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中國心”助學的起源(2008—2010)

“中國心”在行動:“5·12”災后十年助學紀實 作者:寫團隊


第一節(jié) 在災難中長出來的志愿者團隊

“5·12”汶川大地震的志愿者身影

2008年5月12日14時28分,一場突如其來的大地震讓地處龍門山斷裂帶的大地瞬間地動山搖,使之遭受到了極其嚴重的破壞。

“5·12”汶川大地震——2008年5月12日(星期一)14時28分04秒,地震烈度達到11度。地震波及大半個中國及亞洲多個國家和地區(qū),北至遼寧,東至上海,南至泰國、越南,西至巴基斯坦均有震感。

“5·12”汶川大地震嚴重破壞地區(qū)超過10萬平方千米,其中,極重災區(qū)共10個縣(市),較重災區(qū)共41個縣(市),一般災區(qū)共186個縣(市)。截至2008年9月18日12時,“5·12”汶川大地震共造成69227人死亡,374643人受傷,17923人失蹤,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來破壞力最大的地震,也是唐山大地震后傷亡最嚴重的一次地震。

中華民族在最大的災難面前總能自我覺醒,在中國這片土地上有無數(shù)人牽掛著災區(qū)。在國家的號召下,中國歷史上最大的一次自我行動開始了,他們(她們)就是由人們自發(fā)組織的民間力量——志愿者。

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全世界來到四川參與救災及災后重建的志愿者有300多萬,2008年也因此被譽為“中國志愿者元年”。這一年書寫了中國志愿者永恒的歷史,更是譜寫了無數(shù)壯闊的篇章,不僅為中國志愿者服務與研究奠定了基礎,更為推動社會發(fā)展做出了貢獻。

“北川‘中國心’志愿者”便是這樣的團隊,從2008年5月進入北川至今,在北川的十年間寫下了一篇又一篇值得解讀的篇章。從2008年5月26日第一批17名志愿者進入北川開始,一直到2017年冬天,來自全國的2000名志愿者參與北川志愿服務,為1000多名困境學生開展了陪伴活動,捐贈物資數(shù)萬?!爸袊摹敝驹刚邎F隊從1名全職人員發(fā)展到27名全職人員,他們(她們)從外省、外市把家搬到綿陽、遷到北川,他們(她們)成為了北川人,他們傳遞志愿者精神,傳播社會工作服務理念,踐行社會工作價值。他們(她們)用馬丁·路德·金的名言激勵自己:“在絕望的大山上,砍下一塊希望的石頭!”

如今,他們不僅砍下“石頭”,還播種了希望!來,讓我們一起聆聽志愿者、公益人、家長、學生、老師、學者等上百位人的口述,一起見證這個志愿者團隊的十年風雨路。

網絡生出來的志愿者團隊

QQ群,在2008年是比較常用的網絡工具之一,當“5·12”發(fā)生的那一刻,QQ群成為志愿者最為便捷的聯(lián)絡工具。有三位年輕人用QQ群干了一件事情,他們在中國青年志愿者QQ群里發(fā)出倡議,招募志愿者到災區(qū)服務。在這之前,他們素不相識,“5·12”讓他們凝聚在一起,或許連他們自己也沒有想到,這樣的善舉,會讓這個團隊在北川延續(xù)10年。

他們是來自重慶的王欣、西安的陳軍和四川的曹鹍。

曹鹍:1988年出生,四川宜賓人,現(xiàn)從事通信技術行業(yè)。

當時情況比較特殊,“5·12”大地震發(fā)生的時候,我正在西藏,只能通過媒體對災情有一些初步的了解,對地震的嚴重程度并沒有一個直觀的概念?!白鳛橐幻辽灵L的四川人,想要為自己的家鄉(xiāng)盡一份力,能幫一點是一點?!北е@種的想法,我在網上聯(lián)系了王欣,就這樣開始了招募志愿者、籌備后勤物資的一系列志愿行動,QQ群也就這樣應運而生。

以前我沒有做過志愿者,當時從新聞上看到來自全國各地的物資、捐款匯集四川,愛心的傳遞形成了一股強大的力量,被這種力量所感染,我想要去幫助更多需要被幫助的人,正是基于這樣的想法,我決定回四川做一名救災志愿者。(曹鹍)

陳軍:今年35歲,陜西西安人,現(xiàn)從事文化旅游行業(yè)。

當時有兩點原因讓我決定去四川做一名志愿者,一是因為汶川地震是一次大災難,想著自己也許能夠幫助災區(qū)人民做一點什么;二是因為當時我還年輕,沒見過、沒經歷過的事情太多,想去看一看。當時網絡也很發(fā)達了,于是我通過論壇、貼吧等方式,認識了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QQ群也就這樣成立了。

這場災難引發(fā)了更多人對災區(qū)的關注,還有一位遠在西藏拉薩和我一樣關注自己家鄉(xiāng)的綿陽人,他就是——高思發(fā)。

從西藏返鄉(xiāng)的藥材商人——高隊

從西藏返鄉(xiāng)的藥材商人——高隊

高隊原名高思發(fā),因為帶隊在北川,被譽為“高隊”。提起地震時的經歷,高隊說他對當時的每一幕場景都印象深刻。

那時我在西藏參加一個招標會,會議期間,有個四川老鄉(xiāng)打電話回家,他的家人說:“房子裂開了,瓦片掉下來了?!蔽覀冊谂赃呅λ骸澳銈兗业姆孔淤|量也太差咯!”當時我們并不知道那就是讓整個中國都沸騰了的“5·12”汶川大地震。(高隊)

一下午的時間里,高隊和他身邊的朋友們都還沒有意識到這次地震的殘酷。直到晚上7點多從招標會的西藏山南回到拉薩時,他們一路上看到有很多人排著長隊打電話,還有人對著手機大哭。那時他們才明白,家鄉(xiāng)真的遭遇了一場大劫難。

高隊是綿陽人,距離電視中多次提到的重災區(qū)北川只有60多公里。每天看到電視中播報的關于災區(qū)的消息,他心里非常焦急,卻又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能每天和同伴們一直守在電視機前關注四川、關注北川,邊看邊流淚。

悲痛之余,高隊開始認真思考,自己究竟能為家鄉(xiāng)做些什么。5月15日,當他看到《拉薩晚報》在錄制“為四川加油”的公益歌曲時,他去參加了為期三天的志愿服務。這次的經歷盡管短暫,卻點燃了他內心深處潛藏許久的一個想法:回去做志愿者,實實在在為家鄉(xiāng)人民做一點小事情。在與家人簡單商量并且得到他們的支持之后,高隊立馬購買了5月21日的火車票。(團隊是在5月25日開始進入九州體育館,5月26日到安州駕校)

就在他即將離開拉薩之前,在他的腦海中突然又冒出第二個想法:找一些“同路人”。他找到記者朋友幫忙,說:“如果還有人愿意跟我一起回綿陽去做一些志愿者工作的話,那你就告訴我?!彼麤]想到,他的倡議很快就得到了回應,這個人叫曹鹍。曹鹍通過記者聯(lián)系上高隊,歷史性的見面,改變了高隊的一生,或許真沒有人可以想得到,這就跟電視劇一樣。

一個叫曹鹍的人,他在電話里告訴我,他那邊有一個志愿者團隊,通過QQ群組建而成,都想去當志愿者,找不到地方去哪里,我聽完很激動地告訴他們,我訂了21號回綿陽的火車票,可以幫忙找志愿者服務的地方,我們見面只用了五分鐘就談完這些事,而后立馬去火車站購買了一起返回的火車票。(高隊)

誕生在火車上的“QQ群先遣隊”

2008年5月21日,一趟由拉薩開往重慶的列車徐徐駛出青藏高原(從重慶再轉回綿陽)。這輛幾乎載滿了四川人的列車成為一趟名副其實的返鄉(xiāng)車。在車上可以見到很多來自擂鼓、綿竹等地震重災區(qū)的四川漢子,一講起家中的事,他們的眼睛就開始泛紅。

在火車上看到的一切深深地觸動了高隊和他的同行者。大家都恨不得立馬就到災區(qū),盡自己的微薄之力為災區(qū)的人們提供幫助。盡管突然發(fā)生的天災讓各位志愿者情緒波動很大,但在當時,大家都敏銳地認識到要保持基本的理性和規(guī)則意識,而這也為“中國心”團隊后來的發(fā)展奠定了基礎。

于是在這之后高隊與曹鹍一起在電話中與另外兩位發(fā)起人進行了協(xié)商,確定了團隊的名字和一些基本的規(guī)則。名字即為“四川抗震救災志愿者QQ群先遣隊”(簡稱“QQ群先遣隊”),后來高隊每一次提到這個名字還說比較土,不知道讀者看見這個名字是不是也覺得土。

接近十年了,在火車上發(fā)生的事情,我也記不太清了。當時對于隊伍名字,我們兩個想了很多,后來老高說,既然我們這個志愿者隊伍是從QQ上發(fā)起的,那我們這個隊伍的名字就叫做“QQ群志愿者先遣隊”吧。對于最初的管理制度,因為當時我也才20歲左右,不管是資歷還是見識都還淺薄,基本上是老高在擬,擬好了后大家根據(jù)自己的經驗一起商量了一些細節(jié)問題,最開始的管理制度就是這樣出來的。(曹鹍)

這支“志愿者QQ先遣隊”開始認真而嚴肅地討論,制定了八條相關的管理制度,直到形成了最重要的三條規(guī)則:

第一,志愿者必須服從團隊的管理規(guī)定。

當時團隊確立了三個領隊,分別是重慶的王欣、西安的陳軍、四川的曹鹍,我成為聯(lián)絡人,就是幫忙聯(lián)系地方政府。我們整個團隊共有17人,那時沒有想過還有第二批,因為都是想的做一周,10天,只有我自己準備做兩周,做完大家就撤,而這17人主要以退伍軍人和醫(yī)生為主。

大家在一些問題的討論上難免會產生意見分歧,基于充分尊重每個人的自由表達權,所有志愿者都可以充分發(fā)表自己的意見。然而,對于領隊們來說,統(tǒng)一大家的意見并形成最終的決策,就需要較強的個人能力和個人魅力了。(高隊)

第二,志愿者必須保持身體健康。

所謂助人的前提是自身要有良好的身體素質和心理素質。否則,不但不能出力做志愿服務,還可能成為需要別人來服務的對象。(高隊)

第三,服務期間所有費用自付。

志愿者AA制提供服務的傳統(tǒng)從2008年一直沿用至今。你過來的車費,你吃飯及住宿等各種花銷都自己承擔。你的服務過程要你自己去買單;你付出了,才會珍惜這次提供服務的機會。(高隊)

這些理性的制度規(guī)定是為了讓我們能夠提供更加合適的志愿服務,因為“情懷”不可以幫我們“做好”事情,但“規(guī)則”可以。

除了三條基本原則以外,當時志愿者的選拔還有一整套嚴格的篩選過程,“QQ群先遣隊”的幾位負責人一致認為,在所有的篩選標準中,最重要的標準就是這個人是否認同整個團隊的理念、愿景和想法。只有在這一問題上的回答是肯定的,他才能獲得以AA制的方式參與志愿服務的資格。

現(xiàn)在回想起來,高隊仍然非常推崇當時的志愿者所秉持的“志愿者精神”。那是一種互助不求回報的精神,志愿者憑著自己的雙手和知識,無償幫助那些處于困難和危機中的人們,簡單而純粹。

這些年我看到了很多其他地方,志愿服務的過程中有基金會買單,有大本營,甚至每天還有補貼費……這種服務跟我們在2008年的那種服務,以及“中國心”堅持每年成長營志愿者自費服務的差距很大,初心不一樣。但這里需要界定的是到底是志愿者服務還是專業(yè)服務,因為專業(yè)服務是全職工作者,涉及諸多成本,是需要有人為之買單。(高隊)

QQ先遣隊隊員到北川

出藏的兩名志愿者高隊與曹鹍,和西安的其中一位領隊陳軍協(xié)商,先在陜西下了火車,與西安的部分志愿者匯合。在這里他們見到了另外一位發(fā)起人,從事旅游業(yè)的陳軍,同時也見到了陸衛(wèi)萍。大家一起商量后決定,高思發(fā)作為聯(lián)絡員先行入川,確定好整個團隊的大本營地點,并負責協(xié)調在當?shù)氐母鞣N關系。而后,志愿者團隊的其他人員再來到震區(qū)匯合。

高隊5月23日飛回成都,再回到綿陽家里,先看望了家人,在確認了家里人都很安全以后,立刻開始著手大本營的選址。在此期間,他除了考慮扎營地點的安全性以外,還重點關注在扎營地有多少潛在的服務對象。

高隊在選點時,在指揮部認識了北川紅十字的蔡凱,照他提供的一些信息,高隊在朋友老四杜應雙的幫助下去了陳家壩。經歷了5.1級的余震,這里還有動物的尸臭味,陳家壩的上游更是有唐家山堰塞湖。綜合衡量后,覺得此點有危險,遂作罷。

而后高隊認識了原在北川羌族自治縣紀委工作的王哥,王哥建議高隊以北川安州駕校作為大本營地點,主要原因便是那里比較安全。

(“QQ先遣隊”第一批隊員17人,此次合影有2人不在場:1位去辦事情,另1位高隊在指揮部)

在經過綜合考量之后,5月25日,“QQ先遣隊”的首批17名隊員全部抵達綿陽抗震救災指揮部對面的樊華大廈,進行了路線討論。第二天通過指揮部的聯(lián)系,派車送團隊成員進駐安州駕校,搭建營地帳篷,團隊的帳篷就在北川法院的帳篷旁邊。對于這一段經歷,讓我們一起聆聽來到北川的志愿者們怎么說。

因為地震,寶成鐵路不通行了,本來是十幾個小時的火車坐了29個小時,我?guī)е恍┚葹奈镔Y上了火車,到了成都,很感謝成都幾位志愿者幫助,把物資送到了綿陽,然后我們一行人從綿陽到了北川。

當時是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見到的一切,感覺這樣的場景只在電影里面見過,整個人都是懵的。隨之而來的是內心的沉痛,因為不知道還有多少生命被掩埋在里面,這也是到現(xiàn)在為止我內心深處的一道仍舊不太愿意去傾訴的陰影。(陳軍)

我是當時的第一批志愿者,那時候還不叫“中國心”,叫“QQ群志愿者先遣隊”,“中國心”是后來我們才命名的。我是通過網上搜索有沒有志愿者組團去災區(qū)做志愿者,一搜就搜到了“中國心”,然后就加入了。

在這之前,我們從來沒有感受過如此高強度、高烈度的地震,所以在地震發(fā)生后,從各個媒體和網上看到災區(qū)情況確實非常嚴重。當時我就有一個愿望,作為一名醫(yī)者,我想看看自己能否為災區(qū)貢獻一份綿薄之力。對于那些在地震中被掩埋的重傷的災民,我肯定是沒有辦法的,但是對于那些被安置的災民或者受傷不重的災民,他們肯定是缺醫(yī)少藥的,如果是這樣,那我就肯定能夠出一份力了。(陳出新,42歲,重慶人,醫(yī)生)

在當時,安州駕校里已經安置了北川漩坪鄉(xiāng)的1500多名受災群眾。由地震造成的唐家山堰塞湖,將漩坪鄉(xiāng)的整個場鎮(zhèn)都淹沒了。盡管漩坪鄉(xiāng)在地震中的傷亡人數(shù)并不算多,但是他們卻失去了自己賴以生存的家園,只能居住在安置點中。漩坪鄉(xiāng)也因此形成了地質災害后全世界最大的堰塞湖。而初入安置點的志愿者們,主要做的就是燒開水和發(fā)放物資。

所有的安置點都是剛剛建好,老百姓沒有地方吃飯,燒開水是為了給他們泡方便面。燒水的過程中,我們也協(xié)助政府部門參與了救援物資的發(fā)放。

那么大的災難,北川縣政府工作人員傷亡慘重,幸存的公職人員的壓力非常大,沒有那么多精力關注受災戶的很多細節(jié)。我們志愿者可以在很多政府“看不到”的地方發(fā)揮作用。社會有需求,才有志愿者存在。但志愿者和政府的分工不一樣,政府做的是一些大事,志愿者是協(xié)助者的角色。在這里服務我們認識了社區(qū)的侯書記、王主任,到現(xiàn)在我們依然是好朋友。(高隊)

在與受災群眾與村干部交流的過程中,我們了解到,在災區(qū)投放的所有帳篷都是沒有紗窗的。5月末6月初正是蚊蟲肆虐的季節(jié),如果在帳篷里點蚊香,氣味濃重且無法擴散出去。尤其安置點的村民對于自己的家——漩坪鄉(xiāng)街道被水淹,以及家人遇難等情況仍有較重的情緒,于是經過討論之后,團隊成員決定,以AA制的方式購買紗窗,幫助村民阻隔帳篷以外的蚊蟲,這樣可以讓他們睡眠質量變得好一點,而這次買紗窗,也是在一個相當特殊的背景下進行的:

5月28日下午,我和另一位領隊王欣去綿陽買紗窗。在綿陽城的上游,有一個堰塞湖準備泄洪了(“5·12”之后形成,世界地震災后最大的堰塞湖)。這就意味著綿陽上百萬的人需要撤離開。下午三四點鐘,整個綿陽城的大街上,商家都開始關店門。我們根本找不到愿意拉我們的出租車。整個綿陽城人心惶惶,很容易讓人感慨生命的脆弱,在災難面前每一個人都是那么的弱小無力。

當晚我住在安縣,也就是現(xiàn)在的安州區(qū),我和妻子走路遇見一個騎三輪車的人,一路上騎得都很慌張,一邊走一邊說:“堰塞湖要泄洪,得趕快跑?!逼拮用χ騿挝淮螂娫捵稍儯玫降幕貜褪牵簺]有事情,堰塞湖即使要泄洪也需要有方向?,F(xiàn)在想想,災后的謠言真是可怕。(高隊)

安州駕校安置點情況比較好一些,環(huán)境很快得到了改善,28號開始建灶,29號可以燒開水泡面,這已經是當時算好的生活環(huán)境了。指揮部對志愿者特別好,當安州駕校對面的餐廳開始營業(yè),中午和晚上會給志愿者各發(fā)了一張餐票,每餐10元,可以憑此就餐。為此,志愿者團隊開會時爭論很大,有些人認為既然都發(fā)了餐票為什么不可以吃;還有人說,我們是志愿者,應該和老百姓一樣的生活。最后的決定,吃與不吃不強求,但就是不能穿志愿者衣服出去吃飯,避免老百姓看見了有不良的情緒。

高佳音:哈爾濱人,公務員。

說說讓我最有感觸的是兩件事吧。第一,我們當時到那里的時候,安州駕校安置點還在陸陸續(xù)續(xù)安置受災群眾。當時是安縣人民法院在那里負責指揮,沒給我們安排工作,我們就自發(fā)地幫人們燒開水,當時出了點意外事故,不小心把手給燙傷了,當時感覺不是什么大事兒,但是后來在安置點醫(yī)療站檢查的時候醫(yī)生說燙傷挺嚴重的,因為當時條件有限沒有燙傷藥,幾經輾轉,最終第二天從汶川那里送來了燙傷藥,當時真的很感動,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團結,非常非常團結,那種力量!在交通不便的情況下,人能互幫互助,那種迅速有效的溝通,感覺特別特別好。

第二,當時的蚊蟲特別多,而且蚊子還很毒,叮到就有很大的包,當時團隊決定集資買紗窗防蚊蟲。當時我見到了一個小孩兒,被蚊蟲叮咬得很厲害,都發(fā)炎流膿了,家人束手無策,只能在帳篷里面苦惱,我見了很不是滋味,就把一些花露水、消炎藥等拿去給孩子上藥了。沒過幾天,遇到了孩子的母親,她為了感謝我們,硬是塞給了我們一只土雞,說啥都要給,因為在那個條件下,土雞是一個對誰來說都是很奢侈的食物,當時特別感動,因為在大災大難面前人與人之間的那種心靈互動是真正的觸及內心的。(高佳音)

嚴欣:四川達州人,自由職業(yè)。

因為我是第一次去,之前也沒做過志愿者,所以看到自己能做的事情都會去做。我和另外一位志愿者更多的是做心理輔導,去開解受災的人們。有一件發(fā)生在我自己身上的事情我至今記憶猶新,當時一個偶然的機會,認識了一個阿姨,在得知她的孫子因為地震被埋獲救后送往外地治療,至此失去了聯(lián)系,我詢問了阿姨孫子的名字,通過我的朋友將小孩的信息發(fā)到網上,經對比,成功為阿姨找到了她的孫子,并取得了聯(lián)系,這件事情讓我很受鼓舞的。(嚴欣)

QQ先遣隊的“生死狀”

“QQ志愿者先遣隊”的成員在安州駕校一共服務了一個星期左右,盡管做的都是一些簡單的工作,卻也使團隊的志愿者第一次接觸到了災民,第一次實在地了解了災區(qū)的狀況。其實,那時反應的問題也很突出,碰到家有遇難親屬的災民我們就很棘手,因為不懂得怎么去安慰他們,這時團隊里的醫(yī)生發(fā)揮了很大的作用,他們和駕校里面洛陽紅十字的醫(yī)生一樣,每天都非常忙,因為來看病的老鄉(xiāng)比較多,尤其是老人。

安州駕校作為“QQ志愿者先遣隊”救災的第一站,在“中國心”的發(fā)展歷史中有著彌足珍貴的意義。

這段記憶中最為珍貴就是生死協(xié)議,因為謠言和余震,我們必須要簽訂“志愿書”,每一個人的生與死,僅僅幾位團隊領隊是負不起這個責任的。

5月26日晚上是我們到的第一個晚上,這一晚我們開會討論工作安排,還比較順利。27號晚上開會討論工作與分配就有些不太平,志愿者與領隊發(fā)生爭吵,有極少數(shù)志愿者想自己做事情,不服從安排。這讓我對志愿者的管理有了些看法。28號在安裝完紗窗后,晚上會議的最后一項內容是簽訂協(xié)議,協(xié)議是由我擬定的。(高隊)

其內容就是:

我志愿參與志愿者服務,在服務期間出現(xiàn)任何安全事故均由自己承擔,與團隊無任何關系。

簽訂協(xié)議的晚上是22點過開始,妻子也來到我們的服務地點,安州駕校。

安靜的夜,悄悄來臨的余震,17位志愿者開始簽字,簽字并不是那么順利,有一位女性志愿者在余震后停下手中的筆,眼角流淚,因為她不知道在未來的幾天志愿者工作里是否有危險,更不知道自己該怎么面對父母。(高隊)

轉戰(zhàn)任家坪(北川中學駐地)

從安州駕校轉戰(zhàn)任家坪,從臨時落腳點到新的大本營,這是“中國心”團隊依據(jù)本心而做出的又一個重大選擇。在安州駕校只是做一些“小事情”,距離地震災區(qū)還很遠,志愿者內心的需求還是沒有得到滿足,我們一起協(xié)商在5月30日、31日分兩批去地震最嚴重的地方——北川中學所在地考察。

在安州駕校服務一周時間,我作為17人中年齡相對偏大的志愿者,發(fā)現(xiàn)兩個問題,第一是志愿者對制度的遵守意識太差,第二是沒有團隊意識。因為是志愿服務,又是自費,管理是一個難題。在安州駕校志愿者吵架是常事,還差點打架,更有甚者有的志愿者還會喝酒。(高隊)

地震之后,滿目瘡痍的四川迎來了太多的志愿者。當他們抱著這種“救災民于困厄間的”愿望和想法來到北川,但真正進入安州駕校的災民安置點之后,每天做的卻只是“物資分發(fā)—燒開水—物資分發(fā)—燒開水”這樣的事情。雖說這些事情也有其本身的意義,但和志愿者的心理預期還是相差很大?;叵肫甬敃r的情況,高隊認為,很多志愿者的心思都已經不在安置點了。

我們的大本營所在地漩坪鄉(xiāng),受災的主要原因是被水淹了,災情相對來說不嚴重。每天為災民燒開水,是我們最開始提供的服務。很多志愿者的內心其實是抽離的,他們想去看一看其他的地方,找一些內心真正想做的事。(高隊)

正是基于以上所說的原因,“QQ先遣隊”的志愿者們兵分兩路去了任家坪及北川中學看下是否有什么需要,老縣城當時已經封閉不讓進入。他們想親眼看一看在地震中傷亡最慘重的地方是什么樣子,他們想知道受災群眾最需要的是什么,他們更想知道自己可以為這些災民做些什么。

在北川中學里,舊樓房上還掛著孩子們的衣服,就好像里面還有人在午睡一樣。那些被翻過來的垮塌的樓房,遍地散落著的撕裂的書本,一幕幕場景刺痛著志愿者的內心。在遠處的樓房里有人來回走動,他們有的背著孩子們的書包,有的在焚燒孩子們的衣服,有的則只是站在那里低著頭,半天都沒有動靜……很多家長都不愿意離開。而在整個任家坪,撲面而來的全是消毒水的味道,刺眼又刺鼻。

北川曲山鎮(zhèn)任家坪村,是到曲山鎮(zhèn)最大的村,有1000多人,是北川中學的駐地。外邊傳言里面已經沒有人了,當我們來到任家坪,看到了一些遇難學生的家長在收拾孩子的遺物,更多的還有一些村民在附近,尤其是一些老人。

5月30、31號,我們分為兩批人去任家坪考察,任家坪是曲山鎮(zhèn)北川中學所在地,那是最艱苦的地方。因為那時候外面?zhèn)餮詻]有人了。第一批志愿者是30號去的,回來以后很激動,說太需要我們去,于是第二批志愿者31號去了,我也是第二批去的。一路上手機沒有信號,我們看到擂鼓山里和任家坪垮塌非常嚴重。最后我們去了北川中學,那是我第一次到北川中學。一般人內心稍微不夠強硬的都受不住當時那個場面,你還能看到散落在地上的衣服,撲鼻而來的味道,兩棟老宿舍樓的衣服卻是那么整齊劃一,就如孩子們還在里面午休,而且孩子們的父母親在那里拿東西,整理焚燒衣物。(高隊)

