餉,用本省之兵,不數(shù)月肅清四境。其時賊縱橫數(shù)千里,皆在宗棠規(guī)畫之中,設使易地而觀,有潰裂不可收拾者。是國家不可一日無湖南,而湖南不可一日無左宗棠也。宗棠為人負性剛直,嫉惡如仇,湖南不肖之員,不遂其私思,有以中傷之久矣。湖廣總督官文,惑于浮言,未免有引繩批根之處。宗棠一在籍舉人,去留無足輕重,而楚南事勢關系尤大,不得不為國家惜此才。
曾國藩也為營救左宗棠而積極努力。咸豐帝將此案交湖北正考官錢寶青審辦,錢寶青是曾國藩的門生,于是曾國藩以師座身份,請他設法緩解。因為曾國藩、郭嵩燾、胡林翼、潘祖蔭等人的大力相助,左宗棠才沒有被逮捕。而潘祖蔭奏本中的一句“國家不可一日無湖南,而湖南不可一日無左宗棠”今日則早已廣為人知。
咸豐皇帝的重臣肅順也接受了其幕賓王闿運的說項,到咸豐皇帝面前為左宗棠說情。此時官文也在窺視京師的風向,因此也未敢對左宗棠加以處置。
“樊案”的實質,正反映了滿族地方要員與新崛起的漢族地方勢力的重重矛盾。在太平天國起義后,身居要位的滿族貴族對太平軍的勇猛攻勢束手無策,恰恰是以漢族地主勢力為代表的湘系集團的興起,使清王朝得以支撐東南危局。因此,盡管曾國藩、左宗棠等人并沒有得到官府的實職,卻能獨立操縱戰(zhàn)事,而身為總督的官文則只能成為陪襯。所以,官文等人便借此事大做文章。
左宗棠深為遭此謗陷而痛感官場的險惡,經(jīng)過此事之后,左宗棠打定主意準備再次進京參加為咸豐皇帝三十華誕而特開的“恩科”會試。他還打算以此次北上會試之機,直陳于朝,在咸豐皇帝面前剖白此事原委。于是他辭別湖南巡撫駱秉章,薦劉蓉入湘幕,從而結束了他的第二次幕賓生涯。左宗棠從長沙啟程北上赴京參加會試,女婿陶桄隨他同行。左宗棠抵達襄陽后,收到胡林翼密信,告訴他官文在北面派人準備抓捕他,非常危險。左宗棠看了這封信后,感到進京既無出路,回到老家,對方仍能尋蹤而得,深感天地之大,卻無安身之地。思前想后,他決定避難軍營。
這時,湖北的湘軍已經(jīng)東進攻克了安徽的太湖與潛山。曾國藩在宿松駐軍,胡林翼則在英山駐軍。他們商議分三路收復安慶。曾國藩和胡林翼也催促左宗棠過去參與決議。左宗棠過漢口之后,乘船順江而下。第二天晚上抵達蘭溪。然后登岸,行走了一百八十里山路,到達英山,進入胡林翼大營。數(shù)日后他辭離英山,到達宿松曾國藩大營。曾國藩對左宗棠的到來大表歡迎,并加以慰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