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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千古之謎王曠

瑯琊墨韻:王羲之家族傳 作者:朱捷 著


第二章 千古之謎王曠


一、渾水摸魚的司馬睿

江東司馬睿在八王之亂中兵敗鄴城,后逃往洛邑,不久太妃夏侯氏病逝瑯琊,司馬睿以奔喪為名,回到封地,算是遠離殘酷的斗爭。離開洛陽的司馬睿猶如被放飛的籠中鳥,他意識到自己要想在天地間生存下去,得有實力。

雖然當權(quán)的司馬越加封司馬睿為鎮(zhèn)東大將軍,但此時的司馬??辞辶水敵謩荨|海王司馬越只是把司馬睿當成他腳下的一枚棋子,八王死的死,亡的亡,如今司馬越扶植傀儡皇帝司馬熾,自己獨攬大權(quán)。司馬越此人嫉賢妒能,不可與之同朝為官,司馬睿唯有積攢實力以靜制動??墒亲约菏掷锬苷{(diào)動的軍隊在八王之亂中幾乎被消耗殆盡,唯有依靠世族的力量才可以爭到一席之位?,樼鹜跏现杏赏鯇А⑼醵仡I(lǐng)導的武裝力量與自己交好?,樼鹜跏舷胍鋈祟^地,合作是唯一的出路。

魏晉的特有軍隊編制叫部曲。東漢末年,群雄并起,袁、曹兩家在北方對抗,連年的征戰(zhàn)讓世族大家不得不擁有家兵。黃巾之亂后,許多戰(zhàn)亂的流民只能依靠世族大姓自保,一方面可以從事農(nóng)耕,另一方面流民中的壯丁與世族的賓客、子弟、門生、故吏編為自衛(wèi)性質(zhì)的軍隊,稱為部曲,也稱家兵。作戰(zhàn)時是部曲,平時從事農(nóng)耕屯墾。這就讓世族有了參與政治的資本。比如東晉的王、庾、桓、謝四大家族紛紛依靠武力登上歷史舞臺。眼下司馬睿無兵無將只能寄希望于瑯琊王氏。

八王之亂,西晉的軍事力量幾乎被消耗殆盡,等到司馬睿建立東晉,只能淪落到依靠王導、王敦的宗室部曲東征西戰(zhàn)。軍權(quán)在戰(zhàn)亂時比皇權(quán)更有話語權(quán)。寄人籬下的司馬睿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所以,東晉建國后,司馬睿只是個掛名的皇帝,王氏家族擁護他南渡稱帝,民諺曰“王與馬,共天下?!睂τ谝粋€帝王來說,這句話就像一個響亮的耳光打在自己臉上,皇位與天下又怎可以與他人共享?雖然自己與王氏沾親帶故,但在坐擁天下的誘惑面前,誰又能沒有異心呢?這就像司馬睿心中的一根刺,不除掉它,自己這個皇帝會做得窩囊。司馬睿深知王敦有虎狼之心,剛開始合作時就不怎么待見自己,建國后更是一心獨攬朝政,在平定流民叛亂后越發(fā)不可收拾。司馬睿執(zhí)意奪回兵權(quán),可是自己手中沒有兵權(quán)。穩(wěn)定江南后,司馬睿任命刁協(xié)、劉隗為心腹,有意疏遠王導。這就為王敦之后的反叛埋下了仇恨的種子。王敦曾經(jīng)打算廢掉司馬睿,而去扶植更弱小的皇帝,學董卓“挾天子以令諸侯”。

王羲之出生的這年正是西晉八王之亂打得火熱的時候,左邊的長安、洛陽已經(jīng)戰(zhàn)火連天,匈奴人趁機混戰(zhàn)其中,直接導致劉淵稱帝。司馬越與王衍的政治生涯走到頂峰。

此時臨沂都鄉(xiāng)王氏家族誕生了一名男嬰,男嬰的曾祖王祥、王覽曾在此地留下孝悌美名,高門大院,青磚紅瓦,時令正是農(nóng)歷七月十一。房外綠柳依依,蟬鳴不已,幾十名奴婢出出入入,夫人順利地生下一名男嬰,院子里一旁乖巧的男孩也是翹首以盼,八歲的王籍之心里充滿了期待,他開心地迎接自己的弟弟。王氏家族又添一個男丁,父親王曠當然非常高興,可是他一想到時局動亂,戰(zhàn)爭不斷,心里既忐忑又興奮。為了王氏一脈,自己應(yīng)該做點什么?看著大哥王裁混得風生水起,王曠也想做一番事業(yè)?,樼鹜跛抉R睿與王導、王敦是族親,王曠與司馬睿是姨表親,他必須為自己的孩子謀劃一下了。北方動蕩,朝廷內(nèi)亂,此地不宜久留,需另做他圖。王曠把目光投向了穩(wěn)定富饒的江南吳國舊地。