在北川中學和任家坪的經歷帶給志愿者們的影響是顛覆性的。在這里,他們直面了地震帶給人們最慘痛的傷害。傷心之余,大家也坐在一起召開了團隊會議,決定將大本營從安州駕校遷到任家坪。這一天是2008年5月31日,距離地震發(fā)生已經將近20天。

“那個地方需要我們,我們也一定可以做出一些事情來?!碑敃r,“QQ先遣隊”的志愿者們正是抱著這種不太成熟的,甚至是因一時沖動而產生的想法來到了任家坪。在兒童節(jié)那天,他們最后一次為安置在安州駕校的孩子們燒了開水,第二天就正式進駐任家坪村。

到任家坪時,志愿者們帶了不少的營養(yǎng)液和藥品過去。這也源于當時“QQ先遣隊”志愿者的要求:當時,先遣隊對招募的第一批志愿者有硬性規(guī)定,每個人必須自帶1000~1500元的藥品。在來到災區(qū)之前,志愿者在買藥的時候會說:我是到災區(qū)去的。醫(yī)生就會開一些青霉素、感冒藥之類的藥品。此外,在安州駕校的時候,“QQ先遣隊”還認識了洛陽紅十字會的工作人員,他們又為先遣隊提供了一些營養(yǎng)液。因此,在那時,“QQ先遣隊”的志愿者們認為在藥品儲備上是十分充足的,而且據(jù)當時志愿者判斷,藥品也是災民們最需要的東西,并無太大問題。

但是現(xiàn)在回想起來,“中國心”的老隊員們會清醒地認識到,當時我們發(fā)藥、發(fā)營養(yǎng)液的行為不是那么地恰當。這是因為,在之后參加的很多救災培訓中,培訓老師都會告訴大家牛奶、奶粉以及藥品在災區(qū)都不可以亂發(fā)。這是因為,一方面,對奶制品和藥品都有嚴格的安全標準,而志愿者對這個標準未必熟悉;另一方面,不同災民有不同的身體條件和癥狀,如果貿然為他們提供奶制品或者藥品,很可能會給他們的身體造成副作用??蓪Ξ敃r的志愿者來說,他們完全沒有這種概念,而只是憑著一腔熱情做這個事情。

有生之年,沒人遇過這樣的大災,期間也沒有任何質疑的聲音出現(xiàn),說我們自行發(fā)藥這種方式不好,加之,當時發(fā)藥的人少。山里面的老百姓也有儲藥的習慣,平日里需要走很遠的山路去看一個病,倒不如自己儲備一些常見藥來得方便。我們發(fā)的是他們在醫(yī)院里常開的藥品,只要沒過期,就覺得OK。那幾年救災我們很多“規(guī)則”不懂。這幾年救災越來越規(guī)范了,有更加專業(yè)的團隊去做這個事兒,我們也已經不需要再發(fā)藥了。(高隊)

靳沙,今年35歲,湖南人,醫(yī)生。

當時環(huán)境比較惡劣,物資比較匱乏,什么都很缺,因為是夏天,蚊蟲是個很大的問題,四周都是殘垣斷壁,環(huán)境比較壓抑。

因為余震比較多,我們都已經差不多習慣了。當時有幾次比較大的余震,現(xiàn)在我能記憶起來的是那一次下山的時候有一次很大的余震,孩子們都跑散了,其實待的時間長了,對于余震有點麻木了,習慣了,所以我對余震的感受不是特別深刻。(靳沙)

劉紅麗,今年40歲,湖北人,自由職業(yè)。

這段經歷對于我來說真的是終生難忘的,我印象最深的是在六月一號的那一天晚上,我們是在大風大雨里面度過的,基本上我們帶去的小帳篷都被吹翻了,然后背后有一個堰塞湖有可能往下泄,當時沒有電,沒有食物,沒有住的地方,那時候的團隊真的很團結,都在相互鼓勵。周圍都是地震造成的廢墟以及殘垣斷壁,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尸體的腐臭味,給我的第一印象就是地震很恐怖,人們受災很嚴重。(劉紅麗)

余震與謠言中的恐懼

余震帶給每一位志愿者的記憶都很深刻,并造成很大的心理陰影,有些多年后想起來仍是心有余悸。它能輕而易舉地帶來恐懼,尤其是晚上睡在帳篷里面,能感覺身體背后在移動,更可以清晰地聽到500米外的山上因余震發(fā)生垮塌的聲音。而謠言,直指每一個人脆弱的內心,讓人有說不出的恐慌。那時,每一個志愿者都要接受正面和負面的消息,在這樣的情況下,在災區(qū)做服務有很大的壓力。

從拉薩回來,有一天中午陪妻子吃飯,妻子坐的椅子背后突然輕輕移動,妻子瞬間站起來,臉上變了顏色。

2008年6月2日晚上,我們五位男性、一位女性住在任家坪的空地上,既有余震還有野狗的嘶叫聲。這天晚上,他們不僅被周圍的狗叫聲驚醒,更有時不時地余震,尤其在對面山體的垮塌聲音,聽起來讓人不由心生恐懼。

在災區(qū)長時間工作,自己的心里一直有些提心吊膽。其實,那時整個四川都在防余震,用的方法都是啤酒瓶(倒立的方法)。(高隊)

我記得最大的一次,是我們搬到任家坪準備做帳篷學校的時候,那時候那里有個加油站,大概是幾分鐘或者是十分鐘左右吧,就來了一次很大的余震,然后我記的高隊那時馬上喊我們趕快跑,我們一行人就都很快地跑出來了。除了那一次,其他的我都記得不是很清楚了,因為在那樣的環(huán)境中,余震是很頻繁的,我們必須要克服對余震的恐懼才能堅持下去。(劉紅麗)

在協(xié)助政府工作人員發(fā)放物資的過程中,也發(fā)生過一段小插曲。那時有群眾說,有些政府官員從里面“拿”了東西。這雖是謠言,但在信息溝通不暢的過程醞釀,它卻能夠反映出一個問題:在志愿服務過程中,志愿者團隊、普通百姓、政府之間會存在相互信任的問題。而這個問題如何解決,將會對志愿服務的質量產生很大影響。

余震、四處垮塌的房屋、不遠處北川中學飄散出的各種混合味道,然而即使是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面,任家坪仍然有許多村民住在這里,這里需要幫助,需要作為志愿者的我們。

第二節(jié) 助學的先聲——帳篷學校

大災面前,當我們把老百姓的需求放在第一位,時時刻刻可以幫助老百姓做點小事情,這樣,我們的心就有善念,我們所做的事情自然也有了章法,就像帳篷學校一樣,沒有任何一位志愿者到這里之前就清晰預測出之后要做什么,而是走到了任家坪,走到北川中學,看見了廢墟,聞到了消毒水和空氣中悲傷的味道,看到了無盡的哭泣和灰暗的天空……我們的心開始堅定下來。

住在帳篷里的志愿者

地震發(fā)生之后,手機沒有信號,路也不通的任家坪成為事實上的“孤島廢墟”。而“QQ先遣隊”的志愿者在來到了這里之后,再也沒有更換服務地點。那時候我們并不知道,其后在任家坪所親身看到的、經歷的,所碰到的人,無形之中決定了整個團隊的未來走向,特別是“中國心”團隊的助學發(fā)展方向。

5月30日,我們到任家坪考察時,這里只能徒步進入,手機沒有信號,水源渾濁,關鍵是余震不斷。

事實上,并非團隊的全部志愿者都來到了任家坪。在商量來任家坪的人選時,有幾位志愿者結束了自己一個星期的服務先行離開災區(qū),最終只有6名志愿者(5男1女)來到了任家坪大本營。為了保障唯一一名女志愿者的安全,在安營扎寨的時候,志愿者們把女生的帳篷安在中間,男生的帳篷在周圍圍了一個圈。

盡管在來到任家坪之前已經有了一定的心理準備,可是真正到了之后,志愿者們還是被這里的現(xiàn)狀震驚了。不夸張地說,能在任家坪扎根生存下來,對志愿者來說是一個莫大的考驗?;叵肫鹉菚r的情景,高隊是這樣描述的:

營地的對面有一個小山,這個山體幾乎每個晚上都會垮塌。一個小時幾次余震,頻率很高,大的可以到5、6級。不停的余震給我們這些沒有地震經歷的人帶來了不小的心理壓力。其次,衛(wèi)生條件也很糟糕:挖了一個坑,搭了一個木板,就成了簡易廁所。水奇缺。再有,謠言的恐怖力量彌漫周圍。遇難的人數(shù)太多了,光一個北川中學,遇難師生就超過1000人,空氣中全是消毒水的味道,于是出現(xiàn)了“傳染病”“水源被污染”各種傳言。一到晚上,無家可歸的野狗的叫聲傳來,那種恐怖的感覺一輩子都忘不了。

那種環(huán)境至今不忘,第一批志愿者17人只剩下自己一個人,加上臨時收留的兩位志愿者,三人在任家坪。

6月2日我們到北川當天晚上非常艱難。第一天晚上對我們來說就是很大的考驗,只有一個廁所(簡易的棚子),很臭而且非常危險,搞不好就容易掉下去。其次沒有水,還好我們還有礦泉水。晚上我們還要面對三個問題:第一是北川中學消毒水的氣味太重;第二是余震山體垮塌,那個聲音聽起來就非常近,距離我們不遠,睡下后就感覺后背在動;第三是狗,因為狗餓,沒有吃的,聽說會吃其他動物尸體,狗叫的聲音聽起來真的非常嚇人。這個晚上,我?guī)缀跛恢X。

我們留下來可以做什么呢?第一個把所有藥品發(fā)出去,因為醫(yī)生在那個時候也走完了。我們每天早上出去發(fā)藥和營養(yǎng)品,中午回來。山上都住著人,我們就一家家的探訪。我還記得走到一家姓王的家里,是個軍屬,女兒從西藏回來,結果遇到“5·12”地震,在家里遇難。主人家是隊長,我去的時候家里面非常沉悶,王隊長老婆被溫總理接見過,她說看到軍人與志愿者就感覺有了希望。他們對志愿者很親熱,很感激我們,其實我們也做不了什么,但是當被別人夸獎、被寄予希望后,就總覺得自己還能做些什么。我們真的很想做一些事情,但是能做的又太微小微小了。(高隊)

2008年6月“中國心”北川大本營

2008年6月“中國心”志愿者煮飯的地方

為了他們留在這里

環(huán)境惡劣、人心惶惶,在那樣的環(huán)境中,每一個志愿者都背負了很大的心理壓力??墒?,志愿者們卻一直堅持留在這里,沒有離開。到底是什么讓他們一直堅持下來呢?正是當時發(fā)生的一些故事給了志愿者們無窮的精神動力。

第一件事是關于任家坪大隊的王隊長的故事。地震時因整棟樓房坍塌,王隊長的女兒女婿在家雙雙遇難。盡管居住的老房子已經成了危房,但他們還是不肯離開,偏偏就在老房子的旁邊搭了帳篷住了下來。看到志愿者來了,他一口一句感謝,說看到我們就已經很溫暖。盡管那個時候我們也沒能做什么具體的事情。

第二件事是關于一位姓侯的社區(qū)書記的故事。他的妻子在北川縣城遇難,他的女兒正在上初中,只是哭、不吃飯,情緒非常不穩(wěn)定。侯書記希望我們志愿者能陪陪他女兒,可我們沒有一個人知道該怎么辦。當時我們對“心理救助與輔導”這塊兒完全陌生,但我們看到了這方面是有需求的。

第三件事是關于帳篷外玩耍的孩子們的故事。每天當我們在工作時,都會有孩子們跑過來找志愿者們幫忙:“姐姐,姐姐,我的腳被釘子給扎了……”地震剛過,任家坪到處都是危房,因房屋垮塌而外露的釘子更是隨處可見。沒人照管、四處玩耍的孩子們,常常在被扎傷之后跑到我們的大本營,找做護士的志愿者要碘酒擦腳。

第四件事是關于一個普通媽媽胡姐的故事。我們認識她的時候是在6月2日,她一米五的個頭,30多歲,頭發(fā)微卷。她給我們講了她孩子的故事:在大地震發(fā)生之后,她和丈夫立刻跑到學校去找兒子,當時孩子還活著。但是孩子被掩埋的地方,被大梁壓住了。胡姐哭著喊著叫人過來,但由于附近都沒有重型機械設備,只能干等救援部隊的到來。整整一夜,她努力地和孩子說話,鼓勵他一定要堅持??墒?,等救援人員在5月13日到達的時候,男娃娃已經沒有了聲音。每次見到胡姐,我們志愿者的腦海中總會浮現(xiàn)出一幕肝腸寸斷的場景:一個媽媽看著自己的孩子,在一聲一聲的喊叫聲中,慢慢沒了呼吸……

這幾個故事看起來沒有什么關聯(lián),但卻讓我們做出留下來的決定:災民們需要我們,我們繼續(xù)留在這里是有意義的。

看到活著的孩子們在廢墟前四處奔跑,看到一些遇難學生家長疲憊不堪的樣子,我們可以做點什么?我們做了兩件事情:為北川中學遇難師生立了一塊“無名師生紀念碑”及為活著的孩子建一個帳篷學校。這兩個方案,得到后方志愿者、當?shù)貙W生家長大力支持。

所以我們想,需要有人和他們交流,陪伴他們,給予他們更多的溫暖。比如那位胡姐,在大地震后一直不肯吃飯,沉浸在失去孩子的痛苦當中。我們和她還有她的家人商量后決定,請她做我們的“志愿者”,幫我們做飯,讓她每天有一些事可做,把情感上的傷痛暫時地忘記。

還有那些孩子們,尤其是家庭受到重創(chuàng)的孩子們,由于失去了家長的照顧,被釘子劃傷是常有的事情。那我們又能為他們做些什么呢?受到其他地方在辦“帳篷學?!钡膯l(fā),我們也想要把孩子們集中在一起,給他們創(chuàng)造一個相對安全的環(huán)境。在這里,給孩子們補補課,志愿者陪著一塊兒玩耍,是不是可以給家庭減少一些負擔和壓力呢?我們還聽說有一些孩子因為地震做噩夢,晚上睡不著覺,那么把孩子集中在一起,讓他們覺得這個地方挺好玩的,是不是可以逐步地減少他們的心理壓力呢?

基于此,我們籌備帳篷學校,不能讓活著的孩子受到傷害。

帳篷學校的開始,也就是“中國心”正式開始新的腳步,高隊的足跡隨之緊緊相連。

我印象最深的是有一天一個小孩子來到我們這里,光著腳丫,腳掌上踩了很多釘子,已經發(fā)炎腫大了,我們問起原因,小孩說他家沒有鞋子穿。我們去村里走訪的時候,村民們說因為地震,學校成了廢墟,大部分老師都被埋了,沒有學校,沒有老師,沒有人管孩子了,大人因為要災后重建也自顧不暇,孩子們基本處于放養(yǎng)狀態(tài)。因為這些原因,我們覺得應該先把孩子們集中起來,辦一個學校,至少讓孩子們有人照看。(劉紅麗)

“中國心”的正式誕生

在離我們帳篷不遠的地方,2008年6月初山東援建指揮部已經開始工作,我們與指揮部的陳指揮長協(xié)商支持我們7間板房,2間辦公室,5間教室。6月13日開始我們住進板房,沒想到晚上下暴雨,到凌晨的4點左右,我們的屋子里面起水,早上6點過,我們板房區(qū),大約有20~30間板房全部被淹。許多東西被水淹,如方便面、藥品等。父老鄉(xiāng)親幫忙我們籌了一點物資,幾個人到了加油站里面安頓下來。

于是,加油站就成為所有志愿者的記憶,這里就是帳篷學校,更是“中國心”志愿者大本營。

2008年6月17日,“QQ先遣隊”正式更名為“‘中國心’志愿者團隊”。在外人料想,志愿者團隊改名一定有其背后深遠的意義和精心的構思。但誰也不會想到,這次改名,不論從原因還是結果來看,都顯得異常簡單。高隊是這樣解釋這次改名行為的:

以前我們叫“四川抗震救災志愿者QQ群先遣隊”,名字太長,也不太好記。于是我們就在QQ群里開會,經過商量后確定更名為“中國心”。其實這一名字背后的含義很簡單,我們都是中國人,每人都有一顆中國心。隊名確定以后,我們又有志愿者設計了以中國地圖為背景的第一個LOGO。這一次的改名是因為有帳篷學校,沒有這個學校就沒有改名的事情,更沒有后來。(高隊)

就這樣,這個充滿草根意味的志愿者團隊起了一個同樣樸素的名字。盡管這個名字后來未能順利注冊為公益機構的名稱,但是在“5·12”汶川大地震以后,它卻始終是北川人民對這個志愿者團隊的稱呼,即便“中國心”團隊后續(xù)注冊了新的機構名稱之后也依然如此;而2008年6月設計的團隊logo,至今也依然出現(xiàn)在“中國心”后續(xù)形成的公益機構的宣傳冊中。當然,這些都已是后話。

團隊標志一設計出來,志愿者們立馬購買了T恤,并印上了“中國心”的標志。團隊為每位志愿者分發(fā)兩件,以保證他們在志愿服務期間有統(tǒng)一的工作服、統(tǒng)一的工作牌,同時還以“中國心”團隊的身份統(tǒng)一采購食品和其他生活物資。同地震之初自發(fā)形成的“四川省抗震救災志愿者QQ先遣隊”相比,這支團隊已經逐步實現(xiàn)了從志愿服務的“雜牌軍”到“正規(guī)軍”的轉變。自此以后,在所有的災后服務中,他們都以“‘中國心’團隊”的身份出現(xiàn)。也正是在此時,高隊也被推舉為“中國心”志愿者團隊的領隊,從此以后漸漸淡化了自己的真名,在圈內只稱“‘中國心’高隊”。在團隊改名的同時,來自全國各地志愿者正前往北川報到。同時,帳篷學校正式開課。

志愿者招募與團隊規(guī)則的確立

震后的北川縣城房屋盡毀,政府系統(tǒng)接近崩潰,很多父母沉浸在失去親人的悲痛和對災后的惶恐之中。在此背景下,災區(qū)的孩子們生存環(huán)境惡劣,生活缺乏照料,基本的受教育需要和娛樂的需要暫時都得不到滿足。那時常見的場景就是,一群孩子在坍塌的建筑前跑來跑去,一不小心就會被地上的釘子和建筑物上的鐵銹所傷。

看到這樣的情景,“QQ先遣隊”的志愿者們下定決心要為孩子們辦帳篷學校。怎樣才算一個學校呢?那一定要有老師和學生。因此,帳篷學校能否辦好,志愿者老師和學生的招募就成為所有工作的重中之重。

首先,關于志愿者招募,“QQ先遣隊”的志愿者們建立了專門的招募團隊,由首批志愿者楊光青負責擬定招募條件,并全權負責志愿者在QQ群上的面試。當時,團隊的重點招募對象是老師、醫(yī)生、大學生和退伍軍人,首批一共從全國各地招募到117名志愿者。

招募到志愿者后,如何團結和帶領這一群心懷理想的青年,立刻成為擺在管理團隊面前的一大挑戰(zhàn)。令人欣慰的是,“中國心”團隊的管理者敏銳地察覺到了確立規(guī)則的重要性。而這些規(guī)則,不僅為團隊在災后服務中的正常運作提供了保障,而且對“中國心”助學的后續(xù)發(fā)展產生了深遠影響。

至于當時為什么要用QQ群招募吧,QQ群可能只是作為一個集合大家、聯(lián)系大家的平臺、媒介。更多是在很多志愿者的協(xié)助下,在各大論壇發(fā)帖進行招募。再就是因為我們團隊一開始組織也是大家通過QQ群自發(fā)組織起來的,自然而然的,后面也就想到繼續(xù)使用QQ群了。當時好像整個大環(huán)境也只有QQ群能作為一個實時傳遞消息的工具。

一共招募了大概有106人,當時和高隊商量后,前期志愿者招募條件為:首先年齡在20歲以上,志愿服務時間至少滿足7天以上,家人知情并支持,嚴禁有觀光客思想,有教師資格證優(yōu)先,其次是師范大學在校學生,然后再是有過教學、支教等經歷的優(yōu)秀志愿者以及醫(yī)生。

俗話說“萬事開頭難”,在招募過程中最難的也就是剛開始的時候,當時QQ群里只有10多人,每天最害怕聽到的話就是高隊給我發(fā)消息說前線需要多少多少人,因為我們是帳篷學校,是不參與救援的志愿者團隊,但對志愿者的招募條件又相對較高,當時這真難著我了,我自己私自把志愿者招募條件改成了志愿服務需至少滿足10天以上。然后一邊在QQ群、論壇發(fā)布志愿者招募信息。后面慢慢就有了一些改善。

那段時間是我一生難忘的記憶,那是一種不能觸摸的情愫、情感,在災難中,我感受到了不同的溫馨和慰藉,感受到了沒有差別的愛,雖然現(xiàn)在九年多過去了,生活中有很多人、很多事都已經淡忘,唯有關于這場地震的許多細節(jié)卻一直刻骨銘心;可能也正是因為這一場災難的洗禮,親自感受了當時所有志愿者令人起敬的大愛,才讓我學會以更堅定的步伐,執(zhí)著的勇氣,寬厚的愛心,堅韌的意志,不退縮,不屈服的精神來面對這后面的風雨人生。(楊東欽)

在當時比較有代表性的團隊規(guī)則主要有以下三條:

接待室

第一,志愿者在提供志愿服務期間一律不接受采訪,這是“中國心”的鐵律。之所以會有這樣一條規(guī)定,是基于以下幾點考慮的:

首先,團隊擔心自己在采訪中說的話可能會被改寫甚至是歪曲。如果最終在采訪中反映的不是最真實的情況,那么“中國心”團隊寧愿什么都不說。當年,在“中國心”團隊資助了100個孩子時,就有記者說100個太少,寫500個行不行?他們想通過夸大數(shù)據(jù)來吸引公眾眼球。

其次,這也是團隊對低調做事、真誠做人的風格的堅持。地震之后,在帳篷學校時期,團隊會接觸和家訪很多的潛在受助家庭。很多時候,你稍稍“夸大”一下孩子們的家庭貧困程度,做一些片面陳述,就可以讓更多的孩子受到幫助。團隊深知鏡頭的“魔力”,在攝像機前,志愿者很容易將受助家庭的貧困狀況和自己的助人行為夸大。這對團隊自身的公信力乃至整個公益圈的誠信度都會造成毀滅性的打擊。

再次,團隊想要保持更加平和的心態(tài)。“中國心”團隊入住任家坪本來就不是一個跟風隨大流的決定。此時正處于團隊剛剛起步的階段,團隊還沒有做成什么東西,那就不應該去“夸夸其談”。對于當時的團隊來說,更重要、更緊急的事情是沉下來,思考如何把服務的專業(yè)性提上來,做出自己的特色,然后才有資格去講我們做過什么事情。

最后,團隊對志愿服務的認識還不夠明晰。由于志愿者團隊的身份,很多媒體在采訪時,必然會問到團隊對志愿服務的看法。他們會問:你們所做的事情對社會有什么樣的價值,你們所堅持的志愿者規(guī)則是什么,你們如何看待志愿精神的內核……對于這些問題,當時的“中國心”團隊都沒有搞清楚。如果貿然接受采訪、表達想法,不僅對媒體的受眾不負責任,更有可能對其余志愿者的行為產生負面影響。

第二,志愿服務期間,志愿者內部禁止談戀愛。

這個要求的提出與當年發(fā)生的一個真實事件有關?!爸袊摹眻F隊在任家坪開展志愿服務的過程中,一位單身的女志愿者給一位已經有了未婚妻的男志愿者寫了一封情書。當事情流傳開后,當時志愿者管理團隊的成員都很震驚。首先,男志愿者已經快要結婚了,在志愿服務這么短的時間內卻又和一位女志愿者的關系特別親密,甚至還可能存在近似“戀愛”的關系,這種行為在道德上是講不通的;其次,作為女志愿者,在明知道男志愿者已經快要結婚的前提下,還要向男志愿者表達愛意,甚至還想和男志愿者在一起,這樣實在太不合適。

在當時的管理團隊看來,這不是簡單的戀愛問題,而是可能動搖整個團隊根基的關鍵事件。

我們做志愿者,就是在“做人心”的工作,這種事情是在“傷人心”。如果我們志愿者都違背一些約定俗成的道德觀念,守不住底線,有什么資格來提供志愿服務?(高隊)

關于戀愛的規(guī)則正是產生于對這一事件的應對方案的討論中。團隊開會討論,做了以下幾條決定:第一,團隊勸說事件中的女志愿者離開北川;第二,團隊修改了管理制度,加了一條:在志愿服務期間,如果發(fā)現(xiàn)有新建立戀愛關系的志愿者,團隊會立刻解除該志愿者的職務。因為在“中國心”團隊看來,在短短一兩個禮拜的時間內,志愿者戀愛關系的建立是“沖動型”的。而且如果戀愛雙方本身不是單身,那就是更加不可接受的。此外,“中國心”團隊堅持認為此舉并不反對戀愛,如果志愿者在平時服務的過程當中建立了情愫,等到志愿服務結束以后再談戀愛,那時團隊絕對不會干涉。

以今天很多人的眼光來看,“中國心”團隊當時在戀愛問題上的規(guī)則顯得過于刻板且不近人情。但我們應當看到,這一規(guī)則是“中國心”團隊在特殊的背景下為了保證志愿服務的質量而提出的。而且這一規(guī)則在很多志愿服務的執(zhí)行過程中,其效果總體而言還是利大于弊的,它能讓志愿者更沉下心去做志愿服務。

第三,志愿服務期間所有費用都由志愿者AA平攤。

從“中國心”團隊組建之初,這條規(guī)則一直就被保存了下來。這既包括了帳篷安置費、住宿費、餐飲費等因志愿者自身產生的費用,也包括為災民購買物資以及在志愿服務過程中產生的車費等費用。當時每一位“中國心”志愿者都有一個對自己的要求,那就是:參加志愿服務不能給別人添麻煩,最基本的就是不給團隊增加經濟負擔。

