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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是能抓到路易·佩雷斯的,不問死與活,我將付他兩千埃居。
——卡爾德?。骸都永鱽喌穆芬住づ謇姿埂?/p>
當(dāng)火焰吞噬著那些城堡時,我知道拍手并歡呼了。我把我的雙手浸在敵人的鮮血中,并用這血擦抹我的面龐。
——沃爾特·斯科特:《不屈不撓的哈羅德》
我的生命形同枯木,不值得我珍惜。
——考茨布埃:《勞拉之死》
“孟哥爾摩火槍團團長沃特豪恩男爵,您指揮在黑柱山谷作戰(zhàn)的士兵中,那個俘虜了冰島兇漢的士兵是誰?把他的名字告訴本法庭,以便讓他領(lǐng)取懸賞的一千皇家埃居?!?/p>
法庭的首席法官在對火槍手團團長這么說。法庭尚未解散,因為根據(jù)挪威的慣例,宣布終審判決之后,法官們應(yīng)該留在席位上,要等到他們宣讀的判決執(zhí)行完后才能散去。在法官們面前的是那個巨人,是剛剛帶上來的,脖子上套著繩索,過幾小時他也將被絞死。
團長坐在機要秘書的桌子旁邊。他站起身來,向?qū)徟邢突氐阶约鹤系闹鹘叹狭艘还?/p>
“各位法官大人,抓住冰島兇漢的士兵就在審判庭內(nèi),他叫托利克·貝爾法斯特,是我團的二等火槍手?!?/p>
“那就讓他來領(lǐng)賞吧!”首席法官說。
一個年輕士兵,穿著孟哥爾摩火槍手軍服,走上前來。
“您就是托利克·貝爾法斯特?”首席法官問。
“是的,閣下?!?/p>
“是您俘虜?shù)谋鶏u兇漢?”
“是的。閣下容稟,是在圣貝爾則布特的庇護之下抓到的?!?/p>
有人拿了一只沉甸甸的袋子來到審判席前。
“您認得很清楚此人就是臭名昭著的冰島兇漢?”首席法官指著戴鐐銬的巨人又問。
“與冰島兇漢的臉相比,我當(dāng)然更熟悉漂亮的卡蒂的臉啦,但是,我以偉大的圣貝爾菲古爾起誓,我敢肯定,如果冰島兇漢在什么地方的話,一定是這個大惡魔的模樣?!?/p>
“上前來,托利克·貝爾法斯特,”首席法官說,“這是高級民事代表懸賞的一千埃居?!?/p>
那士兵急忙向?qū)徟邢哌^去,這時,人群中響起了一個聲音:
“孟哥爾摩的火槍手,不是你抓住冰島兇漢的!”
“我憑所有的仁慈的神明起誓,”那士兵扭過頭來喊道,“我的財富只剩我的煙斗和我現(xiàn)在說話的時刻了,但如果剛才說這話的人能夠證明自己所說的,我答應(yīng)給他一萬金埃居?!?/p>
他說完,抱住雙臂,胸有成竹地看著聽眾。
“好!剛才說話的人就站出來吧!”
“是我!”
一個矮個子撥開人群,走到審判庭中間來。
此人穿著燈芯草和海豹皮做的衣服,這是格陵蘭人的服裝,像一間小屋的尖頂似的披散開來。他一把黑胡須,頭發(fā)又黑又密,蓋住了紅褐色的眉毛和整個面孔,露出的部分看上去十分丑陋??床灰娝母觳埠褪帧?/p>
“??!是你?”那士兵哈哈大笑著說,“那照你看,我俊俏的先生,是誰榮幸地抓住了那個魔鬼巨人呢?”
矮人搖搖頭,帶著一種詭譎的笑說:
“是我!”