二、敗仗失蹤的王曠

相比于王裁那一支,王氏族人到王曠這一代是較弱的。大伯家王導有宰相之志,二伯家渾小子王敦掌握武力,王曠之弟王廙官拜尚書郎,出任濮陽太守。王曠在小兒子出生時剛好二十八歲,躊躇滿志,又與司馬睿為表親,志在四方,一心振興門楣,光宗耀祖。在王羲之三歲時他任丹陽太守,兩個月后右將軍陳敏犯上作亂。王曠上任,無宗室部曲可用,后又與時任揚州刺史劉機棄城而逃。棄城歸來的王曠被司馬睿召入幕府擔任參軍。

幾個月后,陳敏霸占江左,想要自立為王。當時假意投降的丹陽內(nèi)史顧榮暗地里卻聯(lián)合征東大將軍劉懷,司馬睿派遣揚州刺史劉機領(lǐng)兵攻擊向陽,討伐陳敏。王曠也參與討平陳敏之亂,一雪前恥。

在王羲之五歲時,王曠意氣風發(fā),聯(lián)合眾人消滅了陳敏,擔任司馬睿參軍。參軍一職初置時,是比較高級的臨時職務(wù),為主帥的副手或高級參謀。得到司馬睿的信任,王曠開始為下一步做打算了。

王曠認為,北方早晚會淪陷,于是建議司馬睿在消滅陳敏叛亂后舉族南渡。在經(jīng)過司馬越與王衍等人同意后,王曠舉族南遷。

在王羲之五歲時,公元307年,跟從司馬睿南渡的士族有數(shù)十萬之眾,有北方士族大姓,有賓客、奴隸、流民。五歲的王羲之在母親和哥哥的保護下,坐在馬車里顛簸前行著。王羲之并不知道為什么要搬家,而且是整個瑯琊郡全部搬遷。院子里的棗樹被砍走,裝了幾十輛牛車;牛羊千頭,數(shù)不盡的雞、鴨、鵝、狗在黑壓壓的人群中亂飛亂叫。從哥哥口中,他得知南行的隊伍越走人越多。王曠則與司馬睿商量機密大事,幼小的王羲之只知道自己的家不再是出生的那個地方了。然而誰也想不到接下來便是王曠兵敗失蹤。

王曠一家落戶晉陵縣,而王導則落戶烏衣巷。

初來江南的王羲之看到滿目的墨瓦白墻,翠竹林立,有河流過座座連成排的房子,這水透著一股靈氣,宛如一幅幅水墨畫在眼前展開。小城鎮(zhèn)是有靈氣的,白居易贊曰:“江南好,風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幼小的王羲之就隨著父母和哥哥在此住了下來。

公元308年,王羲之6歲,父親王曠33歲,出任淮南內(nèi)史,不得不說司馬睿真的非常信任王曠,不僅因為與王曠有親,還因為王曠沒多少壞心思,風流俊逸灑脫,不像王導一副偽善老好人的面孔,或者像王敦恃寵而驕。可是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頭。此時的司馬睿坐鎮(zhèn)江左才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沒有什么威望。要文不如王家一門豪杰,要武不如司馬越、王敦,此時的司馬睿勸慰自己大丈夫要能屈能伸,要忍人所不能忍。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司馬睿唯一交好的王曠出事了。公元309年,石勒率十余萬人馬進攻巨鹿、常山,當時的并州刺史劉琨急遣部將迎戰(zhàn),結(jié)果主將陣亡。而司馬越正忙著排除異己,監(jiān)督懷帝,無暇他顧。他想江左司馬睿那小子倒是挺安逸,司馬越“詢問”時任太尉的王衍:“劉琨兵敗,石勒大軍欲取國都洛陽,眼下洛陽城將少兵稀,太尉可知江左司馬睿何人可用?”王衍聽完此言,心里暗罵這個老狐貍按兵不動,以求自保。王氏一門輔佐司馬王侯,幸好他有先見之明,任命王澄為荊州刺史,任命王敦為青州刺史,自己留在國都。眼下,王室衰微,異族崛起,老狐貍又要我王氏一脈做馬前卒、做擋箭牌,劉聰、石勒乃虎狼之師,王敦、王澄皆是不匹敵,王氏一脈王覽一族舉親全部隨著司馬睿南渡,根基還在,其子王曠生性平和,在平定陳敏叛亂時有過戰(zhàn)功,可以一用。

司馬越二話不說,當即令王曠率淮南兵馬前去并州救援,抗擊劉淵。他完全不考慮遠水解不了近渴的道理,而且千里奔襲是去救援還是去送死,司馬越不會不明白,他要的不是什么勝利,而是拖延,是自己在洛陽的地位不可以有任何閃失。

得到信息的司馬睿震驚不已,他明白司馬越要利用自己的勢力對抗石勒,而生性軟弱的他竟毫無底氣去拒絕。唯一的心腹王曠也被司馬越與王衍調(diào)去前線。明知與送死無異,他卻無可奈何。

王曠生性隨遇而安,只是放心不下自己的兩個孩子,長子王籍之生性淡薄,與世無爭,次子王羲之天資聰慧,在書法上天賦奇佳。臨行前他將枕頭中的《筆論》交予妻子,并囑托弟弟王廙在書法上多多教授王羲之。此時的王廙任安東將軍。王廙工于書畫,擅長音樂、射御、博弈、雜技,其書畫被稱為“江左第一”。生逢亂世,王曠能做的僅此而已,他只希望自己不要愧對先祖。