以上提到的三條規(guī)則,可以算是在地震結束之初的志愿服務中,“中國心”團隊最看重也最堅持的志愿服務規(guī)則。在此后“中國心”的助學工作中,盡管這些規(guī)則并沒有被原封不動地繼承下來,但是規(guī)則背后的價值判斷和理性思考卻始終存在于每一個“中國心”工作人員的心中。

Logo照片和隊服

在建立了整個團隊的規(guī)則意識以后,團隊領導者開始以各種方式培養(yǎng)志愿者的團隊意識。在那時,“中國心”團隊會適時組織統(tǒng)一的徒步活動:團隊曾花8個小時一起穿越楊柳坪,在相互扶持共同走過艱難險阻的過程中,整個團隊的凝聚力得到空前增強。除此以外團隊規(guī)定,在每天晚上必須開會,商討解決當天出現(xiàn)的新問題,同時也對一天的工作進行總結。也正是在這個過程中,團隊將火車上建立起來的8條管理制度進一步細化和充實,比如團隊已經開始有了對帳篷學校教師備課、家訪等管理制度的規(guī)定。

自6月下旬,應曲山鎮(zhèn)一位領導的邀請,“中國心”團隊派出志愿者前往鄧家開展工作,不久在鄧家開辦第二個帳篷學校,學校的艱苦超過我們的預期。交通不通,進出只有徒步。

陳曉曦,38歲,江蘇人,現(xiàn)在從事自由職業(yè)。

“5·12”發(fā)生,我還在成都做小學老師,正在聽一節(jié)公開課,突然感覺到了強烈地搖晃。這場公開課比賽提前結束了,我在回去的路上看到很多人在街頭,回家以后發(fā)現(xiàn)地上散了一地鏡子的碎片。我住的房子也有裂縫。父母都不在身邊,因為擔心余震還會來,那段時間常常睡在學校的露天操場上。我是在網上知道了“中國心”團隊,2008年7月,我放暑假了,和兩個江西來的隊友萬敏和付君竹一起到了北川任家坪。在綿陽下車后我們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去采購了一些用品,然后前往北川。上午大家一般都在給孩子們上課,我的主要任務是做辦公室里的秘書工作,還要給二年級的小朋友上美術課。我感覺到山區(qū)的小朋友和市區(qū)的孩子們在知識結構方面有些差距,但是他們非常淳樸和懂事,只要老師講了就很用心在畫。小時候,我很怕看見和死人有關的場面,很怕鬼魂之類的東西,看著墳墓就要躲得遠遠的??墒牵谶@里我突然不怕了,站在這里,望著那些廢墟和無言的青山,我只覺得很沉默,我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我只能用我有限的精力,為他們尚存于人間的孩子們做點什么。(陳曉曦)

段祖瓊,教師,陜西人,今年35歲,現(xiàn)在在政府宣傳部門做文化宣傳工作,出過一本關于北川經歷的書,

“5·12”在電視中看到四川的災情,感觸很深,每次都哭得稀里嘩啦的。我覺得自己要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就在網上取得了高隊的聯(lián)系方式,在和高隊取得了聯(lián)系之后,我7月4號請假,5號便抵達北川開始志愿服務。

服務期間遇到很多次余震,有兩次印象深刻,第一次在8月2號左右,下午四點多,那時剛回到任家坪,余震發(fā)生時整個人都站不起來,因為我是老隊員,所以必須自己先鎮(zhèn)定下來,再來安慰新隊員和同學。還有一次是在8月14號晚上,余震很強烈,大約是凌晨五點多,當時住在帳篷的人都處在熟睡之中,余震來臨時把大家震得兩邊晃,我們第一時間沖出帳篷,然后整夜都沒有了睡意。(段祖瓊)

黃繹霖,43,廣東,教育專家。

“5·12”發(fā)生當時我在深圳,準備給一個幼兒園辦講座,當時知道了這個消息過后,就馬上跟我的母校聯(lián)系,問我們怎么可以參與進去,學校讓我們等等,然而我自己有些耐不住了,我就自己在網上搜索相關的志愿者團隊,當時就進了一個群,我介紹了我是心理學老師,經過中間人的轉介,就和高隊取得了聯(lián)系。那個時候已經是六月份了,加上學校一直沒有回消息,媒體一直在播報災情,以及自己的性子實在耐不住了,也就因此與“中國心”結了緣。

6月8號我抵達成都,當時由團省委接待所有外來的志愿者,他們叫我們等等再安排。由于我已經和高隊有了聯(lián)系,所以我在早上六點鐘自己又偷偷地溜走了,坐火車到綿陽,從綿陽坐車到安縣,從安縣到擂鼓鎮(zhèn),高隊他們派車下來接我,記得到北川差不多是中午十一點五十多,那天是6月9號。(黃繹霖)

薛林,47歲,在政府部門工作,做志愿者時在廣西一所大學教書。

在2008年地震發(fā)生的時候,我就萌生了去做志愿者的想法,碰巧在網上看見了團隊當時在招募志愿者,于是就這樣加入了QQ群,并在六月初動身奔赴北川。到帳篷學校結束一起與高隊撤出。當時工作主要是管理帳篷學校教務工作及人員安排。(薛林)

李向菲,今年38歲,陜西人,教師。

“5·12”發(fā)生時我正在復旦大學讀書,在上課。我當初加入“中國心”的初衷,只是想去看看,做一點點力所能及的事情。從而讓我們這些過久了安逸生活、沒有經歷過苦難的一代人,對于突如其來的災難,保持一種應有的心態(tài)。

當我有了強烈的趕赴災區(qū)的念頭后,就在網上四處尋找志愿者招募信息,曾先后聯(lián)系過好幾個團隊,最終選擇了“‘中國心’志愿者隊”。其他的一些團隊(當時看起來)要么目的可疑,要么曇花一現(xiàn)。只有這個團隊看似比較正規(guī),他們在受災嚴重的北川縣創(chuàng)辦了一所帳篷小學,招募有教師資格證的大學生、經驗豐富的教師和后勤人員。報名程序是要先在網上加入他們的QQ群,實名登錄,接受簡單考察,確定了申請資格后,對方直接用電話聯(lián)系。我在一個隊員的QQ空間里還看到了他們和災民在一起的照片。所有這些給我的感覺是這個團隊比較可信。我從6月12日加入QQ群,于6月27日下午抵達“中國心”大本營——北川縣曲山鎮(zhèn)任家坪村,成為“中國心”志愿者隊第四批第44名隊員,那時我對這個團隊其實并沒有多少了解。

我被安排為輔導老師,帶四年級到六年級的語文課;7月1日被派往曲山鎮(zhèn)鄧家片區(qū)協(xié)助片區(qū)政府安置災民;7月6日返回任家坪,負責團隊的宣傳及文檔管理;7月14日鄧家片區(qū)輔導班開辦后,再次前往鄧家做輔導老師;7月27日返回大本營,隨隊長帶輔導班6名學生到成都,參加“愛心之旅”夏令營活動,出席了開幕式后離隊返家;8月7日受邀再次前往北川,參加8日的團隊的集體活動,9日上午返鄉(xiāng)。

在北川短短一個來月的時間,我經歷了太多的事情,所收獲的遠遠多于我的付出,那將是我一生都難以忘懷的一段時光。(李向菲)

莊敏,今年45歲,上海人,自由職業(yè)。

“5·12”發(fā)生時我做什么?當時我還在上海做小學教師,正在辦公室,后來在網上查找到有這樣一個QQ群組成的志愿者團隊,當時覺得這個團隊還比較靠譜吧,就這樣加入了。想去做就去做咯,我本來就是一個熱心于志愿服務的人,一直在做一些志愿活動,加上我小時候在四川待了將近十年的時間,所以這也算是對四川的一種特殊的感情吧!

我主要是對五年級孩子的開展教學工作,我們班孩子里面只有兩個孩子是失去了親人的,其中有個孩子特別頑皮,可能是想引起我們更多的關注吧,另一個孩子非常沉悶不愛說話,但是在家訪的時候我們了解到這個孩子以前是很開朗的。在后來遇到余震的時候,我們還是能夠看到孩子們眼中那種驚恐的、緊張的情緒。為了安全考慮,每天放學時我們都會送孩子回家,主要是因為在放學回家的路上我們可以和孩子們歡歌笑語增進彼此的感情,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可以更多地了解這些孩子。

帳篷學校里面本身職業(yè)是老師的志愿者也比較多,為了更加了解孩子,我們開始了家訪。家訪當時是團隊要求的,因為只靠在帳篷學校的觀察是比較片面的,去家訪后可以看到家庭環(huán)境,與父母互動,通過父母談吐等可以更多地了解到孩子的性格和心理,更好地做好對孩子的志愿服務。(莊敏)

王寧,“80后”,河北人,教師。

“5·12”發(fā)生的時候正在石家莊一家公司上班,當時覺得不得志,在QQ群里看到招募志愿者的信息,覺得正好可以體現(xiàn)一下自己的價值,就辭職了,然后在網上搜尋一些志愿服務信息,加入了當時的一個QQ群,就這樣加入了“中國心”,有幸認識了大家。

其實我不喜歡外人(沒經歷過那次地震的人,包括我)討論那些孩子們心理的陰影。首先我不是心理學家,我說的可能沒有科學根據(jù)。其次,我看到的只是一些個例,并不一定具有代表性。我不喜歡說他們有陰影,是因為我并不覺得她們一定有陰影。我們又不是她們本人,怎么一定知道她們有陰影呢?我覺得大部分孩子都是積極樂觀的,都愿意開心地過每一天,如果不是特定的人時刻提醒她們,她們并不會天天把那場災難放在心上,從而影響她們的生活。我教過的一些孩子有的上大學了,有的結婚生子了,每天都過著普通且正常的生活!我們每個人都會有傷心的過往,只不過她們的更悲慘一些,難道每個人心里都有那些往事的陰影嗎?

帳篷學校最開始的家訪就是到經濟比較困難的家里去了解情況,看能不能給予適當?shù)膸椭?,再有就是了解一下孩子在家的生活表現(xiàn)。(王寧)

張玉磊,今年34歲,內蒙古人,剛辭去工作,目前待業(yè)。

“5·12”發(fā)生時正在上學,大學還沒有畢業(yè)。

我知道四川大地震之后,就一直在找志愿者團隊。當時我在網上開始搜索,“中國心”是我在無意間搜索出來的,在論壇里面找到QQ群號,才聯(lián)系到他們。我加入“中國心”其實也是為了能貢獻出自己的一分力量。當時的情況非常嚴重,災情很慘烈,為了對得起自己的良心,為災區(qū)盡一點綿薄之力吧。

記憶中的余震非??膳?,當時在帳篷學校,我們中午休息的時候,發(fā)生了一起不大不小的余震,當我們趕過去時,看到所有的孩子們都聚在一起,特別無助,特別恐懼,相互坐在一起,很無奈很迷惘,他們不知道要做什么,每一個孩子都在發(fā)抖,但是卻沒有一個孩子哭。他們特別害怕,特別是沒有家人在旁邊的時候,孩子們很恐懼,都抱著我們志愿者不敢撒手。

我記得還有一個孩子,他媽媽在地震中遇難了,感覺他特別怨恨自然災害,總喜歡一個人待著,對所有人都特別排斥,也是特別害怕余震的一個孩子。

正是因為這樣,放學只要是家里沒有人來接的孩子,我們就會把他們送回家,不讓孩子自己回去。一方面是為了孩子的安全,一方面也是為了讓孩子們放心,還有一個原因就是讓孩子體會到有人關懷,有人幫助,這樣他們對災害的恐懼就能夠減少一些。

當時是薛老師、高隊等一致通過的家訪提案,是為了能夠更加了解孩子們的家庭情況。我接觸家訪這一塊比較少,所以感受不是特別深。(張玉磊)

張海軍,今年37歲,內蒙古人,醫(yī)生。

“5·12”發(fā)生的時候我在單位上班,剛剛上班,在收拾診室。

從網上經網友介紹加入了“中國心”,加入的初衷很簡單,只想為災區(qū)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最常見的是孩子們對地表的震動特別敏感,印象最深刻的是有一次正在上課,旁邊公路上來了援建的重型卡車,經過時產生的震動很大,孩子們眼中一下有了驚恐的情緒,嚇得緊緊抱住了志愿者老師。(張海軍)

時晉,今年32歲,四川人,目前就職于某金融機構,現(xiàn)為“中國心”資助人。

“5·12”發(fā)生的時候我在人民大學讀研究生,當時正在教室里面。

當時我們學校有很多同學都報名去災區(qū)做志愿者,當時的網絡已經很方便了,我記得當時是在一個論壇上看到的咱們這個QQ群志愿者隊伍的,加群的時候與高隊取得了聯(lián)系,高隊給我發(fā)了一些照片,我覺得這個團隊還是比較靠譜的,所以就這樣加入了咱們團隊,畢竟自己也是四川人,也應該盡一份自己的力量,加上當時研究生有要求暑期實踐課程,所以就這樣加入了奔赴災區(qū)的志愿者隊伍。(時晉)

張梅,今年35歲,北京人,高中教師。

“5·12”發(fā)生時我正在北京,在學校,當時沒有什么特別的感覺。

后來看了很多報道,想著自己能夠為災區(qū)人民做點什么,一直在網上搜索,想去災區(qū)做愿者,就搜索到了一個QQ群。加入了群之后,在六月底,聽到消息說北川的學校因為地震已經大部分毀壞了,有一些孩子沒有辦法上課學習,沒人去看管,雖然已經有很多人報名去了,但就是很缺數(shù)學老師,剛好我就是學數(shù)學的,所以在那個時候,就去了北川。

在帳篷學校我覺得孩子們可能比較害怕余震,其實我也很害怕。在北川住的時候余震很頻繁,小朋友在那個時候一般不會單獨外出,都是結伴而行的。記得有一次挺大的余震,孩子們當時真的挺恐懼和害怕的。

為了保障孩子們的安全,有些人還是住在山上的,才三四年級的孩子,山路又很危險,由于地震很多地方已經毀壞了,咱們辦的小學,叫孩子們來上學,就要對孩子們的基本安全有所保障。

當時就發(fā)現(xiàn)一些孩子的家庭情況比較困難,孩子天天中午吃泡面,學習用品很缺乏,那既然我們辦了學校,肯定不能去只關注孩子們的學習方面,我們需要關注到更多的東西,熟悉之后我們才能更好地去關心關愛孩子們的成長不是嗎?(張梅)

胡婷婷,今年31歲,四川德陽人,目前在銀行工作,現(xiàn)為“中國心”資助人。

“5·12”發(fā)生時我正在上大學,正在準備上課。

當時就在網上看那些帖子,看到了一個QQ群,加進去之后看到了在召集志愿者去災區(qū)服務,就這樣我加入了“中國心”。當時就覺得因為自己沒有受到地震災害,自己和家人都挺好的,但是就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有人們正在災害中受難,就想著自己要去做些事情,為了災區(qū)的同胞。

我覺得其實小朋友們對災害并沒有什么特別大的感覺,也許是因為小孩子這個年齡段的天性吧。給我印象最深的是有一個小孩子,他的一個妹妹是北川縣城里面的,家里很多親人都被掩埋,這個小孩子想起他的妹妹就會哭得很傷心。(胡婷婷)

周暉,今年31歲,浙江人,商人。

記得2008年我在北川待了一個月,因為個人原因沒有待到最后撤營。走的時候高隊正好有事要去綿陽,所以我們坐的同一輛大巴車。車一直開著,沒有人說話,車廂很安靜,但是一回想這一個月的點點滴滴,跟小朋友的朝夕相處,與志愿者的同甘共苦,以及在帳篷學校的各種酸甜苦辣,心里萬般的不舍與留戀,有些人有些事可能我這輩子再也不能遇見。大暴雨送孩子上石椅山的情形歷歷在目,懸崖邊、泥濘里,還有隨時有滾石落下山的驚險遭遇。“堅持就是勝利”原本是我激勵孩子的,但是卻成了孩子激勵我的話語!我想哭,但是不能哭,不能給高隊丟臉。但是不爭氣的眼淚還是忍不住往下流,我望著窗外默默地流著淚。

我想回去,想回去再看看北川的變化,看看孩子們過得怎么樣,看看胡姐徐哥過得好不,看看席偉現(xiàn)在的狀況如何,看看喬茜家店鋪生意怎么樣……

2008年在帳篷學校我做的是后勤,因為沒有教師資格證,所以就干起了后勤。說是后勤其實就是打雜、做“苦力”,反正什么臟活累活都干。不是說自己有多能干,主要還是人手不夠,任課老師也都是課后幫忙一起干。最多的時候一個人干六七樣活兒,打掃衛(wèi)生、洗廁所、消毒、接收物資、發(fā)放物資、庫房整理,等等。2009年的時候學校是在安昌藍天幼兒園,跟朱曉春園長合作的,那個時候的條件好,活兒還是干的后勤,不過我那時候去已經是老隊員的了,做的是后勤主管,整個學校的后勤工作都是我和于雅芳老師主持安排,一干就是三十多天。

去災區(qū)做志愿者原本就是打算好干苦活、累活的準備,那時候年輕嘛,才22歲,有沖勁有干勁。正所謂初生牛犢不怕虎,但是后來回想還是有點后怕,后怕的是當時的余震、山體滑坡、泥石流,還有翻越原始叢林的危險。但是話又說回來,我不后悔我所做過的,因為每當我看到孩子們開心地在操場上玩耍,那種純真、質樸的笑聲出現(xiàn)在你面前時我覺得世界充滿了希望,我們的辛苦都值得,我們的努力換取了孩子的笑聲。我個人力量雖小,但是成千上萬的志愿者擰成了一股繩,在2008年大地震救災以及重建工作中做出了巨大的貢獻,感謝他們?。ㄖ軙煟?/p>

帳篷學校里的歡笑與失落

志愿者招募和團隊規(guī)則確立以后,“中國心”團隊立馬啟動了帳篷學校的招生工作。在任家坪的北川中學附近,團隊一共招募了150多個學生,分屬于100多個帳篷家庭。生源的構成以小學生為主體,另外也有少部分初一、初二的學生。

在志愿者教師和學生的招募工作都完成之后,帳篷學校很快就開課了。當時一共有6個班,其中一二年級1個班,三、四、五、六年級和初一各1個班。那時,志愿者們會給孩子們上語文、數(shù)學、英語、自然、社會等學校里的常規(guī)課程,除此之外,他們也會帶著孩子們玩游戲、唱歌……由于地震之后游戲場所和娛樂方式的匱乏,孩子們參與課程和游戲的熱情度都很高。盡管那時帳篷學校的環(huán)境很簡陋,就在馬路邊上,灰塵也非常大,但是不論孩子們還是志愿者都從中得到了無窮的快樂。志愿者們收獲了幫助他人的滿足感,孩子們則收獲了久違的知識、游戲和陪伴。

隊里給新隊員都有三天的選擇期,三天后,能夠適應這里的生活便留下,成為正式隊員,交隊費和伙食費;覺得不適應或者不認可這個團隊的可以走。團隊前后有104名隊員,據(jù)我所知,三天后主動離開的只有兩位。第一位是在我去之前離隊的,我不清楚情況;第二位就是和我同去的一個女隊員,也是我認識的第一個隊友。那時在成都,我和她聯(lián)系好一起坐車到綿陽。在成都昭覺寺汽車站,她身著一身迷彩出現(xiàn),巨大的背包上還插了一面小國旗,很專業(yè)的樣子,讓我看著自己的打扮和小提包自慚形穢。她和我同齡,四川人,是個警察,現(xiàn)在因為身體原因在家休養(yǎng)。又聽她說起地震后已參加過三次救援,到過映秀、茂縣、汶川,我不禁肅然起敬。到了大本營后,我們幾個隊員都是住隊里的帳篷,用隊里的被褥,只有她自帶帳篷,而且她的帳篷里小桶、小燈什么的,野外生存所需的那些物品一應俱全。她體格比較健壯,又抽煙,性格很豪爽,到了大本營就跟隊長說:“有什么臟活、累活盡管找我?!庇谑顷犂锇才潘龊笄?。

三天后她打包走了,說是和朋友聯(lián)系好了,去綿竹。我想,也許她受不了這里的平淡?;蛟S在她看來,做志愿者是一個壯舉,像她參加過的三次救援,驚心動魄??墒窃谶@里,每天上課的上課,不上課的打掃衛(wèi)生,照顧孩子,水車來了接水,吃飯了去幫廚,大家做的全是一些平淡無奇的小事情。這確實和我們在外面時想象的差距太大,每個人的一腔熱血與激情在這種平淡面前都會完全落空,我也是慢慢適應下來的。(李向菲)

我應該是和高隊一起最后撤出來的,一共在北川待了兩個多月。第一次面對這樣的場景,對于大自然的偉力、對于整個社會志愿力量、對于生命的脆弱與頑強,我都只能用震撼來形容。

管理帳篷學校是真的不容易,師資調配、孩子安全保障、志愿者流動性大等問題都困擾著大家。

在六月份的時候,因為志愿者團隊很多,開始有一些無序的情況出現(xiàn),在北川已經開始清理,團隊能夠在這樣的情況下獲得政府以及百姓的支持,是非常不容易的,這對于團隊管理者的考驗是巨大的。因為團隊決定挺進北川地震受災一線,所以第一批的志愿者基本都簽訂了生死狀,在志愿者中,我看到了咱們很多隊員的自我挑戰(zhàn)與改變。

對于孩子,其實我內心是很復雜的,孩子們受了這么大的災難,還能夠那么燦爛的微笑,我是非常震撼的,但是我也注意到,在觸及敏感的地方時,孩子內心的創(chuàng)傷其實還是很大的。(薛林,廣東)

剛開始的時候還挺單純的,因為人很少。但是后來人多了起來,就開始變得有些復雜了,那時候的年輕志愿者蠻有憤青情結,也因為年輕,有時候沒有考慮到一些狀況,就會做出一些不理智的舉動。我們就和高隊商量,一致覺得對志愿者進行管理是十分必要且迫切的。

當時我們覺得有幾條死規(guī)矩——第一,不談政治,第二,不單獨去老鄉(xiāng)家里,第三,不私自接受老鄉(xiāng)的給予。有志愿者來一定要填表,先在網上初次審核基礎信息,抵達后一定要面談,講志愿者規(guī)矩講注意事項,且要親筆簽字。(黃譯林,廣東)

志愿者管理是一個難題,志愿者組織是一個公益組織,因此對于志愿者的管理應當依法、嚴格、規(guī)范,特別是組織者要明確規(guī)定詳細的守則、管理條例,在日常管理中嚴格執(zhí)行管理的規(guī)則,既要嚴格要求志愿者遵法守善,又要激起志愿者從事公益活動的積極性。管理需要組織者善于協(xié)調、溝通,遵守原則,嚴守底線。(陳小武)

胡姐:46歲,北川任家坪村人,地震時候孩子在北川中學遇難,她的家庭成為我們志愿者的煮飯的地方。

應該是在2008年6月3號,我的孩子在地震中遇難了,聽說地震時我的孩子和他的一個同學被壓在廢墟下的同一個地方,那個孩子獲救了,我想知道我的孩子是否給我們留下了什么話,就想去找到我孩子的同學,問一下她,就這樣找到了高隊他們,想讓高隊幫我們聯(lián)系一下。當時我們兩口子每天給各位志愿者們做飯,我們夫妻有一輛摩托,每天跑去擂鼓買菜,除了我們兩口子,有時候還有一些村民來幫忙做飯。那么多人支援我們北川,幫助我們北川,我雖然沒有那么大公無私,但是也知道誰是真的關心我們、對我們好的人。我沒有其他的本事,只能做一些自己會做的事請來報答志愿者們。(胡姐)

從物業(yè)經理到災區(qū)“騎士”——劉隊

劉隊在一個偶然的機會加入“中國心”,他與高隊成為10年里的最佳拍檔,更為“中國心”的發(fā)展帶來了巨大的力量。

我是一名共產黨員,也是“5·12”的親歷者,那個時候,我還是綿陽久遠物業(yè)公司的業(yè)務部經理,負責所在商務樓的日常管理。“5·12”那天辦公室只有我和另外一個同事兩人,第一次晃動的時候,因為時間很短,也沒特別注意,但還是有點緊張。第二次更長更劇烈的晃動來的時候,我大喊一聲:“快跑!”然后和同事一起跑到了街道上。

因為我的單位附近有個化工廠,怕震出點問題來,我就看周圍哪里最安全,結果就只看到整棟大樓都在劇烈地晃動!

稍微穩(wěn)定點后,我就從其他地方借來了安全帽,回到了大樓里組織保安挨著電梯、房屋去檢查看還有沒有人在大樓里。

“5·12”單位組織送藥分隊,我第一個報名參加,到404醫(yī)院送飯,等等。因信息不通未能趕上院里組織的北川縣城救援行動。當16日深夜從汽車電臺聽到夏老師(記者朋友)發(fā)出賀晨曦獲救的報道時,我再也按捺不住,連夜聯(lián)絡摩托車友,并通過廣播電臺邀約摩托車友赴縣城救援,趁著第二天周末換休,悄悄騎上摩托車與十余摩友赴北川縣城協(xié)助挖掘廢墟。

之后,也作為民兵參與了單位分派的疏散、安置任務,看著傾國之力的大愛匯聚,以為自己做不了什么了!然而到了6月中下旬,兩位志愿者到辦公室門口要報紙,說是要帶到北川禹里的災區(qū)里去,與他們交談后知道了在北川的任家坪村有一個帳篷學校,有很多的需求。他們就是被稱為“行者”的廣西志愿者劉世海和在四川做電纜生意的山東人張悅,他們答應一周后出山時可以帶我去任家坪。

果然,一周后劉世海、張悅如約返回,趁著周末我們來到了任家坪的加油站,見到了此前在電視中才能見到的人和畫面,一種找到組織的強烈信號縈繞腦海,可是沒有教師證、沒有時間,咋加入呢?管它呢,留下聯(lián)系電話再說!時年35歲的我早被生活打磨得沒有了激情,此次從任家坪回來后卻久久不能平靜,輾轉難眠??吹綆づ駥W校的情況那么艱苦,總想為他們做點什么。終于,想出一轍,當綿陽的聯(lián)絡員,任家坪沒有網絡,后續(xù)的支教隊員與一線聯(lián)系困難,最重要的是還能直接了解一線的情況,以便做好各類準備。

終于接到高隊的一個電話,需要一批書架,書堆在帳篷里一下雨全濕了。此后我的工作漸漸多起來,需要接待新隊員,需要運送外地寄到綿陽的書籍到任家坪,需要電視,志愿者、受災的孩子和家長都需要了解外界信息。然而電視到了,還是看不了,沒有信號,那就買“大鍋蓋”接收,所幸不負使命,一樣樣都解決了。

這里還要感謝一大幫的朋友,為解決這些給予我的各種支持與建議,感謝夏老師及綿陽電視臺的幾位記者朋友,以及我技校的老師、同學們給予的肯定和鼓勵。

在任家坪帳篷學校,有一個見過就無法忘記的孩子,他就是喬××,彈指即破的皮膚、撕心的哭喊,強烈的無力感襲來,不知誰提議的去擂鼓鎮(zhèn)的野戰(zhàn)醫(yī)院尋求幫助,以減輕孩子的痛苦,找到我開車去,在野戰(zhàn)醫(yī)院,醫(yī)生用上最好的手術紗布,孩子終于可以在不哭的狀況下更換創(chuàng)口的紗布,算是給一起前往的志愿者心理些許安慰了吧!