這時候,沃特豪恩男爵認為這個怪人就是在斯孔根告訴他反叛者要來了的那個神秘的人;而阿勒菲爾德首相認出他是阿巴爾廢墟的主人;機要秘書則認出他就是奧埃爾梅的一個農(nóng)民,也穿了這么一件衣服,而且還指給他去冰島兇漢巢穴的道。但他們?nèi)朔珠_坐著,無法交流各自一瞬間的感覺,而且他們后來發(fā)現(xiàn)此人的服裝和相貌也有所不同,所以這個感覺很快也就抹去了。
“真的是你!”士兵嘲諷地回答說,“要不是你的這身格陵蘭海豹皮服,憑你看我的那目光,我很可能認為你就是半個來月前在斯普拉德蓋斯特向我尋釁的另一個丑陋的侏儒哩……就是把礦工吉爾·斯塔特的尸體抬去的那一天?!?/p>
“吉爾·斯塔特!”矮人渾身一顫,打斷他說。
“是的,吉爾·斯塔特,”士兵無動于衷地說,“就是被一位姑娘蹬掉的那個情人。那姑娘是我們的一個同伴的情婦,他就是為了她而像個傻瓜似的送了命的?!?/p>
矮人甕聲甕氣地說:
“你們團的一位軍官的尸體是不是也在斯普拉德蓋斯特?”
“正是。我一輩子都忘不了那一天。我在斯普拉德蓋斯特待得忘了回營的時間,差一點兒被降級。那個軍官就是狄斯波爾森上尉?!?/p>
機要秘書聽見這個名字便站了起來。
“這兩個人浪費了法庭的太多時間。我們請求首席法官縮短這無用的談話?!?/p>
“我以我的卡蒂的名譽起誓,我求之不得,”托利克·貝爾法斯特說,“只要各位大人把懸賞緝拿冰島兇漢的那一千埃居判給我就行,因為是我俘虜了他?!?/p>
“你撒謊!”矮人嚷叫道。
士兵伸手到腰間摸刀。
“你真走運,小丑,因為我們這是在法庭上;一名士兵,即使是孟哥爾摩的火槍手,在法庭上也應(yīng)像一只老公雞似的被解除武裝?!?/p>
“賞錢應(yīng)歸我,”矮人冷冷地說,“因為沒有我,你就抓不到冰島兇漢?!?/p>
士兵怒氣沖沖,賭咒發(fā)誓說,冰島兇漢在戰(zhàn)場上倒下后,重新睜開眼睛時,是他抓住了他的。
“那好”,對方說,“可能是你抓到他的,但卻是我把他打倒的,沒有我,你就不可能俘虜?shù)剿虼?,那一千埃居是我的?!?/p>
“你胡說,”士兵反駁道,“不是你把他打倒的,是一個穿著獸皮的精靈?!?/p>
“那就是我!”
“不是,不是?!?/p>
首席法官喝令雙方住嘴,然后,又問一遍沃特豪恩團長是否就是托利克·貝爾法斯特把冰島兇漢抓去交給他的。得到后者的肯定答復(fù)之后,他便宣布賞金歸那士兵。
矮人咬牙切齒;火槍手貪婪地伸手去接錢袋。
“等等!”矮人吼道,“首席法官先生,根據(jù)高級民事代表的告示,這筆錢應(yīng)歸交出冰島兇漢的人所有?!?/p>
“怎么啦?”法官們問。
矮人轉(zhuǎn)向巨人說:
“此人不是冰島兇漢?!?/p>
大廳里響起一陣驚訝的私語聲。首席法官和機要秘書如坐針氈。
“不,”矮人用力地說,“這錢不歸孟哥爾摩那該死的火槍手所有,因為他抓的根本就不是冰島兇漢。”
“衛(wèi)兵,”首席法官說,“把這狂徒帶走,他失去了理智。”
主教發(fā)話了:
“請尊敬的首席法官允許我提請他注意,拒絕聽取此人證詞,就可能打破在場的這位死刑犯獲救的希望。我倒是想請求允許繼續(xù)對質(zhì)?!?/p>
“尊敬的主教,法庭將滿足您的要求?!笔紫ü僬f完,轉(zhuǎn)向巨人問道:“您曾聲稱是冰島兇漢,在死之前,您仍舊堅持您的說法嗎?”
“我依舊堅持,我就是冰島兇漢!”死刑犯回答。
“您聽見了嗎,主教大人?”