公元309年,農(nóng)歷七月,來不及為兒子慶祝七歲生日,王曠便踏上千里迢迢的救援之路。

王曠軍長驅(qū)北上,逾太行山,至長平坂,千里奔襲、孤軍深入。作為援軍,王曠遇強敵劉聰眾將,雙方血戰(zhàn),將軍施融、曹超戰(zhàn)死,王曠不知所蹤。從此正史中就再也沒有記載過王曠這個人。王羲之的母親深知從夫君出戰(zhàn)的那一刻起,陰云就籠罩在這個家庭。王籍之為人隨和內(nèi)斂,幼小的王羲之第一次遇到家庭變故,在烏衣巷這個艷陽高照、綠柳成蔭的地方,在這個炎熱的蟬鳴夏季,王羲之感受到來自言語的寒冷之氣,他沉默不語,知道父親可能真的回不來了,父親是戰(zhàn)死了嗎?


三、勵志成學

每天夜里王羲之都淚流滿面,從那時起他變得沉默寡言,不久之后又病倒了。他發(fā)高熱,時不時地抽搐,母親憂心如焚,請了多個郎中給王羲之看病。病好之后,王羲之還時不時地頭疼,母親開始求神拜佛,日夜為兒子誦經(jīng),只希望佛祖保佑自己的小兒子健康。

當王曠一家陷入悲痛之中,西晉朝野一方面將戰(zhàn)敗的責任推到王曠身上,一方面王衍利用家族的力量散布王曠生死不明的謠言。此外,王家淮南部曲的家屬將敗軍之責也推到王曠身上。畢竟痛打落水狗的事情在大家族內(nèi)部也不是新鮮事。

王羲之每次來到烏衣巷都會受到親戚的冷嘲熱諷。

王曠死后并未在東晉歷史上留下多少記載。只是在野史中頻頻出現(xiàn),一說是戰(zhàn)敗后被石勒俘虜,以此牽制東晉王家勢力,而王導、司馬睿等人俱不聲張。這不足以為信,石勒雖然殘暴但也懂得識才而用,他絕對會封賞王曠,可是史書上并未出現(xiàn)過王曠擔任石勒建立的后趙官職。

另一種說法是王曠既沒有戰(zhàn)死,也沒有投降,而是戰(zhàn)敗后被軟禁在后胡地,輾轉(zhuǎn)到了建安,并在建安與另外一名女子結(jié)婚,婚后有一女兒。

無論是哪種結(jié)局,王羲之再見其父已經(jīng)是陰陽兩隔。無論怎樣,投身報國的王曠的政治生涯徹底斷絕,史書上再沒有他的記載,而且,王曠這一支瑯琊王氏的后人在王曠死后變得勢單力薄,王羲之的母親帶著王籍之和王羲之,倔強且堅強地活下去。

三十年后,王羲之在建安帖中寫道:“四月五日羲之報,建安靈柩至,慈蔭幽絕,垂卅年,永帷幕,痛徹五內(nèi),永酷奈何。無有言告,臨紙摧哽。羲之報。陰陽兩隔?!痹谟篮投?,王羲之迎回父親棺槨,將父、母、兄的靈柩遷葬會稽,不入王氏祖墳。王羲之這一行為意味著他徹底脫離王氏大家族,自成一脈。

王羲之五歲開始研習書法,遭遇家庭變故后,叔父王廙指點他學習??赏鯊M在大將軍王敦手下任職,居家時間不長,無法給王羲之更好的教導。

王羲之的母親看著自己的兒子每天跪在床榻前伏案練字,非常欣慰。王母發(fā)現(xiàn)王羲之走路時右手總是不停地在長袍上畫來畫去,剛開始以為王羲之的頭痛病又犯了,擔心地詢問,王羲之的回答讓王母震驚。他說每天練字之余自己都會再接著用手在長袍上模擬寫字的狀態(tài),這樣既可以鉆研筆畫,又可以用手代替毛筆保持著筆尖在紙上落筆的感覺。他一刻都不想浪費掉。王羲之只有在拿起毛筆的時候才感覺父親其實并未離開自己,王羲之走到哪都會把父親留給自己的《筆論》放在身邊,有它在,父親就仿佛站在身邊教導自己,帶著往日慈愛又嚴厲的目光。

王母知道小兒子在父親生死不明的情況后,卯著一股勁,想在書法上延著他父親的路繼續(xù)走下去,于是王母為兒子引薦了一位新的書法老師——衛(wèi)夫人。

衛(wèi)夫人是王羲之的姨母。姨母衛(wèi)爍,字茂漪,為汝陰太守李矩之妻,世稱衛(wèi)夫人。師承道士鐘繇,尤善楷書。衛(wèi)氏書家的個中翹楚,族祖衛(wèi)瓘,官至西晉司空,錄尚書事,與索靖俱擅草書,人稱“一臺二妙”。傳世楷書八行在《淳化閣帖》,及書論《筆陣圖》。世人說她得筆法于鐘繇,熔鐘、衛(wèi)之法于一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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