2008年7月25日,星期六,我聽說任家坪的志愿者要去鄧家徒步送物資,于是周六一大早就趕了過去,被分配背水,保障途中飲水之需。第一次翻山越嶺并徒步穿越老縣城(地震遺址),不少無主的貓、狗、雞還在遺址里游蕩,大家都不敢接近,擔心著會被傳染上什么病。封閉的地震遺址顯得格外凄涼,大約五個半小時后終于抵達鄧家海元村帳篷學校。

為了不占用鄧家志愿者的“床鋪”,徒步進入的志愿者們自帶了睡袋和彩條布,鋪在地上就當床了,主人“王哥”家的堂屋睡了7、8人。由于是周末,這一次我沒有見到上課孩子,“接班”的志愿者留下了,“交班”的志愿者第二天與我們再次徒步返回,只是,更加慘烈的是,老縣城進不去了,必須翻越景家山,近8個小時的雨汗交織,大白天的森林猶如黑夜,劣質的迷彩服磨破了皮膚。

當?shù)诙茉偃r,我機智地換成了越野摩托車,肉啊、菜啊,就都由摩托車“托運”了,現(xiàn)在已經記不清是哪個男生坐在我后座背這些東西了,但記得越野摩托車的前后輪胎都被泥巴填滿了,不得不用樹枝刮掉后才能繼續(xù)前行,因為坡度太陡,第二天下山買礦泉水,上山時翹頭摩托車差點掉下山崖,帶著上海(來的志愿者)的莊敏返回途中因為翹頭還摔了一跤。

這一次,終于見到在上課的孩子們了,從此,跟鄧家的這幫孩子們有了許許多多的故事,其中一個后來還成了我的干兒子,現(xiàn)在可是一米八幾的大個子了。(劉隊)

馳援鄧家村

2008年7月初,唐副鎮(zhèn)長在一個晚上找到高隊,期望能派出志愿者前往鄧家協(xié)助政府工作,“中國心”派出兩位志愿者,在四川教書的李雪松老師和警校畢業(yè)的陳小武。

李雪松,46歲,四川人,教師。

“5·12”時在學校,當時快上課了,正在辦公室。后來民政部招募的志愿者,在成都培訓,當時“中國心”團隊也有志愿者在那里培訓,也因此與“中國心”團隊結緣。我在6月22號抵達北川。鄧家當時據(jù)說是救援最遲、物資最晚(到達)的災區(qū),剛去鄧家的時候,那里基本上沒什么人,主要是建立物資分發(fā)站,因為沒有路運輸物資,都是部隊在河灘強行開辟的路,交通很是閉塞,物資運輸很困難。我覺得自己應該盡自己最大的努力,需要幫助的人很多,特別是小孩,因為每天的工作很多。因為想到災民回來之后進行災后自救,小孩也是一定會回來的,孩子沒人管怎么辦?當時環(huán)境艱苦,很多地方都受了災害,想到能夠把孩子安頓好之后,讓家長也能夠放心,能夠集合災民進行災后自救,能夠提供一個解決災民后顧之憂的保障。(李雪松)

陳小武,32歲,廣東陸豐人,警察。

“5·12”發(fā)生的時候我還在位于遼寧沈陽的中國刑警學院讀大學,當時正在準備畢業(yè)論文和答辯,正是滿心愉悅準備迎接畢業(yè)典禮。

2008年5月31日畢業(yè)后我先是應征了成都金牛區(qū)武裝部組織的一個志愿者招募,前往都江堰青城山協(xié)助搜救失事的直升機,兩周后結束任務返回成都準備離開四川時又在網上看到了“中國心”的志愿者招募,才第一次知道了“中國心”這個志愿者團隊,并再次應征“中國心”團隊的志愿者招募,原定2008年6月15日前往北川任家坪報道,因連續(xù)大雨,道路交通中斷,最后在6月18日抵達北川曲山鎮(zhèn)任家坪。我和李老師接受隊里的派遣前往鄧家協(xié)助管理救災物資工作,既感到榮幸也感到壓力巨大。在鎮(zhèn)黨委、政府特別是唐副鎮(zhèn)長的領導下救災物資的管理、存儲、發(fā)放、使用等工作有序進行,也慶幸能給災后的重建家園的人民群眾帶來一點幫助,我感到大愛的溫暖,也和當?shù)氐娜罕娊Y下了深厚的友誼,雖然我們的血肉身軀無法抵擋無情的自然災難,但是我們中國人的團結、無私和友愛能夠筑起我們重建美好家園的堅定信念和精神城墻。在協(xié)助鎮(zhèn)政府開展救災工作的同時,我利用業(yè)余時間走訪了周邊的村莊,了解當?shù)孛癖娞貏e是小學生因為災害導致學業(yè)中斷后對重建臨時校舍的需求和愿景,在實地調查后發(fā)現(xiàn)存在大量希望盡快重返校園的心聲,將該情況反饋給“中國心”志愿者團隊的管理層并層報鎮(zhèn)政府、教育部門后,“中國心”決定在鄧家借用希望小學的場地組建教學團隊,開辦帳篷小學,但是由于各種原因,我們在鄧家相應希望小學舉辦帳篷學校的舉措沒有成功,只能轉為到海員村的山上辦帳篷輔導班。該輔導班雖深居高山,但仍吸引了許多各個不同年級的小學生前來報名,該輔導班一直辦到8月中旬結束,并順利交接,得到了家長和孩子們的認可。(陳小武)

鄧家?guī)づ駥W校成立(訪談)

鄧家片區(qū)隸屬于曲山鎮(zhèn),距離任家坪18公里,整個片區(qū)有九個生產隊和一個街道辦事處。災情嚴重,道路沒有修通,電力尚未修通,移動信號弱而不穩(wěn)定,聯(lián)通偶爾會“飄”去一點信號。此次地震中很多基層干部遇難,人員缺乏,給各項工作帶來不便。6月26日,團隊應曲山鎮(zhèn)政府邀請,派了兩名隊員前往鄧家片區(qū)協(xié)助鎮(zhèn)政府工作。7月1日上午,高隊又帶著我、王寧、胡婷婷三名女生,前往鄧家。當然,除了協(xié)助政府部門,我們還有自己的任務,那就是走訪災民,了解片區(qū)小學生情況,考察是否有辦學條件。

從任家坪到鄧家片區(qū)如果穿過北川縣城或者翻山,也就三個小時左右??墒强h城封鎖了,山路還不熟。我們坐上曲山鎮(zhèn)唐副鎮(zhèn)長的吉普車,一路繞過綿陽市、江油市,從早上7點多一直走到下午1點。唐鎮(zhèn)長三十多歲,精瘦干練,是地震后新提拔的一個副鎮(zhèn)長,主管旅游與宣傳,負責鄧家片區(qū)重建工作,我們去鄧家也是應他的邀請。地震發(fā)生時他正在開會,從會場跑出來時撿到一臺攝像機,他當即提起攝像機,拍下了地震發(fā)生時的寶貴畫面,中央一套曾經播放過一段北川的黑白、無聲的畫面就是他拍攝的。我們到綿陽時接了一個記者隨行,記者手中一直握著一張報紙,上面一個很醒目的標題是“村官火線升鎮(zhèn)官”,說的正是唐鎮(zhèn)長。對于重建工作,他很有想法。一路上他給記者講他的災后重建規(guī)劃,主要從兩方面著手,一是抓經濟作物,唐家山堰塞湖泄洪后下游良田全部被淹,他想將這些受災的土地建成蔬菜基地,再搞獼猴桃種植;二是建地震博物館,發(fā)展旅游業(yè)。

唐鎮(zhèn)長是個退伍軍人,車技一流。越接近目的地,山體滑坡越嚴重,路越難走,他帶著我們跋山又涉水,一路上驚險刺激??粗鴥蛇叺那嗌綕u漸變成了小“戈壁”,唐鎮(zhèn)長說這景象就像他在新疆當兵時經??吹降摹!案瓯凇鄙蠒r時會看到一個小紅旗,據(jù)說旗下都是被掩埋的遇難者,來不及救援,只好插一面旗子做個標記。北川的羌寨在地震中基本上被山體滑坡毀了。

這里的條件和任家坪相比有差的地方,也有好的地方。差的是就像一個孤島,不通電,在有柴油的情況下,每天下午由發(fā)電機發(fā)電;手機偶爾才有信號,我到了鄧家之后就和家里失去了聯(lián)系,以致家人擔心了好幾天;更沒有電視、收音機,完全不知道外面世界發(fā)生了什么事;飯菜和任家坪無法相比;對我來說,最大的考驗就是蚊蟲叮咬,別人被蚊子叮了很快就好,我一被叮就過敏,成片成片的起包,奇癢無比,白天還可以忍住,晚上意志力薄弱的時候就使勁抓撓,抓的時候很痛快,抓完就感染、留疤。我用過很多種藥,和很多單位的醫(yī)生都打過交道,當?shù)匦l(wèi)生所的、濟南醫(yī)療隊的、青島援建隊的、部隊的、特警的……我有一大堆各種各樣的藥膏,每天挨個抹過去,大家都說我的皮膚是試驗田。不管是在鄧家,還是任家坪,我的胳膊、腿上的傷疤都是參觀者的一個參觀項目。也是在鄧家,我知道了蚊子一共有128種,叮人的是母蚊子。

鄧家好的地方就是空氣清新,山清水秀。雖然山體滑坡已經使往日的青山變成了“戈壁”,但也還可以看出曾經的秀美來,我們不用再忍受鋪天蓋地的黃土,可以自由地呼吸新鮮空氣;水是山泉水,長流不斷,我們習慣了任家坪的節(jié)約,每天看著那嘩嘩長流的水很覺得可惜,很久不能適應,不停地洗衣服、沖廁所、給院子灑水。我們三位感覺在這沒有多少事情,便向高隊申請回大本營,回去沒有幾天,鄧家?guī)づ駥W校便開課。(李向菲)

任家坪陽光小學作為“中國心”的大本營,而鄧家海元村的家庭式輔導班則是我們的第二根據(jù)地。7月11號凌晨5點我們5名隊員在高隊的帶領下來到鄧家希望小學,準備在那里開辦第二個陽光輔導班。在此之前隊長和幾名隊友在鄧家做過調研,了解到那里有400個左右的孩子沒辦法接受輔導和學習,他們的家長忙于災后重建,根本無法照顧他們的日常生活,很多孩子被迫在田間村頭游蕩。同樣是災區(qū),同樣是孩子。當任家坪的孩子在帳篷里書聲瑯瑯時,看著眼前小不點們一雙雙求知若渴的眼睛,沒有人能若無其事地走開。

我們幾名先遣隊員11號奔赴鄧家就是為了籌備15號鄧家輔導班開課的工作。當我們在當?shù)叵MW的操場上丈量好場地,搭起了一頂頂藍色的帳篷時,卻突然接到通知,說這塊地方要用來建板房,我們的輔導班必須撤出。

幾經周折我們的輔導班終于在鄧家半山腰的海元村如期開課了。當然我們的服務范圍也縮小了,很多孩子想來上課,卻因為路途太遠被迫放棄。當看到一個個遠道而來的孩子失望地離去,我們的心很痛,恨自己沒有辦法幫助他們實現(xiàn)迫切地想要學習知識的愿望。

14號那天的瓢潑大雨沒有阻斷“中國心”志愿者前進的腳步,一行16人背著沉重的行李,穿著笨拙的雨衣,沿著崎嶇泥濘的山間小路手腳并用向山上爬,背包里除了被子和日常用品外,還裝了大量的學習用品,為了能夠在第二天順利開課,我們再苦再累也無怨無悔。

15號上午雨并沒有停,但是聞訊趕來的孩子卻達到了40多人。我們的學習場地就設在了海元村里幾戶農家的院子里,每個院子之間都隔著幾百米甚至幾千米的距離。而且要上坎,要爬坡。但是這些都沒有嚇倒我們英雄的“中國心”志愿者們!孩子們上學很辛苦,每天要從家里帶一個小板凳和一塊小木板,平常就坐在小板凳上聽老師講課,要寫字時就把小木板放在腿上當桌子……

盡管條件如此艱苦,可是想要來學習的孩子一天比一天多。當孩子總人數(shù)達到70人時,我們舉步維艱,沒有場地,也沒有條件解決孩子們中午吃飯和休息等問題。特別是有的孩子要走兩個小時左右的山路來上課,路途安全是最讓人擔心的一個大問題。

我們迫不得已把孩子的人數(shù)控制在80人以內,為了確保每個孩子的路途安全,放學后志愿者們分三個組把每個孩子送到家中。不僅如此,我們幾乎每天都要安排家訪,為每個孩子建立個人檔案,以方便時機成熟時給予家境特別貧困的孩子幫助。我們隊里有很多來自大城市的老師,他們從沒走過山路,可是在鄧家每個人每天的行程不低于兩小時。特別是家訪的時候,大部分隊員餓著肚子上山,到天黑以后才回來,而且有些是被好心的村民送回來的,因為走得太遠,根本找不到回來的路了。盡管這樣,隊員里沒一個叫苦,沒一個喊累。

除了山路難走外,在鄧家第二個大的難題就是吃飯問題。由于住在山上買不到蔬菜,老鄉(xiāng)家的土豆和小白菜沒幾天就被買來吃光了,方便面和餅干便成了我們最奢侈的食物。如果天晴,老鄉(xiāng)會帶隊員去山下買菜,但大部分時候由于交通中斷,蔬菜運不進來,看著商店里貨架上發(fā)霉變味的豆腐干,買菜的隊員可犯難了。更糟糕的是很多隊員開始拉肚子,大部分隊員感冒,聲音沙啞??墒菂s沒有一個隊員請假,也沒有一個隊員缺過一節(jié)課。就像隊長說的他每次從大本營到鄧家吃飯的時候,拿不動筷子,他心疼呀!

于是一個翻山越嶺為鄧家戰(zhàn)友送物資的隊伍默默地出發(fā)了。在21世紀的今天,雞毛信、背背肩扛的種種“落伍”的工具再次有了用武之地。由于鄧家通訊不暢,每隔三五天就會有隊員翻越高山,穿過森林來往鄧家和任家坪送信和捎帶一些食物。那些大本營寫給我們的“頭發(fā)信”(他們沒有雞毛,就拔了自己的頭發(fā)來代替),成了鼓舞我們士氣的最好精神食糧。我們回給戰(zhàn)友的是正宗的雞毛信,(感謝老鄉(xiāng)家的雞為我們做的貢獻?。┚瓦@樣兩個營地彼此隔著一座大山,而我們的心在一起,一起努力,一起奮斗!

從上個周末開始,大本營星期六會準備豐富的食物由隊長帶領十幾名隊員用5個多小時翻越楊柳坪去到鄧家,為那里的戰(zhàn)友送去新鮮的蔬菜,同時送去的還有“中國心”志愿者團隊的精神:同心,同力,同行!

今天也不例外,在高隊的率領下,15名隊員(其中有且僅有5名男隊員,男隊友們別不高興喲!沒辦法呀?。┰谏贤臧胩煺n后斗志昂揚地開赴鄧家,明天下午他們再返回來,不至于影響星期一正常的教學。

“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用這句話來詮釋我們“中國心”真是再恰當不過了,“中國心”志愿者無論在哪里永遠都會是一條心!(“中國心”新浪博客志愿者文章,寫于2008年8月3日凌晨)

艱苦生活中的溫馨與感動——“雞毛信”

在21世紀,科技如此發(fā)達的今天,“雞毛信”這個詞怎么聽也覺得新鮮。然而,“中國心”在北川的兩個營地之間的雞毛信卻演繹了一段溫馨與親情的故事。

記得我們還在指揮所住的時候,那里每天晚上會用柴油發(fā)電兩個小時。于是四里八村的鄉(xiāng)親們就會涌到指揮所來給手機充電,這時候移動發(fā)射塔也有了信號,手機才會臨時發(fā)揮與外界聯(lián)系的作用。

7月15號上午,隊長把鄧家的工作安排好了以后又匆匆回大本營去了。我們這群年輕的戰(zhàn)友在鄧家開始了新的征程。在山下移動手機塔有信號的時候,我們也會收到幾天前或者幾個小時以前大本營或者朋友們發(fā)來的信息,但更多的時候我們與世隔絕。我們戲稱自己來到了世外桃源,在這里有孩子們的歡笑,有老鄉(xiāng)們的厚愛,更有清澈的山泉,還有鳥語花香……

下午沒事的時候,戰(zhàn)友們圍坐在老鄉(xiāng)家的院子里,輪流講笑話,關于那個小白兔系列的故事成了我們隊的經典,不是故事本身具有多么大的魅力,而是聽故事的隊員時不時冒出來的經典語錄讓我們捧腹大笑,而他自己卻還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突然有一天,從大本營翻山越嶺到鄧家來了一名老隊員,除了給我們拎來了鹵菜豬耳朵、雞爪子之類的葷菜打牙祭,更重要的是帶來了精神食糧——大本營戰(zhàn)友們情真意切的問候,他們把自己的情誼化作文字傾注在紙上,并拔了自己的頭發(fā)作為信物,由一名老隊員千辛萬苦地送到了我們分隊戰(zhàn)友的手里。那份感動與激動只能是包含在一次又一次熱烈的掌聲之中。

幾天后,外協(xié)組長陳小武要回大本營匯報工作。我們分隊的戰(zhàn)友也紛紛拿出自己寫好的書信,交小武帶回去。不知是誰說了一句:“整根雞毛插著,那才有意思呢!”于是傅君竹和房東王哥欣然受命前去拔雞毛??蓱z了王哥家的那只老母雞呀!當時正在雞窩里生蛋,冷不丁從旁邊伸出幾只“毒手”按著老母雞,一把揪光了尾巴上的毛。老母雞嚇得咯咯直叫喚,嚇得阿姨以為是黃鼠狼偷雞呢,從廚房里箭步沖出來,邊跑邊喊:“我的雞呀!”

每個信封上都粘了一根雞毛,為了欺負大本營的戰(zhàn)友們沒有雞毛可拔,我們把多余的雞毛寫上“贈品”二字,裝在信封里捎到大本營去。

小武回來的時候,我們看到他的軍用挎包里鼓鼓囊囊的,拿出來一瞧,好家伙,大本營的戰(zhàn)友們用卡紙糊了一個超大的信封,封面設計相當?shù)木?,幾只振翅欲飛的蝴蝶剪紙貼在正面,封底是一座絕望的大山上藏著幾塊閃閃發(fā)光的希望的石頭。這別具匠心的信封讓我們熱淚盈眶。抽出里面的書信,這幫賊精的戰(zhàn)友,竟然使用車輪戰(zhàn)術賺取我們的激動的淚水。在厚厚的一沓信紙上,大本營的二十幾位戰(zhàn)友一個接一個地往下寫。把他們的思念和對鄧家戰(zhàn)友的鼓勵統(tǒng)統(tǒng)揮灑在這方小小的信紙上。在信封的夾層里竟然還裝著21顆阿爾卑斯奶糖,據(jù)說這是特警“叔叔”送給大本營戰(zhàn)友的禮物,也不忘千里迢迢捎到鄧家來和我們分享。

幾根頭發(fā)、幾支雞毛、幾顆奶糖,連接起了“中國心”戰(zhàn)友之間心靈溝通的橋梁。盡管在橋的兩端我們很多戰(zhàn)友從不曾相識,或者只是互相聽過名字,見了面也對不上號,抑或是只是聽其他戰(zhàn)友提及過,但這都不能影響我們戰(zhàn)友之間的交流與團結,因為我們都擁有一顆又紅又亮的中國心。(陜西志愿者段祖群)

翻越楊柳坪的十一位勇士

7月27號是我這一生永記于心的日子,也更是“中國心”志愿者銘記的日子,我和戰(zhàn)友們從鄧家出發(fā),在暴雨泥濘中翻爬高山穿行在渺無人煙的原始森林,終于歷經6個半小時到達北川曲山鎮(zhèn)任家坪“中國心”大本營。

上午九點,隨同大本營送物資返回的11名戰(zhàn)友(王欣、劉斌、楊茹、孔繁成、楊焱森、薛林、王寧、張海軍、毛玉華、高思發(fā)、劉劍峰)以及鄧家分隊支教結束調回大本營的9名戰(zhàn)友(莊敏、陳哲、胡婷婷、陳玉琴、李娜、常志凱、李向菲、何家清、段祖瓊),在天空暗沉下來已開始飄著雨點的時候,一如既往地出發(fā)。

翻小山時天空開始有些悶熱了,團隊中的胖哥孔繁成已經顯得分外吃力,毛玉華、陳哲、楊焱森、劉劍峰緊緊地伴隨他。剛進森林,豆大的雨點就開始一陣緊似一陣地打在我們的身上,戰(zhàn)友們紛紛拿出雨具,一步步在戲謔的“水泥路”(水和泥的路簡稱水泥路)中滑行,不時傳來女隊友摔倒的尖叫聲和隊友善意的哄笑。我在這走過三次的原始森林中回頭看著這些在泥濘小道上翻爬早已狼狽不堪的親愛的戰(zhàn)友們,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感動和難受。陳哲的頭上已有一層雨霧包圍,即使拿著木棒也是艱難的連滾帶爬;繁成走得雖然吃力但他從未放棄;王隊居然越走越勇,逐漸顯出曾當兵的豪氣;劉斌所戴的眼鏡模糊看不清表情,來團隊的第二天就參與這“殘酷的拉練”;楊茹已步履維艱;楊焱森斗志高昂,他頭上的帽子就是象征;博后薛老師就像駱駝不知疲憊,笑看人生;被蚊子叮得全身疤痕的王寧在暴雨中不忘發(fā)型;隊醫(yī)海軍腰痛還不忘邊走邊關心他人;體院的毛玉華號稱“中國心”女人中的男人,特真實;我在雨中鼓勵大家不拋棄、不放棄;綿陽聯(lián)絡員——“中國心”的背后英雄——劉劍峰戴著眼鏡邊走邊喊:“高隊等一下,后頭沒跟上!”上海的莊敏從不掉隊;成都理工大學的婷婷在雨中歡笑;“80后”的陳玉琴嬌弱的身體毫不遜色;白皙膚色的李娜緊跟其后;在成都演講引起全場感動的常志凱沾滿濕泥的腳步沉重;上海復旦的李向菲被蚊子親近后沖在最前;小個子何家清從不認輸,還說高隊來一支;帶病堅持的段祖瓊,不時傳來爽朗的笑聲。

雨,順著我的頭頂直瀉,在瞬間包圍了我的臉頰,看著同樣被雨水浸泡的兄弟姐妹,看著大城市里第一次翻山的戰(zhàn)友,我的頭一陣陣劇痛,牢牢地用雙手抓緊頭發(fā),我的心靈在顫抖,一遍又一遍責問自己?為什么讓戰(zhàn)友們走這條路,為什么在暴雨中行進,我的良心受到無情的鞭打,我無法面對親密的好戰(zhàn)友及關心他們的親人。

當我問身邊的戰(zhàn)友,高隊帶你們走這條路是不是錯了,戰(zhàn)友毫不遲疑地回答:“沒錯,這是我們一生的驕傲,這是我們人生的超越?!?/p>

我一次次“欺騙”大家,“快到了”“快到了”,走出陰暗便是光明,快看,有亮光了。其實前面又是茂密的樹林,大山中的巨石在地震的咆哮中已摧殘了一排排樹木,我們一個個互相攙扶著心有余悸地往前走,風夾著大雨無情地考驗著戰(zhàn)友,我們走走停停,邊吃干糧邊喝水,在雨中歡笑。當我們在疲憊中堅信快到時,終于看到我和陳哲在大樹上雕刻的三個字“中國心”,這一刻,大家沒了困惑,沒了疲倦,戰(zhàn)友們歡呼著沖向前方。

這段經歷6個半小時的征程,是“中國心”戰(zhàn)友最困難、最艱險的一次跋涉,我們將銘刻于心。(高隊)

7月27日一大早,我們匆匆吃過了早點就浩浩蕩蕩出發(fā)了。鄧家有8名隊員服務到期準備離隊,從大本營送物資過來的戰(zhàn)友也要返回,而我因為膽囊炎復發(fā)也隨戰(zhàn)友返回大本營休整。就這樣在高隊和王隊的帶領下,20名隊友沿著蜿蜒崎嶇的山路向山頂進發(fā)。戰(zhàn)友楊焱森幫我背了所有的行李,我空著手還累得氣喘吁吁。盡管身體不適,但也不想成為隊伍的累贅,所以我拼了所有的力氣前行。山路兩旁灌木有一人多深,人走在草叢里只見人頭晃動不見人影。山勢越來越陡,天公不作美偏偏開始下起雨來。雨越下越大,大部分隊員都把雨衣和雨傘留給了分隊的戰(zhàn)友,我們只能是眼睜睜地淋雨了。隊長總是在前面開路,他站在一塊大石頭上沖著隊員們喊:“加油哇!戰(zhàn)友們,只要再加把勁,走進了森林里就不會淋雨了?!痹诟哧牭墓膭钕?,我們又咬著牙向上攀爬。

