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茵報》的精神領(lǐng)導
馬克思作為《萊茵報》的編輯,必須處理大量復雜的實際事務(wù)。這位24歲的年輕人很快就證明了自己是一位出色的報紙首腦,他把高深的理論素養(yǎng)、政治的敏銳性、新聞記者的靈活性、出色的組織能力和外交能力,都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
接過編輯一職后,馬克思除了關(guān)注現(xiàn)實問題外,還面臨著一場關(guān)于共產(chǎn)主義問題的論戰(zhàn)。
當時,在西歐一些主要國家,各種關(guān)于未來社會理想的空想主義著作已經(jīng)流行開來,引起了人們的注意。在給《萊茵報》投稿的“青年黑格爾派”人物中,有些人也在談?wù)摗盁o產(chǎn)者”等級的問題。于是,一家影響很大的保守報紙——奧格斯堡《總匯報》,借這些材料指責《萊茵報》“販賣共產(chǎn)主義”。
馬克思這時對共產(chǎn)主義問題了解還不多,而“青年黑格爾派”中有些人的共產(chǎn)主義空談在他看來又是淺薄之至的。他自認還不足以對這個問題多發(fā)議論。但是,對于奧格斯堡《總匯報》的惡意攻擊,他卻必須起來予以回擊。于是他指出,《總匯報》的攻擊是毫無根據(jù)的,對共產(chǎn)主義的理解是膚淺的,共產(chǎn)主義問題正在成為法、英兩國人民的重大問題,誰要想批判共產(chǎn)主義,首先就必須深入研究它。馬克思認為,現(xiàn)有形式的共產(chǎn)主義在理論上是不現(xiàn)實的,在實際上是無法實現(xiàn)的,《萊茵報》并不贊成這樣的共產(chǎn)主義。但是,馬克思也承認,自己對共產(chǎn)主義思想的了解還是很少的,很有必要對各種流行的社會主義著作作系統(tǒng)深入的研究。我們知道,對自己還不夠熟悉的現(xiàn)象決不輕易妄談,而是要認真地去研究它、把握它,這正是馬克思的習慣。
這一事件促使馬克思不久就開始系統(tǒng)地研究有關(guān)社會主義、共產(chǎn)主義的著作。他很快就熟悉了這方面的大量文獻,深入掌握了它們的思想。這對于他后來創(chuàng)立科學社會主義理論體系,是不可缺少的準備。
與此同時,馬克思為了辦好《萊茵報》,還得對付自己先前朋友中激進的空談家。
柏林的“青年黑格爾派”成員們,如布魯諾·鮑威爾等,都曾是與馬克思合作的朋友,但這時他們中的許多人愈來愈脫離實際,沉溺在激進空談里。他們結(jié)成一個小團體,稱作“自由人”,除了聚在一起高談闊論之外,還經(jīng)常給《萊茵報》寄來些抽象玄虛的文章。這些文章激進而空洞,充滿哲學議論,缺少實際內(nèi)容,引不起廣大讀者的興趣,倒是會惹起官方書報檢查官的注意。馬克思作為報紙編輯,不同意這些人的這類淺薄做法,尤其不同意布魯諾·鮑威爾的弟弟埃德加·鮑威爾等人的共產(chǎn)主義空談,因此他經(jīng)常退掉那些人的文章,并建議他們少發(fā)點不著邊際的空論,多講點明確的意見,多注意點現(xiàn)實。這些勸告并不符合柏林“自由人”的口味,反而使他們很不滿。他們接二連三地向馬克思提出抗議,要求馬克思把《萊茵報》辦成以“最極端方式”說話的報紙。當這樣的要求得不到滿足時,他們便開始罵馬克思為“保守派”了。但是,馬克思不為所動,他深信,為了維持《萊茵報》這塊反對專制制度的陣地,是不能照顧少數(shù)文人的情緒的。為此,他同“自由人”團體終于決裂了。
1842年10月16日的《萊茵報》。上面載有馬克思寫的《共產(chǎn)主義和奧格斯堡〈總匯報〉》一文
馬克思的一大部分精力,還得用來對付政府的書報檢查官。
《萊茵報》在馬克思的領(lǐng)導下,“叛逆”傾向愈來愈明顯,它那些火一樣的揭露政府罪行的文章和報道,讓進步的人們和貧苦人民稱快。報紙的影響在迅速擴大。馬克思剛接過編輯職務(wù)時,《萊茵報》才只有885個訂戶,一個月過去了,這個數(shù)字就上升到了1820個,兩個月后,訂戶增加到了3400個!《萊茵報》的影響已經(jīng)不限于萊茵省,而是擴大到了全德,甚至傳到了國外。