森林里光線很暗,越深入越黑。有隊員打開手電筒,卻根本無濟于事。我們走在前面的隊員在杉樹林里休息,等待后面的戰(zhàn)友。我們靠在粗大的杉樹下避雨,杉樹葉子像針一樣扎在身上,又痛又癢。背包的戰(zhàn)友把包里裝的水和干糧拿出來分給大家,給隊員們補充一下體力,也給自己減輕一些行李的重量。

由于戰(zhàn)友孔繁成比較胖,走山路很困難,隊長派了一批戰(zhàn)友陪著他在后面慢慢走。我們這些女生沒背行李或行李較輕的就跟著隊長在前面開路。每走一段距離就會前后吆喝一陣子,相互打打氣,鼓勵一番。山路很難走,在森林里根本沒有路,隊長確立了大致的前進方向,我們沿著雨水流下來的溝壑向上爬。地震導致很多樹木橫七豎八倒了一大片,估計是被山上滾落的巨石砸倒的,白花花的樹干裸露著,踩上去特別滑。每個隊員的身上都已經找不到一塊干的了,鞋里灌滿了泥漿和雨水,走起路來特別沉重。在最艱難地一段路上,我的膽囊炎不合時宜地發(fā)作了,劇烈地疼痛讓我放慢了前進的腳步,最后靠在一棵大樹下,用手使勁按壓住疼痛的部位。眼看著隊友們一個個從我面前走過,為了不讓他們發(fā)現(xiàn)我的痛楚,我只好背對著他們,揮手讓他們上前。大雨滂沱,大家都無法開口講話,因為雨水不停地順著臉頰流淌。每個從我身邊走過的戰(zhàn)友都會輕輕拍拍我的肩背,給我信心和力量。

就這樣艱難地一步一步向上爬行,4個小時后我們終于到達了山頂。走過一段真正的“水泥路”,一尺多深的泥漿和水潭,我們無法繞行,干脆挽起已經濕透的褲腳,踏著雨水和泥潭朝著大本營的方向大步前進。

太陽出來了,路邊的野花也格外的鮮艷,每個人的臉上都綻放著笑容。揮舞著手中的衣服或“手杖”,下山的路變得寬敞平坦,隊員們的腳步開始變得輕盈,笑聲也格外的清脆,女生們開始扯著嗓子唱山歌,雖然不怎么著調卻是一片歡騰。

在我們這支第一次大規(guī)模的翻越楊柳坪的隊伍里,女同志占了一大半,而且大部分是來自祖國南方的大城市,他們有的從沒見過這么大的山,更沒走過山路,我們“中國心”的戰(zhàn)友們勝利地翻越了楊柳坪,不僅是征服了這一座山,而且每個隊員更是征服了自己心靈里的困難,達到了一個高度。沒有我們完成不了的任務,只要我們努力了,只要我們嘗試了,就一定行?。ǘ巫姝偅?/p>

李向菲,復旦大學博士。

當我有了強烈的趕赴災區(qū)的念頭后,就在網上四處尋找志愿者招募信息,曾先后聯(lián)系過好幾個團隊,最終選擇了“‘中國心’志愿者隊”。他們在受災嚴重的北川縣創(chuàng)辦了一所帳篷小學,招募有教師資格證的大學生、經驗豐富的教師和后勤人員。報名程序是要先在網上加入他們的QQ群,實名登錄,接受簡單考察,確定了申請資格后,對方直接用電話聯(lián)系。我在一個隊員的QQ空間里還看到了他們和災民在一起的照片。所有這些給我的感覺是這個團隊比較可信。但是,從6月12日加入QQ群,到27日到達北川,我對這個團隊其實并沒有多少了解。QQ群的管理人員是已經從災區(qū)撤回的隊員,由于與前方信息傳遞的不暢通,他們對前方情況的進展也不甚了解,群空間里公布的信息都很簡單、滯后。比如,我按照要求攜帶的物品,到了那里才發(fā)現(xiàn)很多根本沒有用,而很多必需品我卻沒帶。對于“中國心”,是在北川一個多月的時間里慢慢了解,并將信任融入其中的。

之前和隊長高思發(fā)聯(lián)系時,他告訴我要早點到,開玩笑說天一亮這里就開始“軍事演習”了。當時不明白什么意思,到了大本營才體會到。

北川縣是山東省的對口援助單位,青島援建隊正在為任家坪災民搭建活動板房,施工現(xiàn)場就在加油站后面,輔導班處在工地和公路之間,距離公路不到1米。每天天一亮,施工車輛就轟隆隆地、不間斷地從輔導班前開過,揚起陣陣塵土,能見度最多3米。到處都是厚厚的黃土堆積,公路都早已看不出柏油路面。每天灑水車會來灑一到兩次水,可是灑過水不到10分鐘又恢復原樣。盡管有帳篷遮蔽,黃土仍然鋪天蓋地而來,無論是教室的課桌、板凳,還是上課的小學生與志愿者,都是“灰頭土臉”。隊里買了一次性口罩,可是大家很少戴,太悶,也遮擋不了灰塵。給朋友發(fā)短信時我說這里簡直就是一個“黃土窩”。

這里沒有通水,我們喝的是礦泉水,開始是隊員進來時自帶,后來團隊出去統(tǒng)一購買,在我到的時候已經由當?shù)卣峁┝?,只是?shù)量有限。生活用水和做飯用水則每天一次由政府的送水車送進來,我們輔導班有十幾個白色儲水桶,就擺放在接待室旁邊的空地上,送水車開進來時,我們就和災民一起去接。水很金貴,大家都比較節(jié)約。洗臉的水都存起來沖廁所、洗手;洗衣服只能在水里過一遍就拿出來晾。其實都是自我安慰,因為灰塵大,我們的隊服又都是白色T恤,很快就臟,即便洗過晾出來,沒等干就先臟了;洗澡更是一件奢侈的事情,有時周末不上課又沒什么事的時候,隊里會組織大家輪換出去,到附近的安縣或綿陽市去洗澡;因為沒水,廁所沒法沖,經常會堵,又臟又臭,新來的人總是要適應好幾天。我剛到時每天都盡量少喝水,一是因為礦泉水數(shù)量有限,二是要盡量減少上廁所的次數(shù)。

吃飯是在一個老鄉(xiāng)胡姐家里,伙食費每天十五塊錢,包括給老鄉(xiāng)的工錢。第一天去吃飯時,看到四五個菜和湯擺滿一桌,有葷有素,比我在學校、在家里都吃的都要豐盛,我暗暗吃驚。去之前從QQ群得到的信息是隊里才解決吃飯問題沒幾天,之前都是自帶干糧,進去之前高隊還給我發(fā)過短信讓我?guī)c好吃的,沒想到這里卻吃得這樣好。災民們可都在吃方便面啊,這讓我心里有點愧疚。

白天很熱,帳篷里溫度有四五十度,戴眼鏡的人一進去眼鏡就被熱氣蒙住看不清東西了。所以從早上六點多起床后到晚上十一二點休息之前,我們都待在外面,幾乎完全暴露在太陽底下,我這個自以為不會曬黑、從不用任何防曬霜的人,很快被曬黑、曬傷,裸露在外的皮膚留下了很多瘢痕。晚上溫度比較低,潮濕,時不時又會有暴雨,導致帳篷進水,我到的第二天就開始長濕疹。

但是,受到在噪聲中扯著嗓子上課的隊友們的熱情感染,又是和那些活潑可愛的孩子們在一起,聽著他們朗朗的讀書聲,我還是堅持了下來。

因為環(huán)境的艱苦,志愿者所有費用自理,所以大多數(shù)人的服務期限都是隊里規(guī)定的最少期限——十五天,后方管理人員也根據(jù)一線隊員的服務期限組織新隊員進去。最初一線隊員人數(shù)基本保持在十六七人左右,英語、數(shù)學、美術、體育各科老師都有。

總領隊高思發(fā)是綿陽人,38歲,之前在拉薩做生意,據(jù)說地震發(fā)生后,放棄了發(fā)展正好的事業(yè)來做志愿者。我曾在網上看到過他的照片,典型的四川人,中等個子,膚色黝黑。我對生意人一向沒有多少好感,盡管因為他做的這件事對他心懷敬意,也聽說過很多隊員對他的崇拜,直到走近他才一點點地發(fā)現(xiàn)了他的魅力所在,他也成了我最尊敬的、對我影響很大的戰(zhàn)友。剛到第一天,覺得他人很親切,又有點幽默。他一口四川普通話,介紹自己時總會說:“我姓高,叫高隊。”他把“QQ群”念成“口口群”,把“北川”讀作“百川”,他說“北京”,我老以為是說“百金”。他喜歡召集大家開會,幾乎每天晚上一次會議??偨Y每天的工作,討論遇到的問題,下一步的打算,更多的是大家彼此的交流。我們在那里沒有任何娛樂,只能在輔導班四百平米之內活動。每天送走學生,天一黑,只有一個辦公室?guī)づ裢?,需要備課的去備課,其他的人就只能在黑暗中坐著。所以高隊的“會”比較受歡迎,后來每到吃完晚飯,大家都會主動問他幾點開會,偶爾晚上不開會了大家還會不適應,有時候他不在輔導班,我們也會自發(fā)組織開會。每次等高隊說完嚴肅的事情,大家就開始擺“龍門陣”。高隊的開場白就是:“我這人有個毛病,開會的時候不喜歡聽見手機響,所以請大家把手機關了?!钡谝惶扉_會,他給我們講了團隊創(chuàng)建以來走過的路,強調了團隊的管理制度。我聽得有點吃力,隊規(guī)只記住了三條:一是不準私自行動,二是不能私自贈送老百姓錢物,三要注意言行,不準對老百姓發(fā)表任何個人言論。

后來聽大家說隊里有條不成文規(guī)定,所有隊員四川話必須過“四級”,有的隊友很有語言天分,像陳小武,廣東人,比我早到十天,就已經可以用一口蹩腳但流利的四川話和當?shù)厝藬[龍門陣。我是望塵莫及,一個多月口語始終沒過關,但是聽力水平提高很多。

教學組長薛林,廣西師大的一個女老師,隊里唯一一個博士后,三十來歲,人很和氣,做事任勞任怨。高隊每次給大家介紹薛老師時,總會提到她掏廁所的光榮事跡。加油站的廁所很小,不光我們自己在用,還有輔導班的孩子們和附近災民在使用。打掃只有我們在做,因為缺水廁所經常會堵,薛老師督促大家把用過的水存著去沖廁所,自己則套上塑料袋去掏廁所。她吃苦耐勞,我?guī)缀鯖]有看到過她有閑坐的時候。我剛到的那個周末,她去綿陽洗澡,一回來放下東西,就拿起掃帚打掃教學區(qū)衛(wèi)生。她的這種熱情很能感染人,我們都漸漸養(yǎng)成了習慣,不用安排,每天自覺打掃教室衛(wèi)生,沖刷廁所。而我們這些行為也漸漸影響到了周圍的災民,有時候看到他們在上廁所時提著水進去,我們都很欣慰。

薛老師對教學和管理都很有經驗。我到的時候已經給我排好了課,教四到六年級的語文。孩子們在地震后就沒有上課了,除了六年級的學生外,其他孩子課本都還沒有學完,但是考慮到他們復課后學校會給他們補課,所以我們的教學以課本為基礎,再加些別的內容。比如語文課,薛老師給四年級的學生講三字經,六年級則加強寫作練習。我沒有給小學生上課的經驗,雖然去之前向幾位小學老師請教過,一開始上課還是掌握不好。很多隊員和我一樣沒有經驗,為了幫助大家,薛老師組織大家每天晚上訓練,輪流上去講課,其他人則扮演各年級學生,模擬各種課堂上會出現(xiàn)的狀況,鍛煉大家的處理應變能力。通過這種游戲訓練的方式,大家的教學逐漸成熟起來。

黃老師是個心理學專家,在這里很與眾不同,人長得漂亮,也帶著美女特有的那種高傲。剛到時我就注意到她,因為這么多人,在這“黃土窩”里,只有她總能保持衣著潔凈,很是顯眼。她和薛老師一起負責教學工作,教六年級的作文課。我看過她批改的作文,并不像我印象中的小學老師批改作文時一副居高臨下、批評的口吻,而是以朋友的身份和孩子討論問題。這一點也影響到了我,我后來在帶六年級語文課時,也學著運用這種方式。

其他志愿者分別來自全國各地,有在校大學生,在職教師,也有個體戶。他們大多屬于“80后”,我這個“70后”在這里比較少見。有一次吃飯時,人多坐不下,一個男生請我先坐,說因為我的年齡屬于“前三甲”。以前我一直對“80后”沒有什么好印象,覺得他們受到過多關愛,以自我為中心,不懂得感恩,不懂得珍惜,不懂得關心別人……所有這些偏見,在我和他們相處的那些日子里逐漸被修正了。(李向菲)

§孩子們

輔導班的學生最開始有100余名,后來漸漸增加到近200名。在這里,很難找出有哪個學生家里沒有人員遇難的,高年級孩子已經懂事了,地震對他們的影響比較明顯。我教六年級學生寫作文、寫日記,只要不命題的,他們大多會寫地震,地震當時的情景,地震中如何逃生,怎么失去親人朋友,我看得很心酸。六年級有個男生,他一個好朋友在地震中遇難了,他從此很少說話,即便該時班里很多學生都是他以前的同學。高隊對他進行了多次心理輔導,那孩子才慢慢開朗起來。低年級的學生少不更事,我平時看到的基本上都是他們歡樂的笑臉,只是有時候他們會在你毫無防備的時候突然表現(xiàn)異常。

有一天晚上,大家在門道上打乒乓球,一年級的兩個小女孩跑來觀戰(zhàn)。我給她們一人拿了一支胭脂花,教她們站在前面做啦啦隊跳舞。小姑娘們很興奮,喊得也很賣力:“張美女加油!”“璐璐姐加油!”忽然,一個小女孩回過頭來對我說:“我妹妹死了。”接著,另一個小女孩也回頭說:“我弟弟也死了?!眱扇四樕吓d奮的表情也沒有變,說完又轉過頭去繼續(xù)喊。我愣在了那里,一時以為自己聽錯了。后來在鄧家的輔導班,遇見一個二年級的小姑娘,很可愛,我去教室時她會拉住我的手,不說話,只是安靜的笑,讓人憐愛。有一次課間,正玩著她就忽然哭起來,說,以前都和妹妹一起玩的。我們能做的只是安慰她,陪她玩,讓她重新露出笑臉。聽高隊說,班里一個男孩子,問高隊他媽媽在哪,說:“我爸說我媽媽死了,我今天看到墳了?!备哧犞荒馨参克f:“媽媽會回來看你的。”

災難雖然已經慢慢成為過去,可是孩子們的心理到底遭受了多么大的傷害,我們無法判斷,所能做的也極有限。

看望災民

隊里規(guī)定晚上十一點半之前睡覺,早上六點半到七點起床,吃過早飯,八點半上課。在學生來之前要打掃教學區(qū)衛(wèi)生。課程安排是早上三節(jié),下午三節(jié),周一到周六上午上課。不上課的時候,有時會安排去山上看望災民,發(fā)放藥品。我們的藥品有隊員自己帶來的,有隊里集體買的,也有外界捐贈的。

我們到的第二天是周末,不上課,就由一個老隊員張玉磊帶我們上山。一路上滿眼都是倒塌的房屋,我們去的是山體滑坡最嚴重的村子,村民都從山頂遷下來了,山下的板房還沒有建好,他們都在半山搭的帳篷。我們去其中一戶人家坐了一會兒,地震中,他們家共有十三人遇難,只剩下老兩口帶著一個四五個月大的孫女。老人家說起救災物資的領取,情緒比較激動,說他們住在山上的要先領票,等拿票去領東西就只能領到礦泉水,方便面都被山下的人搶光了。由于隊長再三叮囑我們要注意言行,所以對這些抱怨我們就只能聽著。從山上下來,我們給沿路的災民發(fā)放了風油精等一些常用藥品,隨行的張醫(yī)生給一些受傷的災民處理了傷口,有生病的也來找他看病。那時正是吃飯時間,災民都在帳篷前的簡易鍋灶上煮方便面。

也許因為地震已過去一個多月,人有點麻木,也許是我反應有點遲鈍,當時并沒有多少感覺,但是張醫(yī)生卻反應很激烈,回去就哭了,吃飯時說他想打架,因為他看到好多病人,了解他們真實的病情和嚴重程度。

后來我們又上山去過一次,那天下著小雨,生不著火,很多人都喝不上熱水,吃不上飯。每天,災民們都在廢墟上清理東西,在收拾倒塌的屋頂。對農民來說,辛苦一輩子才能蓋個房子,卻在一瞬間一無所有了。他們物質上的損失,精神上的打擊,什么時候才能恢復?(李向菲)

陳哲:

7月6日抵達北川,7月28日離開北川。前后23天的日子,待過兩個地方,一個是北川縣曲山鎮(zhèn)任家坪村,另一個是北川縣鄧家片區(qū)。前者是我們團隊的大本營,離北川縣城只有3公里,離北川中學不到兩百米;后者是北川災后重建進度最緩慢條件最惡劣的地方之一,離北川縣城5公里,離唐家山堰塞湖8公里。

在那主要做后勤保障工作,后期在師資比較緊張時,我?guī)Я巳齻€班級的數(shù)學課。

任家坪是我們的大本營,從我們團隊最早5月21日進入災區(qū)時,就是在這進行抗震救災工作。最早做的是醫(yī)療和災民安置的工作,之后則主要做教育方面工作。我們沒救什么人,沒做過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事,但是我們努力把我們做的每一件小事做好,我們努力做到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對得起北川的百姓。在任家坪,我們學校選在了一個加油站,一個離馬路零距離,對面曾發(fā)生山體滑坡,每天上課都塵土飛揚的地方。這里沒有水,每天從灑水車接的一點水都要循環(huán)利用幾次,有的女隊員十天半個月沒洗過澡,她們依然堅持了下來。這片我們能找到的唯一平整點的地方,也是附近最低洼的地方。半夜一下雨,帳篷就進水,感覺后背一下子全濕了。人無所謂,有些捐給孩子的物資也潮了,這真的讓我們覺得很對不住外面好心人的期望。

鄧家片區(qū),是我這次主要戰(zhàn)斗的地方。一個不通水、不通電、移動偶爾有信號、聯(lián)通肯定沒有信號的地方,在那待了半個多月。它離任家坪只有12公里,可由于山體滑坡道路不通,我們一直是靠翻山往返。最長的一次負重走了近7個小時。那里由于道路不通,所以物價特別高,唯一讓我們感到慶幸的是大山里那清新的空氣,淳樸的民風,和小孩子們對知識的渴望。在這里,我們創(chuàng)辦了一個分校,從無到有,我都參與其中。當背著帳篷上山時,聽見孩子們朗朗的讀書聲,那是對我們所有汗水的最大肯定。

這里的孩子很懂事。小學二年級就有自己洗衣服、做飯的。小學五年級就有幫奶奶背著自己家種的土豆下山去集市上換米的。這里的孩子很辛苦,每天上下課最多都要爬近兩個小時的山路,自己手拿小板凳背著小書包。有天下午,我們以為到的孩子會很少,可是,大家?guī)缀醵紒砹?。這里的孩子很聰明。山里的孩子都特別調皮,上課不常遵守紀律,男孩子喜歡抓小蟲子來嚇唬同學嚇唬女老師,可是,他們寫作業(yè)、寫作文時真的很棒。

其實很想寫點什么,可是真的不知道該寫什么。那天,跟隊長一起帶幾個孩子到成都參加夏令營時,主辦方安排我們幾位隊員介紹一下自己的經歷和想法。那天,是我來這后的唯一一次哭泣。想起了即將離別有可能再也見不著面的戰(zhàn)友,想起了那些調皮而又懂事的孩子,想起了自己在這二十幾天來做過的每一件事。我們每一個人都一樣,深深愛著這的每一個孩子,深深懷念這的每一寸土地。北川之行,是我生命中最厚重的一筆。

在那里時,我們寫過一句話,愛在心中,路在腳下,希望在明天!(陳哲)

莊敏老師:

7月26日,星期六,陰有雨。早上聽見門在響,說又是余震。外面飄起了小雨,很擔心會下大,希望太陽出來,那樣衣服才能干,路才會好走些哦。后勤下山買面粉去了,今天要吃餃子。外面挺涼,穿上兩用衫,還把領子也豎了起來。喉嚨怎么又疼了起來,真懷疑它是周末綜合征。高隊說提意見,就這么說可能有的人會不好意思說,讓大家把建議寫在他的筆記本上。有人在寫,其他人就忙著開始拍照了。天上雷聲隆隆作響,一會兒工夫,便下大了。高隊給大本營打電話,讓他們雨停了再來,那邊卻說下雨也要來。問了高隊關于資助安的事。

后勤買了肉、菜、面粉上來了,下午包餃子。中午集體吃泡面,我挑了包不辣的吃。吃好坐在灶前烘隊服,那件干的昨晚簽名簽掉了,這件還濕得很呢,下午大本營隊員來要穿著拍集體照的。何他們等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和傅、常、許下面煮著吃,還放了青菜,開小灶!

吃過飯,雨停了,太陽也出來了,太好了。李老師宣布下午活動分組名單,哲、菲、許、軍、偉是接待組,負責去縣城出口處接大本營的隊員;傅、婷、何、王為摸魚組,去山下的河里摸魚給咱改善伙食;段、常、我、娜、琴、成就是包餃組了。哲、傅戲稱“接待組”名字應為“接客組”,這倆家伙,湊在一起就能讓大家笑翻天。接待組下山了,我們組把帳篷搬到了院子東頭,段和琴打掃干凈院子,常他們把小方桌抬到院里,鋪上白紙曬面粉。面粉是從山下老鄉(xiāng)家買來的,可能是受潮了,長了好些蟲,太陽一曬就紛紛往外鉆。把蟲一一揀掉,常就開始和面。找來兩個臉盆,在干面粉里加溫水,先用筷子攪,再用手揉。琴明顯手小、力氣小,揉也揉不動,婷的力氣顯然就大多了,一下一下都能按到底。她們和著,我跟常去田里割韭菜。穿過浴室往下走,半天也沒找著韭菜,還是王弟來了指點才發(fā)現(xiàn)原來它們就長在路邊,剛才我們只顧找成片的,根本沒留意到這小小的一塊。這韭菜細細的,像野草,聽說韭菜長得很快,割了兩三天就能長出來。割了一簸箕,常不小心把左手食指拉了一條口子。端回院,我、琴、段揀雜草、枯葉,挑好了我拿到后面去洗。水比昨晚清多了,不過看上去還是挺渾濁的。分成兩盆直接用管子沖,洗了三四遍,讓黨員拿到上面桂林家的清水池又沖了兩遍。平負責切肉、菜,娜也幫著切。兩盆餡很快出爐了,一盆韭菜雞蛋,一盆白菜肉。面也好了,常準備搟皮。王弟家原來的搟面杖超大,又粗又長,像根金箍棒,常用不來,阿姨就出去砍了兩根比較直、細,短一點的樹枝回來,削去皮,就成新的搟面杖了。常搟得挺快,說要在餡里加水,這樣的蒸餃才好吃??晌覀円话?,也不知是因為皮太軟還是餡水太多,反正包得不成形,歪瓜裂棗,這邊漏那邊漏的,看得常直搖頭,大呼上當。他示范給我們看,還別說,真是又快又好,三捏兩捏就成了。我們又包了兩個,似乎樣子好些了。娜包的餡最足,個頭大,樣子好些。常叫琴幫他搟皮,琴根本不會,就左推推右推推,反正連成個圓就行了。很快,第一屜差不多滿了,那餃子的模樣真是糟得很,四角的、餅狀的……奇形怪狀,常搖著頭端進去蒸了。這時,記者的電話進來了,問我是幾時來的?剛沒說兩句話,信號弱,就斷了。只能發(fā)短信了,就是慢點。中午高隊給了我一些傷亡人數(shù)和建隊時間、學生人數(shù)什么的,說可能記者會問到,其他資料群空間都有,可以去查。

屋里,段、高在寫東西;屋外,包的餃子越來越有創(chuàng)意了,干脆變成了小籠饅頭。第一屜出籠了,夾了幾個大家嘗嘗,嘿嘿,雖然模樣不咋地,味道還是不錯的,這下我們總算有點成就感了。摸魚組的何從坡上沖下來,搞了半天就抓了幾個小螃蟹而已,還有幾只超級小的,這幫家伙,真殘忍哦!過了一會兒,傅和王空著手回來了,在我們眼前晃了一下,又說要去采野梨了。餡不夠了,常叫我們再去割點韭菜。問阿姨鐮刀在哪?她干脆就和我們一起去幫我們割了,這回不加蛋了。雪拿著鹽水瓶坐外面看她們包,評論皮太軟,說該用開水和,餡嘛水太多。大家開玩笑說找到理由了,這個模樣差那主要是原材料不好,跟咱的技術水平無關喲!傅他們拎著一大袋梨回來了,說是摘的,雪姐笑他們肯定是買的。餡還是不夠,就蘸點餡湯包了幾個實心的,最后幾張皮索性疊在一起攤開,倒上最后一點點餡,卷起來,再切成幾段。所有的餃子一共蒸出來兩大臉盆,大約有三百個左右。蒸的時候只要15分鐘,然后得馬上夾出來,否則就很容易穿掉了??上覀儼脤嵲谔珷€了,好多早就穿了,根本夾不起來。

忙乎了半天,正在清理桌子上的面粉,大本營的人到了,個個滿臉紅通通,精疲力竭的樣子。最前面的是毛毛、王隊、楊茹,還有幾個我不認識。幸虧剛才涼了很多冷開水,倒給他們喝。一會兒,第二撥也到了,還抱了兩大扎的礦泉水,這下不用涼開水了,本來熱水瓶也空了。一共上來13個,坐在院子里,滿滿的。傅洗了梨給大家吃,還問我要不要削皮的,我以為他又誑我呢,就自己出去拿了一個。剛咬了兩口,他真的給我削好了一只,哎呀,感動,趕緊拿過來。趁他不在,給娜和琴吃了,不知他知道了會不會罵我喲!哈哈!

怕餃子不夠,又燒了豆腐、炒了菜。8點多,終于開飯了。端上來的是醋白菜、豇豆、西紅柿炒蛋和辣醬澆豆腐,一個菜湯。我、菲、婷、娜、琴、成、茹、寧、許、阿姨坐一桌,哲一開始也坐著,他們餓壞了,就偷吃菜,剛放進嘴里,被正走出屋的高隊“逮”了個正著,又惹來一通笑。哲見只有他一個男的,就搬到隔壁桌去了。一群女將,三下兩下餃子盤就空了。領導桌有帶來的白酒,隔壁猛士桌喝啤酒,今天特意去山下買的。我們這桌也有厲害的,毛、寧、成、菲都每人一瓶,拿著瓶喝。等高隊、王隊、大劉過來敬酒時,我們已經吃得差不多了。成喝了兩瓶,醉了,開始討酒喝,走起路也搖搖晃晃了。拉她坐下休息。問大劉綿陽有沒有好玩的?他說他們單位有個科技館,他們是生產核什么的,去成都一天沒意思。我想那也行,就跟著他吧。一會兒,外面叫看碟片,原來是綿陽電視臺的一個記者19號拍的我們陽光小學的錄像。大家圍坐在一起,電腦放在桌上擺在前面看。正看著,老公來電話了,跟他說不去成都就在綿陽玩玩了,他說那不如改簽機票到明晚直接走好了,我說行。又去找大劉,說明天跟他回綿陽直飛了。

來的人太多了,看完碟片就自由活動??戳丝慈藛T,讓菲、娜、軍還是睡帳篷,婷、琴跟雪姐睡大床,我、成睡窗下,段跟阿姨睡后屋,一大一小的墊子正好給來的5個女生睡。誰知,一會兒段跟茹睡外面沙發(fā)了,這下屋里就改成琴跟雪姐睡床,我、婷、成睡大墊子,兩個小墊子她們兩人一組。大本營的男生在廳里鋪了張大塑料紙,鉆進他們帶來的睡袋就睡下了,一溜排,好有趣。他們還帶了一個帳篷,女生睡了進去,常終于可以睡自己的帳篷了。十點半,我們先睡下了,婷、菲、哲上山散步還沒回來,很多人在院里聊天。高隊催他們都快點睡。氣枕被軍拿出去了,我墊了衣服當枕頭,吃了??堤┛?。迷迷糊糊,大本營的女生進來了,指點了一下睡法,他們一共帶上來11個睡袋,不怕沒被子了。

這一天,好熱鬧?。ㄇf敏)

第三節(jié) 帳篷學校長出來的助學

地震之后,學校里的房子都倒了,孩子們失去了學習知識和與朋友玩耍的場所。在滿目瘡痍的廢墟之上,一個個藍色的帳篷搭起來,成為孩子們的臨時學校。盡管那時“中國心”團隊并沒有將這看作是一種助學行為,但在回顧“中國心”助學的發(fā)展歷史時,我們卻很容易得出結論:帳篷學校正是“中國心”助學的起點。這是因為,“中國心”很多帶有助學標簽的工作都是在這一時期完成的:第一次家訪、第一次為學生尋找資助、第一次為孩子們開展輔導和活動……而從單純的授課到狹義上的助學(即資助學生)的轉變,則要從志愿者放學后護送孩子們回家這件事說起。

帳篷學校

任家坪學生輔導班

2008年7月“中國心”鄧家輔導班

那時候,每天放學以后,很多家長都在忙于生產和生活恢復,無暇親自來帳篷學校接自己的孩子回家。由于地震之后災區(qū)的生活環(huán)境復雜,出于孩子的安全考慮,“中國心”的志愿者總會親自護送一些距離較遠的孩子回家。在護送孩子回家的時候,志愿者常常會在孩子們的家里坐一坐,與他們的家長聊一聊家里的情況。正是在護送學生回家的過程中志愿者們發(fā)現(xiàn),很多孩子的家庭都陷入困境。不僅因為家庭本來的經濟狀況就不樂觀,更是因為地震帶給家庭的毀滅性破壞。團隊經過討論后認識到,除了辦帳篷學校以外,還可以為災區(qū)的這些孩子做更多的事情。當時他們沒想那么多,只覺得可以找到一些家庭貧困的孩子,了解他們的家庭狀況,然后尋找愛心人士為他們捐款。

于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每天護送一部分孩子回家已經成為“中國心”志愿者們常規(guī)工作的一部分。不過除了安全方面的考慮,志愿者們更加關注這些孩子的家庭狀況,通過實地查看他們的生活環(huán)境并與家長對話,更好地了解孩子們和他們家庭的需求??梢哉f,那時所使用的這種粗糙的家訪形式正是此后“中國心”團隊所形成的完善的家訪制度的最早雛形。隨著家訪頻率越來越高,“中國心”志愿者逐漸意識到,家訪的目的是為了搜集這些孩子的家庭資料,從而鎖定潛在的幫扶對象。

志愿者下課之后,把沒有人接送的孩子送回家,順便看看孩子們的家中的房屋毀損情況如何。家用電器,像電視機、洗衣機這類的,一定會拍照記錄下來。還有就是關于家中的人員情況,是否有死傷,有無殘疾人員……綜合這些信息,決定是否需要“助學”。那時候“助學”主要就是“給錢”。(高隊)

當時就發(fā)現(xiàn)一些孩子的家庭情況比較困難,孩子天天中午吃泡面,學習用品很匱乏,既然我們辦了學校,肯定不能只關注孩子們的學習方面,我們需要關注到更多的東西,熟悉之后我們才能更好地去關心關愛孩子們的成長,不是嗎?(北京志愿者張梅)

家訪過程中也曾發(fā)生過一些令志愿者久久難以忘懷的事件。盡管猝不及防的天災帶給了人們巨大的心理傷害,可是孩子們在災難面前的冷靜,甚至比他們的淚水帶給志愿者的感觸還要深刻。

2008年8月18日,“中國心”志愿者全部撤離,物資全部交接給當?shù)貙W校,這一天,“中國心”新浪博客發(fā)布第一期資助名單。2008年有的志愿者開始成為第一批資助人,這樣的開始,高隊和劉隊自己并沒有想到,他們二位未來的志愿之路在何方,未來應該怎么做呢?高隊與劉隊協(xié)商,邀請老志愿者那崇翰到北川,協(xié)助開展助學。

2008年9月24日,任家坪小學發(fā)生了震后的次生災害,很大的一場泥石流,山上死了十幾個人。當問負責家訪的那個孩子怕不怕時?他說:我不怕!我習慣了!

你知道嗎?他只是一個小學三年級的孩子。

2008年震后的另一場泥石流加劇了傷害

盡管“中國心”在這一時期的助學還帶有很強烈的自發(fā)性、隨意性和草根性的特點。但是隨著家訪頻率的增多,志愿者們也逐漸總結出一些家訪工作中的規(guī)則。這些樸素的規(guī)則盡管欠缺系統(tǒng)性,卻無處不體現(xiàn)著“中國心”志愿者對孩子們的尊重、接納和同理心。

和孩子一塊兒聊天的時候,一些問題是不可以問的,比如不可以直接問孩子家人的死亡情況;你可以把孩子先支開,問家中的成年人……要特別注意規(guī)避心理上的二次傷害。大多數(shù)時候,孩子們還是很天真很樂觀的。但另一方面,我想那只是這個時間點他沒有表現(xiàn)出來而已……我們不去問你家里面怎么樣,不去觸動它,他就不會表現(xiàn)出來那種難過;但如果你走近他的內心,談及一些敏感的話題……就像一個傷口一樣,不碰它肯定是沒事的,但是一碰的話肯定會痛,會裂開。(那崇翰,“中國心”最早的助學主管,現(xiàn)在在重慶做公益。)

除此以外,正如上文提到的“中國心”團隊的三大規(guī)則之一——團隊媒體采訪中的忌諱。其原因之一也是想要避免志愿者在采訪中透露自己在家訪中發(fā)現(xiàn)的情況,從而給災區(qū)的孩子們造成心理傷害。至今,作為“中國心”團隊的第一任助學主管,那崇翰仍然非常認同團隊在當時家訪中的態(tài)度和做法。用他的話來說,那個時候整個“中國心”團隊的風格就是踏實、低調。

災區(qū)所有學校將在8月20日開學,無論小學和初中、高中,一律都要進行10天的軍訓。8月15日星期五,任家坪帳篷學校正式移交,我再一次請假前往,和戰(zhàn)友們一起歸還課桌、移交所有捐贈來的物資給任家坪希望小學,戰(zhàn)友們陸續(xù)悄悄離開,最后離開的一撥人沒能瞞過聰明的孩子們,守在路邊要跟我們合影,回看照片,除了我,所有人的表情都很凝重,試圖讓大家歡快點的我也笑得那么勉強,很遺憾我沒有太多時間跟戰(zhàn)友們、孩子們相處?。▌㈥牐?/p>

第四節(jié) 經濟助學奠基石

助學工作的起始與根基——家訪

家訪,作為評估一個家庭情況的重要手段,是整個助學工作中非常關鍵的環(huán)節(jié)。對“中國心”團隊的志愿者來說,當然需要在家訪時保持理性的工作態(tài)度,時刻謹記團隊的助學標準,做一個冷靜的觀察者和判斷者。但是在這個過程中經歷的一些事件,還是會帶給工作人員很大的心理沖擊。

劉隊家訪

特別是曾經家訪過的一個媽媽,給志愿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那場泥石流造成我們剛剛家訪完的一個孩子遇難了,那個孩子的媽媽志愿者至今還記得。“5·12”地震使她失去了丈夫和大兒子,9月22日見面時,她說一定要把小兒子供養(yǎng)成人,但沒想到兩天過后就音散人去……那段日子,志愿者隊伍親眼見證了太多的生死之別。

參與家訪給當時的“中國心”志愿者帶來了極大的心理觸動??吹竭@些剛剛經歷過天災磨難又生活在困窘之中孩子們,志愿者們常常會聯(lián)想到自己的生活經歷,從而對這些孩子有更多的憐愛。特別是當時擔任團隊負責人的高隊,更容易對這些孩子的經歷感同身受。

家訪助學是真正讓我的內心有所觸動的志愿服務經歷……小時候我自己家里非常窮,上不起學,初中畢了業(yè)就沒再讀書。三年級的暑假,天氣很熱,我跟著一幫鄰居到山上去偷割別人的莎草,汗流浹背還被馬蜂追著咬,就為了能賣幾塊錢。那個時候的幾塊錢于我而言是萬分萬分的珍貴,來之不易的珍惜。因為只有賣了錢,下個星期才能讀書,才能去買本子,買筆。

回到眼前來說,北川任家坪這個地方,每個家庭都有自己的傷痛,房屋垮塌,親人逝去……我們的這些孩子他們怎么去讀書?他們讀書又會面臨著什么樣的壓力?很多因素的綜合,觸發(fā)了我們開始想要幫助孩子們完成學業(yè),去家訪,去給他們找一對一的資助人,首先是解決他們經濟困難的問題。(高隊)

通過當時志愿者的敘述可以看出來,彼時“中國心”團隊的資助更多的還是停留在災后應急助學的層面。在“家訪——找資助人——捐款”的資助模式下,一些剛經歷了地震的貧困孩子得到了救急的捐助。

而在帳篷小學結束之后,“中國心”的工作也逐漸從災后應急助學轉移到比較常態(tài)的資助上面來。

如果把“開始助學”看作“中國心”志愿團隊發(fā)展的一個里程碑的話,估計很多人會認為,應該找個好日子、好時間,團隊成員聚在一起慶祝,這才是一個里程碑事件應該有的注腳。然而在當時,“中國心”團隊既沒有條件這么做,也沒有明確認識到哪一天才是助學工作的開端。正因為如此,當時的“中國心”團隊并沒有儀式般地把某一個日子當作里程碑式的助學起點來銘記。

只是在當時,志愿者們看見很多原本貧困的家庭,在災后又遭遇雪上加霜的困境。孩子們的處境讓人擔心,恰好又有很多好心人想要為災區(qū)的孩子們提供經濟上的援助,而“中國心”團隊恰好成為這兩者之間的紐帶。而且,在帳篷學校期間,“中國心”團隊已經積累了豐富的志愿者資源和社會聲望,很多曾經在帳篷學校里服務的志愿者都成為團隊的資助人,而這些志愿者通過他們的經歷,影響到了自己的社交圈,拉動了更多的親友成為資助人。

面對這一現(xiàn)象,“中國心”團隊的志愿者最初只是簡單地想在資助人和孩子之間搭線,抱著這樣的想法出發(fā),誰也想不到,從資助1名學生到資助1000名學生,從1位資助人到現(xiàn)在的300位資助人,從2008年籌助學款6000元到現(xiàn)在平均每年籌助學款80萬,從不收取項目管理費用到向資助人收取每一名學生50元的項目管理費,到現(xiàn)在每一名學生200元的項目管理費,這條助學之路,“中國心”團隊用了10個年頭才走到現(xiàn)在。

團隊正式確立助學想法的準確日期,現(xiàn)在已經無從考證。但是通過查閱“中國心”團隊的歷史資料可以發(fā)現(xiàn),團隊在2008年8月15日這一天發(fā)布了助學倡議書,8月18日發(fā)布助學名單。于是,我們通常將這一天作為災后常態(tài)化助學階段開始的標志。當助學帷幕拉開的時候,我們懵懂地上路并寫下了這些文字,那是我們的初心,是我們當年不完善的見證。

助學倡議書

助學倡議書

2008年8月15日

親愛的戰(zhàn)友們:

首先感謝大家積極加入“中國心”志愿者團隊,并投身于前期的救災與支教活動。我們團隊在北川災區(qū)的工作將暫告一段落,后期工作重點將轉入?yún)f(xié)助達成社會人士與北川特困學生的一對一幫扶計劃。在此,我們向大家提出倡議如下:

1.在自己的能力和財力所及范圍之內,參與到我們的一對一幫扶活動中,奉獻愛心,與我們的特困學生結成幫扶對子,幫助孩子健康成長,使他們與其他的孩子一樣享有幸福和充滿希望的童年。

2.保持對我們北川特困學生的關注,聯(lián)系周圍的愛心人士,積極促成這些愛心人士參與到我們的一對一幫扶活動中來。

3.我們將在網上(博客和QQ群,以及擬建設的網站)公布特困學生家庭情況表,并隨時進行信息更新和資助情況跟蹤,同時將公布我們的階段性工作總結,請大家經常登陸,并予以監(jiān)督,給予建議。

4.博客備有特困學生情況表供查閱,請有資助意向的戰(zhàn)友找高思發(fā)隊長或者薛林、劉劍峰聯(lián)系。我們已篩選出25個學生,目前已資助12人。

高思發(fā)138×××××××× 薛林135××××××××

劉劍峰159××××××××

“中國心”志愿者團隊于北川任家坪總部

簡單明了的倡議書正式拉開了助學的道路,更是拉近了“中國心”與志愿者,“中國心”與學生,“中國心”與北川之間的關系,這些關系成為“中國心”團隊的助力器。一直從2008年跑到2017年,更成為“中國心”口述歷史助學部分的篇章。

專業(yè)化助學的探索——首次調整資助標準

在推進助學的過程中,“中國心”團隊的志愿者也在不斷提高助學工作的專業(yè)化程度。在助學的一開始,“中國心”團隊只是粗略確定了一個助學的標準,即對困難的學生統(tǒng)一給予每月300元的補助。但是通過更多的家訪后團隊發(fā)現(xiàn),不同類型的學生在資助標準上差異比較大,有必要對現(xiàn)有的資助標準進行調整。于是在助學工作啟動約兩個月之后,團隊發(fā)布了資助標準調整的通知。

關于“資助標準調整”的通知

2008年10月18日

首先團隊感謝愛心人士對孩子的幫扶,根據(jù)我們最近了解的情況,現(xiàn)將幫扶標準調整,第2批按此標準執(zhí)行。

1.a類(每月160元)房屋在地震中塌毀,由地震造成的單親家庭。a類家庭標準:1)一個父親或母親帶兩個孩子,且兩個都在上學。2)一個父親或母親帶兩個孩子,一個上學,一個還小無法上學。3)一個父親或母親帶一個孩子,且老父老母兩個都在身邊,由自己照料。4)一個父親或母親帶一個孩子,父親或母親是殘疾。5)地震孤兒。

2.b類(每月100元)房屋在地震中塌毀,由地震造成的重傷家庭。b類家庭標準:1)一個父親或母親帶一個孩子,或老父老母其中一個在身邊,由自己照料,且無法打工。2)父母其中一個在地震中造成的殘疾,現(xiàn)在還在治療中,且兩個孩子讀書。

備注:由于第一批屬特困生標準為300元/每月,團隊11月將對第一批特困生家庭進行回訪,資助人對幫扶標準有異議的請與團隊總領隊助理劉劍峰聯(lián)系,電話:159××××××××。助學負責人:那崇翰,電話:138××××××××

“中國心”志愿者團隊

李姐(李鴻)的到來與助學標準的規(guī)范化

即便如此,當時團隊的管理人員仍希望能夠進一步提高助學工作的專業(yè)化程度。2009年初,團隊邀請綿陽的李鴻老師加入團隊,幫助主持助學工作。李鴻老師是一個已經擁有10多年助學經驗的公益老將,她的到來,為“中國心”團隊助學標準和方法的改進做出了很大貢獻。

在李鴻老師到來之前,“中國心”團隊在資助標準的確定上往往會采用比較隨意的做法。這很大程度上源于團隊成員對受資助孩子的同情和憐愛。然而在李鴻老師來到團隊以后,很快調整了這種工作方式。在她的主持下,“中國心”團隊用更加理性的方式開始確定家訪資助的標準。作為當時的團隊負責人,高隊清楚地記得當時助學標準轉變的狀況。

我們因為熱情滿懷的開始助學,標準定得會偏高些。那時候總覺得,這個孩子太可憐了,這個家庭太辛苦了,我們的錢給得多一些,再多一些。李姐過來之后,結合她自己多年的助學經驗,很理性地幫我們依照一些具體的標準,比如每個孩子的生活費多少,家訪費用多少等,計算出一個適合的資助額度,把我們相對來說比較高的標準降低下來了。李姐的到來讓我們感覺工作方式高了一個檔次,有經驗真的不一樣,那個時候我們還不懂理念和工作方法。(高隊)

在上文也提到過,在2008年剛開始做助學的時候,“中國心”的資助模式帶有自發(fā)性、零散性的特點:聽到哪里、哪個家庭有問題,就去走訪了解情況。而且,“中國心”團隊雖然一開始就形成了在家訪時記錄有關信息的習慣,但“中國心”最初的家訪表格里面,只有最基本的收支信息。在一次又一次的實際家訪過程中,團隊志愿者不斷地發(fā)現(xiàn)新的需要了解的信息,并不斷更新已有的家訪表格。

在長期的助學過程中,“中國心”團隊一直堅持每戶必家訪的原則。這種家訪的方式帶來了極大的工作量,也從側面反映了“中國心”團隊成員在助學上的保守態(tài)度。團隊當時的助學負責人李鴻,是這樣闡述原因的:

我們在北川做助學,采用的是百分之百的“家訪+助學”方式,這是很鍛煉一個團隊的。相比那些不進行家訪的資助,或者是只進行一次家訪,后面就不再跟進的助學,我覺得這種助學方式更讓人感到踏實。

大多數(shù)的資助人想要知道她資助的孩子的情況,而不是給了一次錢,再給第二次、第三次錢,卻不了解對方的任何信息。

另一方面,助學不僅是經濟上的交流,更是心靈上的互動。對受助方來講,每年都有善良的人走近他們,鼓勵他們。在被尊重、被理解、被傾聽、被懂得的過程中,他們更有勇氣和力量面對自己暫時困頓的生活。

助學,甚至公益,都不是簡單的商品交換。除了錢和物資,它還涉及感情、信任、尊重、理解。

受助方的感恩之心同樣可以豐富資助人的心靈,于這個社會而言是正能量的傳遞。所以我們每年至少進行一次的家訪,我覺得很好。

盡管這種家訪方式便于增加對受助對象的了解,但是由此帶來的考驗也非常明顯。作為家訪志愿者的“中國心”團隊隊員,必須要用自己的經驗和技巧來獲知受助對象最真實的家庭狀況。

在長期的工作過程中,團隊的工作人員發(fā)現(xiàn),家庭評估并不是一個單向了解老鄉(xiāng)家庭情況的過程。從某種程度來看,它也是人和人之間的一個交流過程。在這個過程中了解的程度有多深、效果有多好,完全取決于當事人的投入度和雙方的信任度。

為了規(guī)范家訪流程,也為了向資助人和受助對象公開“中國心”團隊的受助標準,李鴻曾經撰寫過一篇名為《助學中的數(shù)學題——我們的資助標準如何確定》的文章。在這篇文章中,李鴻闡述的最重要的內容,就是計算受助家庭的收入與支出狀況,再比照“中國心”團隊的助學標準,確定是否資助??梢哉f,李鴻的這篇文章為“中國心”資助標準的確定打下了最早的基礎。

《弟子規(guī)》里面有講,“凡取與,貴分明。”所謂“分明”,就是要用數(shù)據(jù)說話。

他們主要的收入來源就是種玉米、種土豆、養(yǎng)豬、養(yǎng)雞、養(yǎng)鴨。所以我們在調查表里面,要記地的畝數(shù),樹種的數(shù),養(yǎng)豬多少養(yǎng)雞多少。

山里的老鄉(xiāng)沒有什么大的支出,很多東西都是自產自銷。平日就買些山里沒有的大米、面粉。

他們的主要壓力就是,當孩子讀書了,這些只值幾毛、一塊錢的東西,全部要變成幾百塊錢的東西?!白儸F(xiàn)”對于他們這些不熟悉市場交易的人來說,有很大的壓力。

其次,交通費用也是一筆較大的支出。孩子上學距離的遠近,出行方式,坐摩托車還是走路,都會影響這一部分花銷的大小。

最后我發(fā)現(xiàn),這很鍛煉做公益的人。黃連的價格知道了,大黃的價格,杜仲的價格,厚柏樹的價格,多少年成材,都知道了。這就需要做公益的人做的有一定的“專業(yè)性”或者說“經驗性”了。(李鴻)

實際上,了解家庭收支信息并不是一個輕松的過程。莊稼的收成有好有壞,農作物的價格有高有低,對很多住在山里的家庭來說,每年幾百塊錢的交通費也是不小的開支。

在志愿者不間斷的家訪中,家訪表格也在不斷地完善,每年都會有調整。在最開始的時候,家訪表格里只有最基本的收支信息。后來在實際家訪的過程中,志愿者不斷地發(fā)現(xiàn)和補充需要在家訪中了解的新信息。比如:在此之前志愿者沒有考慮到的國家補助、社保等,被陸續(xù)添加到家訪表格中來。

后來“中國心”團隊還在家訪表格中加入了村干部的聯(lián)絡方式。一方面,“中國心”團隊可以向村干部核實這個家庭的有關信息;另一方面,當團隊成員需要去聯(lián)系這個家庭時,可能因為他換了號碼等原因聯(lián)系不上的時候,就可以找村干部代為聯(lián)系。

當年,在一次典型的家訪中,“中國心”團隊的志愿者會首先觀察受訪家庭的房子外觀,房間內家具、家電的擺設情況,家庭成員的穿著和生活用具等;然后再了解這個家庭的成員構成、入學或工作狀況等,把家庭的具體情況都了解一番。最讓志愿者感動的是在這些詢問過程中,大多數(shù)老鄉(xiāng)通常沒有隱瞞,什么都愿意跟志愿者講。

當然,在家訪過程中,也會有一部分老鄉(xiāng)有所隱瞞,這就需要家訪志愿者用自己的社會閱歷來進行判斷。作為在助學領域浸淫了多年的“老江湖”,李鴻老師也形成了自己判斷老鄉(xiāng)說話真實性的方法。

辨識老鄉(xiāng)是否有所隱瞞,需要社會閱歷。一般來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我會看他們的眼睛。一般說謊的時候他會眼光閃爍,眼神會不專注,并不時故意地閃來閃去。他有點慌張,眼神會透出一點慌張的東西出來。所以我覺得山里面的老鄉(xiāng)很可愛,因為一般他們撒點小謊,都瞞不過我。對我來說,這都是太容易辨別的事了。做了這么久,有了這么多經驗之后,再遇到鄉(xiāng)民撒謊的時候,還會產生“啊,他怎么欺騙我?”的想法。有時候我也會產生一些負面的情緒,但是我也在學習理解他們的做法。

目前,我們主要是找大學生志愿者來做家訪,填寫評估報告。對于這些初出茅廬、生活閱歷不多、經驗也不豐富的孩子們來說,我們給他們培訓之時壓力會比較大。孩子們需要有經驗的人帶。另外,需要得到當?shù)氐闹С?,跟村里其他人聊,跟老師聊。這樣得到的情況會更真實。(李鴻)

從一對一打款到集中打款

2008年8月15日“帳篷學?!苯Y束之后,“中國心”正式啟動助學工程。彼時,團隊承擔的是“信息發(fā)布者”的角色,即團隊在網上發(fā)布需要資助的名單,資助人認領以后,將錢直接打到學生家長的賬戶。

汶川大地震之后,最艱難的時期已經過去了,大部分志愿者業(yè)已回到自己的常態(tài)生活軌跡之中。那時候,整個團隊只剩下高隊和劉隊兩個人。劉隊是兼職在團隊做事,而高隊心中還留存著回西藏做生意的想法。兩位負責人身份的不穩(wěn)定性也給當時助學方式的延續(xù)造成了隱憂。

我們考慮的是,資助款項的錢我們不能親自去經手,主要為了避嫌。同時,也考慮到我們自身“助學”的不穩(wěn)定性,萬一哪天高隊就回西藏了呢!所以,家長提供一個銀行卡號,資助人直接打錢過去。我們會給捐贈人快遞一式三份的捐贈合同協(xié)議。

那么多的協(xié)議,要快遞到不同的地方。那時候的快遞業(yè)沒有現(xiàn)在這么健全,有的路上就走丟了。寄掛號信,掛了號丟的也不在少數(shù)。這個人說沒收到,那個人說沒收到,非常麻煩。給人家寄過去了,簽了字蓋了章還要寄回來,也是經常弄丟不見。(劉隊,“中國心”志愿者團隊副領隊)