政府覺得不妙了??偠今T·沙培爾急吼吼地向柏林方面報告說,《萊茵報》的傾向“變得越來越惡劣,越來越敵視政府了”。官方開始對《萊茵報》施壓,要它改變辦報方向,放棄敵意,對政府表示出恭順。書報檢查官們對這份報紙也越盯越緊。于是,編輯馬克思和書報檢查官們之間的一場智力競賽開始了。
第一個書報檢查官是多里沙爾。每天出報紙前,報社必須把清樣送給他審查,讓他去吹毛求疵,刪砍削刮。為了保證不讓他把要刊登的文章拉下來或刪得不成樣子,馬克思使用各種辦法跟他周旋,有時候用拖延,有時候用爭論,有時候也用惡作劇式的手段捉弄他。無知又無能的多里沙爾不是馬克思的對手,根本擋不住《萊茵報》發(fā)表“危險的”文章。很快,他的工作就讓官方不滿意了。總督沙培爾向上司報告,請求用另一個有能力的人把多里沙爾換下來。于是,一個新的檢查官被派來了。這位名叫維塔烏斯的檢查官也沒能完成任務(wù),同樣在馬克思的“狡詐”策略面前打了敗仗。最后,第三個書報檢查官,來自柏林的內(nèi)閣秘書圣保爾接替了他。此人在柏林的時候跟“自由人”有密切來往,對黑格爾的哲學很熟悉。他來到科隆后,很快就發(fā)現(xiàn),馬克思是報紙的“理論中心”,也是他難以對付的勁敵。圣保爾雖然賣力地給政府效勞,但也不得不承認馬克思的過人才能。他用盡了氣力,還是制服不了馬克思!
政府眼看既制止不了《萊茵報》的影響,又改變不了它的方向,便拿出了最后的撒手锏。1843年1月19日,普魯士政府召開了內(nèi)閣會議,決定查封《萊茵報》。為了照顧一下股東們的利益,政府允許報紙在查封日期3月31日以前照常出版。在這段時間里,報紙要受到雙重檢查,除了書報檢查官外,現(xiàn)在又加上了行政區(qū)長官的審查。
《萊茵報》被宣判了死刑,只待執(zhí)行了。
這一事件立即引起強烈反響,全國各地都掀起了規(guī)模很大的抗議請愿浪潮,《萊茵報》的訂戶反而大增。
1月30日,民眾在科隆舉行了集會,通過了一份致國王的請愿書,要求取消查封《萊茵報》的命令,千余人在請愿書上簽了字。
其他許多地方也紛紛向柏林寄去類似的請愿書,從巴門,從杜塞爾多夫,從維塞爾,從特里爾……請愿者里有知識界人士,也有農(nóng)村和城市的居民。
但所有這些,都改變不了政府的決定,所有請求一概被拒絕。
《萊茵報》的股東們恐慌了,他們來向報紙編輯部施壓,主張向政府懇求,表示悔過,以便保住報紙。此時的馬克思除了要面對政府的迫害,還要承受來自身后的壓力。這位年輕的編輯處在非常困難的境地。
馬克思盡力想辦法挽救報紙。在報紙股東們給國王的請愿書上,他也簽了字。但他決不能容許在自己手里放棄報紙的根本方向。面對著各種壓力,他決定由自己來承擔全部責任,以便如果可能的話,用自己的退出來保住報紙。
在馬克思的努力之下,《曼海姆晚報》在1843年2月28日發(fā)表了一篇文章,把馬克思寫成領(lǐng)導整個《萊茵報》走向“叛逆”方向的“惡魔”。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把政府對報紙的怒氣都吸引到馬克思一人身上。這正是馬克思一手策劃的。但那篇文章的字里行間,流露出了對馬克思才能的欽佩。文章稱馬克思具有“敏銳而果敢的才智,真正非凡的辯證法”,顯示出“高度的精神優(yōu)勢……能把辯論從事實引向一般理論原則,從而把所討論的事實闡述得非常清楚”。這篇文章與其說是貶斥,不如說是贊揚!
當馬克思在整個社會公眾面前獨力擔起全部“罪責”之后,他在1843年3月18日發(fā)表了一則簡短的聲明:“本人因現(xiàn)行書報檢查制度的關(guān)系,自即日起,退出《萊茵報》編輯部。特此聲明?!?/p>
《萊茵報》1843年3月18日刊登的馬克思的辭職聲明
馬克思走了。很久以來被這個人弄得不得安寧的官方如釋重負。書報檢查官圣保爾高興地向上司報告說:“整個報紙的精神領(lǐng)導者馬克思博士昨天終于離開了編輯部?!惫俜剿坪蹩梢运梢豢跉猓瑧c祝自己的勝利了。
馬克思走了,但他不可能停止斗爭。下一步,他將怎樣繼續(xù)自己的戰(zhàn)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