存在很多風險和不確定性的不僅僅是郵寄捐贈協(xié)議的工作。彼時為了避嫌,助學金直接在資助人和受助人之間流動,因此,資助人和受助人直接聯(lián)系的較為頻繁,二者也常常因為“資助金”產生直接的對話。此種資助方式盡管看起來足夠公開透明,卻給“中國心”團隊的工作帶來了很大的困難。

首先,在“三方協(xié)議”中會明確提到資助人打錢的時間,或每月一次,或半年一次,或一年一次?!爸袊摹眻F隊需要及時跟進,確保資助人的款項能夠及時足額到賬,然而這個跟蹤落實的過程卻非常非常麻煩。

比方說,資助人說我按月打了。很多孩子在山里面,山上沒有銀行,沒有信用社。父母呢,又沒有意識每個月去查錢,可能三五個月查一次,查一次也不知道錢是從哪里來的,每個月進了多少錢。資助人那邊說我每兩個月打了一次,受助家庭這邊卻沒有辦法說清楚每兩個月收到多少錢。他只能回答“好像打了”,或者“好像收到了錢”。這不是很確定的回答。

在打的頻率上和打的總數(shù)上都存在很多落實方面的難題,甚至有些家長說他沒收到錢,可能只是因為他們沒有去查款或者查的賬號不是他留的匯款賬號??偠灾?,亂得很,每家都有每家的處理方法。(王玉閣)

除了確認打款以外,當時的資助方式還存在另一個隱患。由于資助人和家長直接、頻繁地溝通關于“金錢”的問題,很多孩子產生了“資助人是有錢人”的假想。在這種想法的影響下,一些孩子會變相地向資助人要錢:一個電話打過去說“叔叔,我想要一個什么什么東西,手機啊,衣服啊”又或是“阿姨,我家里又有什么什么困難了”。

每年資助1000元或2000元的資助金額對大多數(shù)資助人來說不是問題。但如果受助家庭有什么變故,雖然也是需要幫助的,但卻不在資助人的預期范圍之內,可能也不在資助人的可承受范圍內,但他們又不好直接拒絕。這種情況的發(fā)生,對于資助人來說,其實是一種過度的負擔,對受助家庭來說,又容易對資助人產生依賴心理。這兩方面都不利于建立一個長期穩(wěn)定的資助關系。(王玉閣)

此外,家長取款成本高昂也是擺在“中國心”團隊面前的問題。北川全境多山、地形復雜,尤其是受“中國心”資助的家庭,大多生活在交通不便的山區(qū)。對很多貧困家庭而言,單次取款的來回成本就會高達100元,這使資助款能夠發(fā)揮的效用大大降低。

受助人收款問題,不能確認家長是否收到了錢。還有一點要特別注意,家長取錢不便的問題。對于一些特別偏遠的山區(qū)地區(qū)來說,跑出來取一次錢的交通成本可能高達100元。(高隊)

最后,當團隊將錢打到孩子家長的賬戶以后,照理說這筆款項是應當用于孩子的助學的。但是如果家長需要急用,這里剛好來了一筆現(xiàn)錢,他們怎么可能不用?這種將資助款用作他途的情況很難控制。然而,這些錢畢竟是資助人的“定向助學金”,正是因為這類的情況發(fā)生,“中國心”團隊意識到,必須得增強對這筆錢的“控制”。

我們開始想,將這筆錢放在學校,用到孩子的生活費里面,不能給家長。我自己多辦了一張專門收助學款的卡,讓資助人把所有的錢打到我們這里,由我們統(tǒng)一地去執(zhí)行發(fā)放,收到之后轉給學校或者哪一個老師卡上,或者拿現(xiàn)金去學校存到學生的飯卡里面。(劉劍峰)

繞不開的一環(huán)——與學校合作的開始

在此期間,“中國心”的資助模式也開始改變,從非常零散和無序的對接學生的方式,逐漸轉變成“以學校為單位先行申報,然后有針對性地進行家訪評估”的形式。在轉變?yōu)檫@一模式之后,家訪助學逐漸走向了體系化和制度化的軌道。據(jù)當時的助學負責人李鴻回憶,轉變是這樣發(fā)生的:

汶川地震之后,“中國心”駐扎在任家坪。那時候,我看到的他們的家訪資料是零散的。碰見哪一個學生,他覺得需要資助,就去幫助哪一個。

2009年我進入團隊,說按學校片區(qū)來;不要謠聽哪個地方的學生需要幫助,我們就去走訪;成本高、效率低。

助學變得更加穩(wěn)定。由學校推薦給我們學生名單,我們再去走訪。這樣一來,就從一種很“茫然”的狀態(tài)變成了“有序的接觸”。

除此以外,“中國心”團隊還嘗試引入編碼的方式,從而實現(xiàn)對所有受助學生的體系化歸檔管理。

那什么是“編碼”呢?從距離來說:比如今年安昌小學的孩子們是第5批受資助的孩子,這一批有20個學生,那么“中國心”團隊就會有20個編號,0501,0502,0503……0520。如果永昌中學的孩子們是第6批受資助的孩子,那么他們的編號就是0601,0602……之所以采用分批編碼的方式管理受資助的學生,一方面是為了檔案管理方便,另一方面也是為了便于資助人查找受助孩子的相關信息。如果你讓資助人記某一個序號,比如0813,090,他未必能記??;但你要是讓他記批次,那就會容易得多。他告訴“中國心”團隊批次,團隊也能夠很快地找到他資助的孩子的信息。除此以外,分批編碼也有別的好處:

編了批次號的話,你就能知道是哪一年的春季哪一年的秋季,有幾個學校分別多少人得到了捐助。在跟學校溝通的時候就很清楚,我們今年春季增加了兩個批次,你們學校占了一個批次多少人。這樣,不僅與學校的溝通很方便;我們自己相當于做了類似于檔案管理的東西,方便我們自己查找學生信息。(李鴻)

盡管助學模式在逐步走向正規(guī)化和體系化,但是在實際的執(zhí)行過程中還是暴露出一些問題。最明顯的莫過于與受資助學生保持聯(lián)絡的困難:由于團隊同時資助著幾百名學生,因此很難與每一個學生都保持密切的聯(lián)系,從而了解他們家庭的情況。在那個時期,甚至出現(xiàn)過受資助孩子已經輟學,然而團隊工作人員卻對此毫不知情的情況。在此背景下,“中國心”團隊將與學校的合作繼續(xù)向前推進一步,在建立了學校申報制度以后,又將學校老師納入到了整個助學體系中。

在此背景下,學校將委派專門的老師擔任兼職助學老師。在學校里,他們除了完成自己的日常授課任務以外,還需要協(xié)助“中國心”團隊了解受資助學生的家庭情況,代表學校完成貧困學生申報工作,并協(xié)助助學款的發(fā)放、反饋以及受助學生參與夏令營的報名統(tǒng)計等工作。這一工作模式的確立,正式明確了學校在“中國心”助學體系中的重要地位,也將“中國心”助學工作的專業(yè)化程度推上了更高的層次??梢哉f,時至今日,“中國心”團隊仍在沿用那一時期形成的與學校合作的助學工作制度。

開始的時候,我們是逐步地向學校這邊轉移的,轉移的過程當中還沒有很明確地說“我是跟學校合作”這樣一種形式。這個過程中,可能學校說讓哪一個老師協(xié)助一下你,像“友情支援一下你”這種形式,并非老師的“工作”或者“義務”。可能就在那一天現(xiàn)場,我?guī)湍阏偌幌聦W生,剩下自己處理。他沒有義務平時去注意這幾個孩子,或者孩子有什么問題,他沒有義務第一時間反饋給我們。再后來,老師方面開助學會議,請了學校一些領導,慢慢地確立了這樣一種制度,每個學校指定一個老師協(xié)助我們助學工作的展開。(王玉閣)

總之,在這一階段,“中國心”團隊與學校的合作關系邁向了正規(guī),這也成為災后常規(guī)助學階段的重要特征。

兩方代理協(xié)議的簽訂

在有了相對較為完善的資助標準以后,“中國心”團隊又很快地草擬了一份資助協(xié)議,在協(xié)議中對資助人、受助人和“中國心”團隊三方的權利和義務做了界定,從而為助學工作的開展提供了協(xié)議式的保障。以現(xiàn)在的眼光來看的話,“中國心”團隊當時的這個做法無疑是非常有前瞻性的。助學協(xié)議的簽訂不僅規(guī)避了三方協(xié)作過程中可能存在的違約風險,也為此后逾9年間“中國心”助學的規(guī)范發(fā)展走好了第一步。從現(xiàn)有的檔案資料中,我們找到了“中國心”團隊在助學開始之初簽訂的資助協(xié)議。

“中國心”早期的資助協(xié)議

甲方:資助人

乙方:受助人(備注:填寫的是孩子的家人;并注明孩子與乙方的關系)

丙方:中國心志愿者隊

甲、乙、丙三方經過協(xié)商,就甲乙雙方結成一對一幫扶對子一事達成以下協(xié)議:

1.甲方決定通過丙方以一對一的形式向乙方的孩子_____提供資助,以幫助其生活并順利完成學業(yè)。

2.甲方以下列第_____種方式向_____提供生活及學習費用_____元人民幣/月,資助期限為_____年。

(1)每月郵寄

(地址:)

(2)每月通過銀行轉賬

(賬號:)

(3)每月面交

(4)每年預付全年費用

3.乙方同意通過丙方接受甲方的幫扶資助,并保證將捐贈款項全部用于孩子_____的學習與生活。

4.乙方有義務并督促孩子定期或不定期向甲方和丙方報告學習和生活情況。必須保證每月至少一次電話報告,每學期期末寄送學習成績單和家長報告書復印件。

5.在資助期限內,甲方不得以任何借口停止資助。如因不得已的原因,不得不停止,必須提前3個月通知乙方和丙方,且須丙方尋找到合適的資助人后,方可終止資助。

6.如發(fā)現(xiàn)甲方的資助不利于孩子成長,丙方有權利與甲乙雙方協(xié)商變更資助人。

7.如發(fā)現(xiàn)乙方有違反協(xié)議的行為,或者乙方的孩子_____表現(xiàn)實在差強人意,甲方可以通知丙方,經丙方查證屬實,甲方可終止資助。

8.甲乙雙方如需變更協(xié)議內容,須征得丙方同意,并重新簽署三方協(xié)議。

9.因本協(xié)議產生的糾紛由三方通過協(xié)商解決,協(xié)商不成,可以向有管轄權的人民法院提起訴訟。

10.本協(xié)議一式三份,甲乙丙三方各持一份,每份具有相同的法律效力。

11.本協(xié)議三方簽字蓋章后生效。

甲方: 乙方: 丙方:中國心志愿者隊 代表:

年 月 日 年 月 日 年 月 日

地點: 地點: 地點:

通過以上幾個歷史資料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即便是在“中國心”助學的開始階段,團隊也有意識的以標準化、規(guī)范化的形式來開展工作,而不是盲目的、無計劃的資助。作為一個當時剛剛起步的草根志愿者團隊,能做到這一點是十分不易的,無疑也是令人嘖嘖稱奇的。因而我們有理由做出這樣的判斷:“中國心”助學之路的起點并不低。

“一對一助學打款”程序上的過度煩瑣性;資助人的打款及時問題,不能確認錢是否打到了家長賬戶;受助人的收款順暢問題,不能確認家長是否收到了助學款;資助人與受助人之間的關系可持續(xù)問題;資助款用途性質問題等,基于此五點因素的考量,“中國心”開始考慮轉調整現(xiàn)有的資助方式,要求資助人集中打款到團隊的指定賬戶。

與之配套的是我們的“兩方代理協(xié)議”的簽訂。一方面,“中國心”團隊和受助家庭簽訂授權委托書,獲取合理地使用受助人個人和家庭信息的權利,方便在籌款時向資助人交代受助家庭的情況;另一方面,“中國心”團隊通過和資助人簽訂授權委托書,建立起“代理捐款”以及“代理發(fā)放助學金”的制度。雖然在那時,“中國心”團隊有意識地通過簽訂授權委托書的方式規(guī)避一些法律風險;但事實上,當時的“中國心”團隊并不具備公募資格,更沒有合法的身份籌集助學款。

集中收取、管理助學款,簽訂代理協(xié)議幫助解決了助學工作中的一些難點。但在另一方面,“中國心”團隊成員的工作量也成批增加。原先,“中國心”團隊的成員只負責牽線搭橋和信息傳遞;現(xiàn)在,他們不僅需要尋找合適的資助人和資助學生對象,還需要跟進資助人的打款情況,更要將學生的相關信息反饋給資助人……這些工作的疊加,使得“中國心”團隊的人力成本提高了很多。這也成為“中國心”團隊向資助人收取管理費的原因之一。

代理協(xié)議是一元協(xié)會陳老師給予的建議。(高隊)

無人支付的公益成本——50元管理費引發(fā)的風波

“貼錢”做公益,在“中國心”的助學工作中持續(xù)了將近一年的時間。這一特點在助學家訪中體現(xiàn)得尤為明顯。作為當時的助學主管,李鴻老師從來沒有想過讓資助人為自己的公益成本買單。

從2004年開始做北川片區(qū)的助學,花自己的錢走訪學生家庭已經成了我的一個習慣。在我看來,做公益就應該花自己的錢和時間為別人做一些好事……當時我還沒有意識到,和大學生志愿者相比,我是一個有穩(wěn)定工作和收入的人,但是他們卻沒有。(李鴻,“中國心”最早的助學主管)

2009年底,“中國心”團隊漸漸感受到了貼錢做公益的壓力。首先,做助學家訪的主要團體是大學生志愿者,這一部分人群并沒有獨立的、固定的經濟來源;其次,這時團隊已經來了第一位助學專員,需要有行政費用來支付工資。于是,團隊成員萌生了向資助人收取50元管理費用的想法,其中包括25元家訪費用,25元行政管理費用。但是,在討論這一問題的過程中,我們明顯可以感受到兩方存在分歧和意見。

上文也提及,作為“中國心”的助學主管,李鴻老師一直很排斥向資助人收取助學期間產生的行政成本。在這次討論中,她自然非常擔心收取行政管理費的后果,她尤其擔憂這一舉措會給資助人帶來不信任感。

當時我是不太理解這個事情的。因為我做公益十多年,都認定“做公益是花自己的錢的一個事情”。家訪費用這個錢,如果是從資助人身上出的話,我會感覺這個事情有點說不清楚,很容易造成一種不信任,然后這個公益項目變得很難做。(李鴻)

但是,在“中國心”其他工作人員看來,要保證助學工作的可持續(xù)性,這部分行政管理費用就必須收取,可以沒有工資,但家訪需要路費,這部分費用對大學生志愿者而言,是個負擔。

在2008年的冬天,記者勒克兒在采訪“中國心”時寫到:一桿旗幟、一個人、一個賬戶76元錢,在這之后我們就開始結束捐贈,主要作為運費,往北川關內運物資,現(xiàn)在的幾十公里,那時從都江堰、汶川、茂縣來回三天,940公里。這就是公益的成本,可是這樣的路程,誰來支付車費呢?(高隊)

承擔家訪工作的主力軍是大學生志愿者,我也曾經是一名志愿者;那時候(2009年),家訪的費用全部由我們自行承擔……當時我就覺得這種形式有些不合理,畢竟大學生沒有收入。如果他們需要一直貼錢來做“公益”的話,這一部分人是會慢慢流失的。(王玉閣)

除此以外,在長期的工作過程中,“中國心”團隊的工作人員也漸漸地發(fā)現(xiàn)了做公益所需要的成本。

為什么要收這50塊錢,大學生團體的特殊性可能只是一個引子,究其根本,是“公益也有成本”的問題。

比如,有人在網上看到了一個可以捐贈物資的郵寄地址,他把很多衣服和食物給寄過來了;但他忘了,這些東西運到山里面是要運費的;我們的工作人員去陪同運送物資是需要人力成本的。你只是把東西寄了過來,之后的工作你如果不承擔費用,那么就需要我們自己來貼錢;我們可以拿錢,但總會有資金不夠的時候,到時候我們不做這個事情了,那你的“愛心”也就獻不成了。(劉隊)

但是,李鴻老師并不是一個固執(zhí)己見的人。經過討論之后她也意識到,收取管理費有其必要性,特別是對維持家訪志愿者群體的穩(wěn)定性和團隊工作的持續(xù)性而言,是非常重要的。

經過討論我也意識到,絕大多數(shù)的家訪是由大學生志愿者在做,大學生能有多少錢?2008年進關內去家訪只能走擂禹路,那條路剛修好的時候,路費是300元,只到禹里,交通成本非常高;還沒有算從鄉(xiāng)鎮(zhèn)入村入組的費用。后來,交通費有所下降,但是平均下來,到一個學生家里家訪也需要幾百塊交通費。這個費用讓并沒有經濟來源的大學生來承擔,確實有不合理之處。

另外,我們每年為資助的孩子們舉辦很多活動,幾百個孩子的管理,團隊的運作方面,總不可能用手寫字,所以電腦要配;工作上的電話費補貼,協(xié)調費;辦公室電費、水費、打印機的費用……所以,還是有充足的理由和底氣向資助人收取管理費的。

一個孩子50元,高隊提出了這筆費用的價格。當時還討論,資助是一年秋季一次,春季一次。那到底是收一次,還是收兩次?我們都有討論。后來覺得,作為一個團隊,這種行政費用已經不可避免了。而且,主要參與的人是大學生。如果不給相應的費用的話,可能就把公益的這個門檻設得有點高了。后來,很久后,我意識到高隊可能想由此開始給志愿者尋找補貼款項,想為以后專職社工考慮生存的辦法。

從我個人來講,如果是個人做助學的話,這個管理費當然還是不收取的為好。因為個人的話,你收取就好像變成了一種工作了,變成了一種有收入的事情了。我選擇做公益,應該還是花自己的錢,用自己的精力和時間去為別人服務,讓別人快樂。而且,義工和團隊要收取管理方面的費用這件事,讓社會理解和接受也需要比較長時間。尤其是義工,現(xiàn)在看來,有錢又有精力長期做義工的人真的不多,應該說很少。志愿者的主要力量仍然是大學生。有些年輕人愿意來做公益,就是沒有收入也愿意來做。家里人問起都不敢說,偷偷摸摸的,我們也很矛盾。高隊的一些理念我還是蠻喜歡的,他說做全職公益的人,也應該有一個好的生活。如果做公益做得連家里人都不敢告訴,就不叫做公益了,公益就太可悲了。他說公益人應該是理直氣壯的,敢跟家里人說,還有能力談戀愛成家。我當時很高興他這樣想,覺得很新奇。不過不知道怎么解決。如果現(xiàn)在收費已經得到資助人的理解和支持,已經再好不過了。(李鴻)

經過一段時間的討論之后,“中國心”團隊內部最終達成了一致——收取管理費。大家將助學期間可能會發(fā)生的行政支出和家訪支出統(tǒng)計以后,最終得出了收取50元錢管理費用的決定。

事實證明,李鴻老師的擔心不是多余的。確實有極少部分資助人因為這件事而對“中國心”團隊產生了懷疑,并且堅持“公益就應該是自己掏錢來做事”的理論。但是,迫于人力成本增加的壓力,團隊始終堅持向資助人傳達“公益有成本”的理念。由于“中國心”團隊堅持做出收取家訪費的決定,一部分曾經無條件信任“中國心”的資助人選擇了離開。在當時,這件事情帶給“中國心”團隊的沖擊還是非常大的。

回到我們的50塊錢管理費,當我們要收這個費用的時候確實流失了一部分資助人,他們覺得我們想從中獲利,不值得信任了。但那時候我們很堅持,我們認為有必要向資助人傳達“公益成本”的概念。家訪可以少做啊,很多助學機構家訪做部分,學校報上來誰貧困就給誰發(fā)錢,每人發(fā)的都一樣;但是這里面可能會出現(xiàn)資助不到位的情況,也有可能出現(xiàn)對孩子資助過度,對他人幫助過度依賴的情況。(劉隊)

其實,在“中國心”的發(fā)展歷史中,這場關于收取管理費的討論是一個值得銘記的標志性事件。因為它表明,“中國心”團隊的助學正式走上了持續(xù)化的軌道。而對于當時選擇不再信任團隊的資助人,我們所做的,只有表示深深的感激和遺憾。

“做公益不都是有錢人玩的小眾游戲嗎?”公眾對于公益往往存在這樣的誤解。但這樣的誤解從來都不是單方面造成的結果,如果公益從業(yè)人員始終認為“做公益就應該像雷鋒做好事一樣”,又或是“收取必要的行政管理費用會帶來信任危機”。那么,社會大眾產生諸如上述的誤解,一直不會有很大的改觀。

對于50元管理費用要不要收取的內部討論,雖然在此過程中產生了意見分歧,但也是在這個契機下,“中國心”團隊開始重新思考自己對于“公益”的理解和認識。

涉及錢的問題,總是需要格外地小心謹慎,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會被人誤解成公益金的私用。自助學開始后,“中國心”團隊嚴格做到了兩點:第一,為每一個孩子籌得的助學款,全部都是??顚S茫坏诙?,給不同類型的受助群體的資助金額全部有章可循。因為這是我們團隊依據(jù)家訪評估的結果做出的決定,團隊可以保證資助人的每一分錢都用在孩子們身上。那么為什么不可以理直氣壯地收取一定的行政管理費用呢?

從這里不難看出,整個團隊的想法也在逐漸發(fā)生改變。從傳統(tǒng)的慈善觀念“公益即做‘好事’”逐漸轉向新的公益理念“公益是把事‘做好’”轉變。由此,團隊的做法也在發(fā)生改變。從害怕失去資助人到可以自信滿滿地說服資助人再一次交付信任??梢哉f,正是有了當時收取50元管理費,“中國心”團隊才逐漸摸索出可持續(xù)發(fā)展的公益模式。否則,即便團隊做得再好,資助人再滿意,零成本的行事方式也注定無法維持多久的。

老志愿者于姐發(fā)放助學款——孩子們收到助學款

第五節(jié) 心靈助學墊腳石

2009年7月,藍天幼兒園的輔導班的開辦是“中國心”“心靈助學”項目新里程的開始。這一年,“中國心”不僅辦輔導班,同時在另一個地方——安縣的桑棗,高隊開始學習夏令營動作?!爸袊摹?008年助學工作步入正軌后,開始成長營志愿者招募,2008年冬天,在綿陽本地大學生志愿者招募與宣講,“中國心”與當?shù)卮髮W開始了互動。從最開始的物資發(fā)放到后來的學生家訪,再到2009年開始輔導班的準備工作,“中國心”助學工作逐步規(guī)范,輔導班選點在北川安昌藍天幼兒園,幼兒園的朱園長是一個非常熱心的人。她也在后來成為“中國心”理事。

藍天幼兒園里的“暑假班”

在2008年的冬天,那時候起接收了一些從任家坪、擂鼓一帶的孩子到藍天幼兒園。從學生和家長那里知道了“中國心”志愿者團隊,知道了高隊、劉隊。當時我們也有一些很困難的孩子,“中國心”也給我們幼兒園的孩子捐了很多物資。所以,我們在很早就認識了。

2009年暑假,我們好多孩子沒有房子住,有些孩子甚至失去了父母,那這些孩子該怎么辦呢?當時高隊就想在我們幼兒園辦暑假班,來陪伴這些孩子度過一個長假。在當時,我就覺得很有意義。我們通過這樣的活動可以幫助這些孩子,讓孩子們的假期變得有意義。既然有這個活動,大家都挺愿意去做的。

辦輔導班的這個舉措是非常有意義的。我記得我們幼兒園有一個孩子,這個孩子在平時非常不愿意表達自己。當時經過了一個暑假后,你都不知道這個孩子現(xiàn)在有多優(yōu)秀。就是從那個暑假開始,改變了自己,他開始愿意和別人去接觸。我們的活動非常豐富,有活動課、文化課,等等。我們好多孩子都表達出了一個想法——長大了也要像志愿者哥哥姐姐一樣,成為一個能夠幫助別人的人?,F(xiàn)在,那個孩子的母親見到我都會跟我說謝謝,自己的孩子能夠變得這么開朗,也能這么優(yōu)秀!

其實我覺得這些孩子——志愿者,就是這些大學生真的挺不容易的。站在這些孩子們的父母的角度去想,自己的孩子來到北川,那個地震重災區(qū)的地方,有很多隱藏危險的地方,會有很多的擔憂。但這些孩子還能夠來到這里,利用自己假期的時間,盡自己所能來幫助咱們北川的孩子。怎么說呢,我對這些孩子真的是很佩服的。我的孩子也是這樣,一開始他并不了解志愿者,后來嘗試過一次志愿活動之后,第二次的活動他主動報名參加,看到我的孩子能夠這么懂事,我也很開心。(朱園長)

夏偉,朱園長的兒子,今年27歲,北川安昌人,從事教育培訓行業(yè)。

那會兒因為我是本地人,我母親和高隊是朋友,當時是要去北川關內做家訪。這個工作由本地人做志愿者牽頭會好一些。所以就這樣,我成為“中國心”的一名家訪志愿者。

大概有一個多月時間,家訪這塊由我來負責。在這里做家訪志愿者的一段時間里,覺得不可思議的一點就是,我身邊怎么會有這么窮困的地方?很多人生活在大山里面,真的很艱苦!第二個明顯的感受就是,做志愿者真的會上癮的,以前我覺得暑期這么多時間為什么要去做志愿者,做著一些自己的事不是很好嘛。但當你真正做了志愿者后才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真的可以幫助到別人,也會獲自我成就感。所以,做志愿者真的是會上癮的?。ㄏ膫ィ?/p>

余雅芳,今年55歲,黑龍江人,目前在綿陽休息,“中國心”第一個專職志愿者。

2009年的時候,已經有很多志愿者團隊來北川援建了。那時候,我辭去了原來的工作,加入了“中國心”。當時也沒有想那么多,就是覺得有什么困難需要有人來救,有人來幫助吧。至于輔導班,當時我也沒有太多的想法吧。其實我挺佩服咱們高隊和劉隊的。輔導班這個事情是在他們的拍板下弄起來的,我只是負責輔導班的后勤工作部分。當時的情況就是這樣的。2009年暑假輔導班開始,那個時候我們要通過家訪,還有學校推薦來了解地震一年后的一些家庭的具體情況。一些特別困難的,就需要我們走訪。對這一部分的孩子,我們讓他們加入輔導班。這個對于孩子還有他們的家庭來說都是有好處的。將我們資助的孩子召集起來,就這樣做了一個輔導班。

志愿者招募環(huán)節(jié)對我們而言不是很陌生,在2008年就有了經驗。

那時候我們和各個學校是有一定聯(lián)系的,比如學校的學生會或者是團支部。我們不可能去一個一個學校地走,一般是通過聯(lián)系這些部門,尋找我們的志愿者。

其實志愿者剛來的時候,我們都是要先進行等級注冊,并且附有照片。根據(jù)我們的計劃,對志愿者的服務類型都有明確劃分,而且每一個志愿者我們都會購買保險。關于志愿者們的一些詳細資料,我們都會留有備份記錄。(余雅芳)

任霜,29歲,綿陽人,公務員。

我記得當時是通過一個朋友介紹咱們團隊的QQ群。我在2008年就準備來北川的,但當時有些事情耽擱了,沒有來成。所以,在2009年我一早就準備,就這樣來到了北川。

在北川待了大概一個多月吧,我主要負責后勤工作。就是幫志愿者和孩子們做飯,負責生活起居之類的事情,相當于生活老師吧。

自己認識了很多志愿者,也認識了很多小朋友。在這其中,志愿者最大的意義不僅僅是支教服務,而是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陪伴孩子們從地震的陰影中走出。讓孩子們每天開開心心的,樹立一個正確的人生觀、價值觀。(任霜)

趙鑫,29歲。

2009年暑假志愿者信息招募不是我看到的,是我一個同學,他好像是在一個網站上看到的然后問我去不去,我說當然去,就這樣結伴去到了北川。2009年和2010年暑假都在那里度過。

2009年那次大概有20天左右時間,主要是做生活老師,負責保障后勤吧。還有是對一些學生進行家訪。在整個過程中我最大的感受是,我是幸運的,是不摻雜任何功利心去做的這件事,得到的也是純粹的快樂。不是說為了完成什么暑期實踐活動之類的,所以我也能直觀去感受,去思考。在做志愿者的那段日子,與其說是我們幫助了他們,不如說是他們在指引我們。幫助我們反思自己的人生,去思考我要成為什么樣的人。所以,對我來說非常感恩這段經歷。(趙鑫)

常湛,今年28歲,重慶人,目前從事游戲開發(fā)。

在2008年的時候我就在“中國心”做志愿者,到了2009年的時候我直接給高隊電話,問團隊還需不需要志愿者,高隊說需要,然后我就去了。

我待了一個月左右吧,那時教孩子們語文、英語、美術還有數(shù)學科目。

對我來講,我不是第一次來北川做志愿者,所以在2009年的時候就沒有太多的感受。更多的是,讓孩子們接觸到他們原本沒有機會接觸到的一些事情,多了解外面的世界,讓支教更有意義。我發(fā)現(xiàn)在2009年的時候,孩子們整體上來說,都更加樂觀開朗了一些。其實我覺得,雖然社會關注得很多,有愛心的人也有很多。但是,我覺得當時對個體的關注還有點缺乏。(常湛)

王伊玥,今年28歲,北川人,公務員。

2009年參加了輔導班項目,因為我母親和高隊是朋友,當時是母親告知我的這個事情。

待了一個多月吧,當時我?guī)Я艘粋€班。平時就給孩子們講課,帶著孩子們玩。

首先,認識了很多朋友。志愿者們大都來自五湖四海。我本身是北川本地人,很感謝志愿者們千里迢迢來到北川為孩子們做了這么多事情,那是一段很美好的時光,大家相處得非常愉快。

還有小朋友們也非??蓯?。分別時,我們大家都哭了。很難想象我們能在一個月的時間里面建立如此深的感情。(王伊玥)

周暉,今年31歲,浙江人,商人,2008—2009年參與志愿者服務。

記得2008年在北川待了一個月,因為個人原因沒有待到最后撤營。走的時候高隊正好有事要去綿陽,所以我們坐的是同一輛大巴。車一直開著,沒有人說話,車廂很安靜。但是一回想起這一個月的點點滴滴,跟小朋友的朝夕相處,與志愿者的同甘共苦,以及在帳篷學校的各種酸甜苦辣,心里涌出了萬般的不舍與留戀,有些人、有些事可能我這輩子再也不會遇見。大暴雨送孩子們上石椅山的情景還歷歷在目;懸崖邊、泥濘里,還有隨時有滾石落下山的驚險遭遇?!皥猿志褪莿倮痹臼俏壹詈⒆拥?,但是卻成了孩子激勵我的話語。我想哭,但是不能哭,不能給高隊丟臉。但是不爭氣的眼淚還是忍不住下流,我望著窗外默默地流著淚。

時間到了2009年暑假前夕,“中國心”志愿者團隊再次招募暑假輔導班志愿者,我毫不猶豫就報了名。我想回去,想回去再看看北川的變化,看看孩子們過得怎么樣??纯春恪⑿旄邕^得好不,看看席偉現(xiàn)在的狀況如何,看看喬茜家店鋪生意怎么樣……

2008年在帳篷學校做的后勤,因為沒有教師資格證,所以就干起了后勤。說是后勤其實就是打雜、做“苦力”的,反正什么臟活累活都干。不是說自己有多能干,主要還是人手不夠。任課老師也都是課后幫忙一起干。最多的時候一個人干六七樣活兒,打掃衛(wèi)生、洗廁所、消毒、接收物資、發(fā)放物資、庫房整理,等等。2009年的時候學校是在安昌藍天幼兒園,跟朱曉春園長合作的。那個時候的條件好了很多,活兒還是干的后勤。不過我那時候去已經是老隊員的,做的是后勤主管。整個學校的后勤工作都是我和于雅芳老師主持安排的,一干就是三十多天。

去災區(qū)做志愿者原本就是做好了干臟活累活的準備。那時候年輕嘛,才22歲,有沖勁和干勁。正所謂初生牛犢不怕虎。但是后來回想還是有點后怕,后怕的是當時的余震、山體滑坡、泥石流,還有翻越原始叢林的危險。但是話又說回來,我不后悔我所做過的一切。每當我看到孩子們開心地在操場上玩耍,那種純真,質樸的笑聲出現(xiàn)在你面前時,我覺得世界充滿了希望,我們的辛苦都值得的,我們的努力換取了孩子的笑聲。我個人力量雖小,但是成千上萬的志愿者擰成了一股繩,在2008年大地震救災以及重建工作中做出了巨大的貢獻,感謝他們?。ㄖ軙煟?/p>

李鴻老師是“中國心”助學第二任主管,第一任是那崇翰,她自己助學已經有8年時間,“中國心”的助學與她曾經的助學有什么不一樣呢?

現(xiàn)在的助學與自己曾經的工作差異非常大。比如我以前助學是不會考慮夏令營這一部分的?!爸袊摹笔且婚_始就設立了夏令營。助學不僅是給錢,做夏令營只是為了讓孩子得到更多的快樂和成長。我做助學還沒能力把受助方變成一個公益的力量,但“中國心”做到了?!爸袊摹庇泻芏嗍苤暮⒆佣紩诩倨趤韼兔?,這點讓我特別感動。讓孩子畫心目中的資助人,我也覺得很好,很感動。這種方式更像是爸爸似的教育。“中國心”走向了品質助學,而不只是因為貧困而助學。心靈拯救比經濟援助更重要。我們所幫助的家庭都有很貧困的孩子。只要這個家里的精神意識比較強大,有愿意振作的精神力量,他們就會有出息。(李鴻)

“取經”桑棗——夏令營的啟示

在志愿服務的過程中,每當看到更好的活動,更有利于孩子們健康成長的教育理念的時候,“中國心”團隊就積極汲取新的營養(yǎng)。這也是團隊從開設“輔導班”到舉辦“夏令營”的這一轉變的初衷。

在2008年地震之后,“中國心”團隊一直以開辦“帳篷學校”的方式幫助災區(qū)兒童。到了2009年的夏天,“中國心”團隊又開設了“輔導班”。顧名思義,就是把輔導孩子們的假期作業(yè)作為主要任務。在那個時候,志愿者們考慮更多的是讓孩子們的學習成績不要因地震而受到影響,對孩子們在其他方面的需求考慮不是很充分,而志愿者本身也缺乏給孩子們提供多元服務的能力。

在那時,安縣的桑棗鎮(zhèn)有一支志愿者隊伍正在為當?shù)氐暮⒆觽兣e辦夏令營。彼時那個夏令營已經做過4期,每一期都會招募100名志愿者。由于“中國心”團隊在做帳篷學校和輔導班項目期間積累了一些管理志愿者的經驗,因此他們邀請高隊參與并指導夏令營的志愿者管理工作。對以前從未真正接觸過夏令營的高隊而言,那次經歷中所聽到、所看到的東西給他帶來了很大啟發(fā)。

這次營會我見到了來自美國、加拿大的志愿者老師。他們給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兩個字——敬業(yè)。我第一次知道,外國人所說的“自由”不是不受限制的“自由”,而是在規(guī)則下面的受到約束的“自由”。他會說:“我做這個營會挺累的。其他的時間你不要管我。”但是他在營會期間非常認真。大夏天,四五十歲的人帶著孩子們玩瘋了,真正地和孩子們融合在一起。那時他整個人的衣服都濕透了。我就想,我們的志愿者是不是也可以這樣全身心地付出與投入?

外國志愿者與小學員

除了志愿者的敬業(yè)精神以外,高隊看到更多的是夏令營安排活動的充實和孩子們在營會期間快樂的體驗。在5天的營會期間,每天都會有一個不同的主題,由志愿者們帶領孩子們一起。盡管沒有任何的課業(yè)負擔,可“純玩兒”卻也不是“瞎玩兒”。志愿者們在游戲之中也加入了一些自己想要達到的目標元素。比如,培養(yǎng)孩子們的團隊意識和關愛他人的意識,等等。在那種形式下,志愿者之間,孩子們之間,他們相互之間都有了更高的默契度。而且在夏令營期間大家會保持持續(xù)的開心狀態(tài)。

于是,這次在桑棗參加完夏令營之后,高隊就開始思考一個問題:為什么“中國心”就一定要辦輔導班,而不是做夏令營呢?

輔導班的重點是放在孩子們的課業(yè)輔導上,少了一些玩耍的時間,非??菰?。孩子們會覺得太過于乏味。那在夏令營中,我們可以添加一些趣味性的活動。(高隊)

游政,今年41歲,四川人,現(xiàn)從事公益行業(yè)。

因為高隊的邀請,大家又是朋友,我們都有共同的公益情懷。就這樣,我加入了“中國心”志愿者團隊。而且我們一直在做志愿者的培訓,目的是讓志愿者能夠關心好青少年。從2009年開始到藍天幼兒園給志愿者做拓展,再接著后來又連續(xù)去了三年。

我們的拓展屬于生命力訓練,是針對志愿者能力及心理素質上的提高。做志愿者服務不只是一腔熱血,也需具備能力和過硬的心理素質。這樣,才能更好地做好志愿服務。尤其是做好對青少年的關懷服務。(游政)

為了讓團隊里的其他成員了解到自己的想法,高隊專門邀請了桑棗夏令營中的一些國外志愿者過來,為“中國心”團隊的志愿者們做團建。參加完團建后,“中國心”團隊的核心成員,劉隊、李姐、于姐等人也認可他們這套做法。于是,團隊一致做出決定,從2010年開始,以后都辦暑期夏令營了!

也正是從2010年開始,“中國心”團隊的夏令營開始有針對性地招收自己資助的孩子當營員,并選擇容量合適、關系良好的學校作為營會營地。

第六節(jié) 助學——從“雜牌軍”到“正規(guī)軍”

“山人進京”——“中國心”公益的新篇章

因情懷留北川

自2008年的5月高隊回到北川開始算起,他原本計劃15天的志愿者之旅最后變成了9個月。

2008年之后,像他一樣因為大地震而涌入四川的志愿者人數(shù)高達300萬。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很多人都陸續(xù)結束了志愿服務,回歸到自己原本的生活中了。對“中國心”志愿者團隊而言,這個問題同樣存在。參與服務的志愿者越來越少,最少的時候就只有高隊一個人。

高隊也曾反反復復地糾結過,要不要先回西藏繼續(xù)做生意,等賺了錢之后再回來做公益呢?當時他甚至還想過讓劉隊以兼職的身份來做團隊的負責人。但他最終為什么會選擇留下來呢?說到底還是離不開“情懷”兩個字。

當初留下來,不排除有一些“情緒”或是“情懷”的東西在。我想,只要真正親歷過一次災區(qū)現(xiàn)場的人,都做不到“放下”。只要親自走過一次那些孩子上學的山路,親眼看過一次他們的生活環(huán)境,都做不到“放下”。放不下,所以只能留下。2008年底,全國各地的志愿者正如來的時候一樣,如潮水退去般地消失了。能夠理解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不可能一直留在這里。但是,仍然不免為這些來去匆匆的熱情和熱心所留下的冷漠所傷。(高隊)

因此,在2009年的3月份左右,高隊決定留下來,成為一個全職公益人。在綿陽的時候,有志愿工作就來北川做,沒有就花時間照顧家里。他說,要全心全意地做“中國心”的高隊。

但是理想和現(xiàn)實之間的差距很大。如果不回西藏做生意,首先必須面對的是經濟收入的大幅下降。在那時候,絕大多數(shù)志愿者都以兼職身份開展工作,在自己的業(yè)余時間里為公益發(fā)光發(fā)熱。對于高隊這樣的全職公益人來說,在現(xiàn)實環(huán)境中拿著低薪,有時甚至沒有工資領。他們在公益道路上的體驗倍感艱辛。是啊,沒有物質基礎的情懷就像是用流沙堆積而成的塔,經不起一點風吹雨打。

一次改變命運的學習

2009年8月份,高隊突然收到一封從北京發(fā)來的郵件,邀請“中國心”團隊參加“社會組織5·12行動論壇暨首屆公益項目交易會”,但條件是全部費用自理。這對當時的高隊來說,是挺困難的一件事情。當時他不僅沒有工資也沒有伙食補貼,團隊賬面上也根本沒有用于培訓、交流的費用。他斷了去的念頭,轉頭進山進行對受助學生的家訪。

進山的路上,深陷自身與機構發(fā)展困惑的高隊,在內心終于爆發(fā)了“理想”與“現(xiàn)實”之間的拉鋸戰(zhàn)爭。

2008年7、8月的北川,在任家坪和鄧家坪之間隔了一座大山。期間不通手機信號,走路翻山要6個小時。當時我們要去到兩邊辦的帳篷學校。路上途經老縣城,這是上萬條生命消失的地方……鐵絲網拉開攔住,我翻過去,走過荒蕪之地,心里有些發(fā)寒。帳篷學校開得并不順利,和學校、相關部門溝通不順暢……酒喝多了,我對自己說馬丁·路德·金的那句話自我激勵:“在絕望的大山上,砍下一塊希望的石頭?!边@句話后來成了“中國心”的隊訓。

很清楚地記得2008年的自己豪情滿懷。一次又一次,一個人,行走在黑夜里,即使害怕,也沒想過要往后退。2009年,那時候的自己走在一條更加安全、更加平穩(wěn)的山路上,反而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遲疑和想要退縮的沖動。

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這個團隊未來怎么辦?沒有費用,沒有具體的規(guī)劃,助學之路也漫長無緒。(高隊)

此時,高隊已經做了9個月的志愿者,成為大半年沒有任何工資的全職公益人。同地震時參與救災相比,那種為了情懷吃喝拉撒都可以不顧的那種激情已經退去了。高隊自己都有可能都堅持不下去了,那么其他人呢?

想到這兒,高隊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辦法從已有的經歷、經驗和知識當中尋找到解決方法。這時他忽然想起那封郵件,于是他想:“可不可以走出去看一看?或許別人有和我們相似的問題,或許有人可以給我們幫助?!?/p>

于是他拿起手機給交流會的主辦方撥打了電話談及“中國心”在汶川大地震之后就一直待在北川,做了哪些工作……希望主辦方可以給相應團隊一些經濟支持,讓“中國心”可以去北京學習。令他又驚喜又意外的是,在報名時間已經過了的情況下,組委會還是很快就同意了他的請求。

他可以去北京了。轉機往往就在不經意間悄然出現(xiàn)。

豁然開朗的“中國心”

那時候的“中國心”,對外界的“公益現(xiàn)狀”幾乎一無所知。團隊沒有基金會支持,也不知道基金會是什么,沒有企業(yè)支持,也沒有政府支持。資助孩子們的愛心捐款大多通過QQ平臺籌集。由于對公益行業(yè)的“無知”,“中國心”團隊在發(fā)展期間經歷了很多的糾結、苦惱、困惑。除了小心翼翼地開始倡導資助者捐贈行政經費,幾乎沒有找到任何讓機構持續(xù)發(fā)展的良方。

更局限的是,“中國心”團隊一直待在北川卻從未出去過,和其他的公益機構交流甚少。有時候團隊甚至還抱有一些“清高”的心態(tài)做事,覺得不用你們幫忙,我們自己也可以。當沒有任何外界支持的情況下,我們也能做好自己想做的公益事業(yè),有時甚至還會看不上那些因為沒有基金會支持就做不去的團隊,直到自己也無力面對和解決一些問題,這種想法才得到了改變。所有這一切都在說明一個事實:團隊的視野真的太狹窄了。去北京參加公益交流會正是改變以往這些錯誤認知的最好時候。

就這樣在誤打誤撞之中,我去了北京。再一次見到了“四川公益媽媽”郭虹老師,還認識了很多以前只聽說過名字的前輩和同行,徐永光老師,楊團,高小賢,廖曉義……印象很深的一件事是和“兒童希望”的老吳聊了一個多小時,聊到北川有一家專門做心理輔導和救助的公益機構,因為沒有基金會的支持,缺錢做不下去了。那時我就特別不理解,為什么有錢才做?難道這些事不是你自己想做的嗎?

但等到那次會議開完了以后,我想的卻是:每個團隊都有自己的使命和遠景,都有自己努力的方向和追求,有基金會支持是很好的一件事,也是挺正常的一件事。更重要的是,我第一次知道,哇,原來基金會可以支持公益機構,我瞬間覺得這是一個新的世界呀?。ǜ哧牐?/p>

此次參會帶給高隊的另外一個重要收獲就是,做公益的信心得到了極大增強。在會議上,他見到了很多白發(fā)蒼蒼的公益老人,這些老年公益人的事跡給他帶來了很大的觸動,同時也在激勵著他。

這些人年紀這么大了,還在為公益事業(yè)奔波勞累,非常地鼓舞人心。當時我想的是,公益是很有希望的,不然這些老人為什么要堅持呢?(高隊)

高隊終于不再有先回西藏做生意,賺了錢再回來做公益的想法了。但他也認識到,如果想要得到基金會的支持,唯一的前提是得成為注冊機構。于是高隊立馬打電話跟劉隊說,團隊一定要注冊,只有注冊團隊才有發(fā)展的希望;只有注冊我們才能獲得合法的身份。今后才有可能獲得基金會的支持。

從“黑戶”到有身份

劉隊輕描淡寫地敘述了他跟高隊關于做機構注冊決定的過程。但是他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在這之后的注冊歷程要遠比他們想象的困難得多。

高隊參加完“京交會”回來后,有很長一陣子“吹噓”注冊好,和基金會合作好,問我要不要做得更加專業(yè),更加長久,我說“要”,就這樣注冊了。(劉劍峰)

易名“北川羌魂”

滿載著公益熱情和信心的高隊從北京歸來,立刻開始著手機構注冊的事情。

因為注冊需要有主管部門,團隊首先得找到官方機構。因為以前與北川縣團委有過合作的經歷,所以高隊就數(shù)次找到當時的團委負責人馬艷書記,與她商討機構注冊的問題?,F(xiàn)在回想起那段經歷,高隊仍然對馬艷書記非常感恩。他常常提到,那時候團隊挺窮的,每次出去吃飯都是書記給錢。不僅如此,馬書記對機構注冊的事情也非常支持。但問題是,由于“中國心”是北川第一家要求注冊的公益機構,所以團縣委也不知道該如何辦理注冊手續(xù)。

于是,高隊又去到了縣民政局,說縣團委愿意做“中國心”的主管部門,可縣民政局說,“中國心”團隊得到綿陽市去注冊。高隊又去找到了綿陽團市委,當時的副書記是馮昆敏。他們那兒很快就答應做“中國心”團隊的主管部門,但當高隊興沖沖地來到綿陽市民政局時,卻又被告知不行,要返回北川注冊。當時的“中國心”團隊和高隊都在注冊過程中被搞得暈頭轉向。

大家都是第一次,所以政府(有關部門)暈,我們也暈。前前后后折騰了三個月,但還是非常感恩,最后注冊下來了。(高隊)

2009年11月19日,“中國心”志愿者團隊正式注冊成為“北川羌魂文化傳播中心”,“羌”代表北川,“魂”代表志愿者精神。注冊像是給“中國心”這個“黑戶”辦了一張身份證。從此,團隊可以有一個合法身份繼續(xù)從事公益事業(yè)了。

公益的世界如何?一兩句話肯定說不清楚。高隊很喜歡用電視劇《士兵突擊》里的一句話來回答這個問題:“那個世界很純凈,人活得單純、認真,人與人之間重感情,人們的生活追求意義、目標和希望?!蹦芊襁_到這個世界,沒有人可以回答,但是“中國心”團隊至少可以朝著這個方向努力邁進。

“川道學苑”——高隊的公益啟蒙

川道學苑一年12期,高隊參加11期的學習,為團隊的可持續(xù)性發(fā)展打下基礎。談及學習,高隊估計是團隊里面文憑最低的,只有初中文化,但他善于發(fā)現(xiàn)機會,因為在北京的“洗腦”之后,他真切感受到公益發(fā)展的路徑,尤其被郭虹老師、高圭滋老師多次引導后,他開始了真正的學習與思考。這就是年齡不一樣,生活閱歷不一樣,公益領路人的不一樣。

在學習期間他不僅獲得兩位老師支持,也得到執(zhí)行“川道學苑”的原樂施會北京辦項目官員李健強的支持,并與他成為朋友。

郭虹老師,60歲,四川社科院社會學研究所研究員,四川NGO人稱“郭媽媽”。

我是從2009年開始認識高隊的。2009年我們開始辦川道學苑,給四川的公益機構提供一個學習的平臺。高隊是我們第一批的學員,從開辦他就過來了。川道學苑辦了十幾期,他基本上一期不落地都參加了。當時他們還是一個志愿者團隊,一個純粹的志愿者隊伍。在這個過程中,怎么從一個志愿者團隊走向職業(yè)化、專業(yè)化的公益機構,我們參與了很多。因為2009年我們工作很重要的一個部分就是推動四川公益組織的職業(yè)化與專業(yè)化。包括像高隊這樣的組織,也不止他一家,好多家都是這樣。我們當時是根據(jù)他們自身的發(fā)展狀況,努力推動他們完成職業(yè)化和專業(yè)化的轉型。

我記得跟高隊深談過很多次。其實從這個團隊一開始,我們就鼓動他們去做注冊。在注冊了以后,團隊就往專業(yè)化的方向走。關于一個社會工作服務公益機構和一個志愿者團隊有什么不同,以后要怎么做事情的這些問題,這些我跟高隊有過多次溝通。同時我也是在看著這個隊伍一點點成長起來的。在這個過程當中,我們川道學苑每月一期培訓,為他們提供了學習機會,讓他們有了成長……應該說,“中國心”的所有員工都來過,大家都是輪著來的。這一次是這兩個,下一次又換兩個來。但是高隊,他是堅持每期都來。包括劉隊也來過,那個時候他還在上班(在“中國心”是兼職),所以我一直了解他們在做什么。

高隊在四川NGO里是比較特殊的一個存在。他的出身跟學生、公務員、高校老師或者退伍轉業(yè)軍人都不一樣,他經商,是一個典型的商販和小型業(yè)主,自己多少都有些產業(yè)。地震的時候,他在拉薩聽到消息,滿腔熱血就回來了。他跟我無數(shù)次講到“中國心”是怎么在火車上成立的。剛好是合適的時候碰到合適的人,又剛好是在北川的這種特殊情況下,“中國心”于是就這么成立了。給別人幫助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他自己也得到了一種完全不一樣的人生感悟,讓他生命的另外一種價值體現(xiàn)出來。在這個過程中,也有很多關鍵的轉折點。到現(xiàn)在我都還記得,我第一次跟高隊見面的時候,我跟他講,做志愿者不是來做“好事”的。

高隊當時是直接跟我拍了桌子的。他說,“郭老師,不對,你們不了解我們!我們就是好人,我們就是來做好事的!你不能說我們不是來做好事的!如果你說我們不是來做好事的,那我們來做什么來了?”當時他是很激動的。當然我說的“拍桌子”,只是形象的一種說法,主要是說明他當時的情緒有多么激動。當我說,我們做志愿者不是來“做好事”這樣一個概念時,他是不能接受的。他覺得這是對他們的一種不理解。

之后我跟他講,我說你不要激動,坐下來慢慢說。不是來做好事的,那你是來做什么的?是把事情做好。地震之中我們會看到很多人是來“做好事”的,但做下來的結果是什么?是傷害,對當?shù)孛癖?、對孩子們,甚至對以后的整個社會風氣的傷害。正是由于這種“做好事”造成了很多問題。這句話有一段時間是做成標語,寫在我們“5·12”的走廊上的。因為天天要做培訓,天天要講這句話,說到最后都不愿意講了。我們從小受的教育就是“學雷鋒做好事”嘛。我去給志愿者上課,第一堂課就是:做志愿者絕對不是學雷鋒做好事。當時我們在“5·12”的所有志愿者,都是經過培訓之后,才送到了災區(qū)參與志愿服務。(郭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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