首席法官說話時,矮人也同時嚷道:
“你撒謊,科拉山民!你撒謊!你死抱住這個名字,它會壓死你的,別忘了它曾經(jīng)讓你倒過大霉。”
“我就是克利普斯塔杜爾的冰島兇漢!”巨人眼睛盯著機要秘書一再地說。
矮人走近孟哥爾摩的那個士兵;后者同所有的聽眾一樣,在好奇地看著這一場面。
“科拉山民,據(jù)說冰島兇漢喝人血。如果你果真是的話,那就喝吧……這兒就有?!?/p>
矮人剛說完這話,便撥開蓑衣,抽出匕首,插入那火槍手的心窩,把尸體扔到巨人面前。
立刻響起一片驚恐駭人的尖叫??词鼐奕说氖勘B忙后退。矮人迅如閃電地沖向沒人保護的山民,又是一刀,把他捅倒在士兵的尸體上。這時,他扔掉燈芯草蓑衣、假發(fā)和黑胡須,露出獸皮下面那青筋暴跳的丑陋手腳和一張惡心人的臉。那張臉比他舉著的滴著兩個死者的血的匕首更加令在場的人膽寒。
“嗨,各位法官,冰島兇漢在哪兒?”
“衛(wèi)兵,抓住這個惡魔!”嚇得失魂落魄的首席法官吼道。
冰島兇漢把匕首扔在大廳里。
“如果這里不再有孟哥爾摩的士兵了的話,它對我就沒用了?!?/p>
他一邊這么說,一邊勢如破竹地撲向像圍城似的向他包圍過來的衛(wèi)兵們。大家把惡魔捆在了被告席上,然后,用擔(dān)架把兩名受害者抬走,其中的那個山民還沒有咽氣。
很難描繪面對這個可怕的場面,聽眾、衛(wèi)兵和法官的各種各樣的驚訝、憤怒和舉動。當(dāng)冰島兇漢平靜、冷漠地回到致命的座位上時,好奇心壓過了其他的感情,人人都注意地在聽,廳內(nèi)恢復(fù)了肅靜。
尊敬的主教站起來說:
“各位法官大人……”
兇漢打斷他說:
“特隆赫姆主教,我就是冰島兇漢,不必費心勞神地為我辯護了?!?/p>
機要秘書站起來說:
“尊貴的首席法官……”
兇漢立即打斷了他:
“機要秘書,我就是冰島兇漢,不必費心指控我了。”
這時,他雙腳站在血泊里,用兇惡而大膽的目光掃視審判席、警吏和聽眾;所有這些人似乎都被這個赤手空拳、形單影只、被鎖銬住的人的目光給嚇得心怦怦亂跳。
“聽著,各位法官,別指望我會多廢話。我就是克利普斯塔杜爾的那個兇漢。我的母親就是那古老的火山之島——冰島。它原先只是一座山,可是被一個從天上掉下來撐住山頂?shù)氖纸o壓碎了。我無需跟你們談我自己。我是毀滅神英戈爾夫的后代,我身上有著他的精神。我殺的人和放的火比你們大家一生中所宣讀的不公正的判決還要多。我和阿勒菲爾德首相有著共同的秘密……我將津津有味地喝盡你們血管里的血。我的本性是仇恨世人,我的使命是加害他們。孟哥爾摩火槍手團團長,是我告訴你礦工們要經(jīng)過黑柱山谷的,因為我深信你將在那一帶山谷里大開殺戒。是我用大石頭砸死了你們團一個營的士兵。我是在為我兒子報仇……現(xiàn)在,各位法官,我兒子已經(jīng)死了。我是來這兒找死的。英戈爾夫的英靈使我不堪重負,因為我是孤單一人在繼承它,而且又不可能傳給任何繼承人了。我對生活感到厭倦了,因為它不再可能讓一個繼承人去仿效,去學(xué)習(xí)。我喝了不少人血。我不渴了?,F(xiàn)在,我就在這里,你們可以喝我的血了。”
他停住了;其他所有的人全都因他這番可怕的話語而在低聲竊議。
主教問他道:
“我的孩子,您是出于什么動機才犯下這么多罪孽的?”
兇漢哈哈大笑地說:
“說真的,我向你發(fā)誓,我不是像你的同行博格倫的主教那樣為了發(fā)財致富。我心里的某種東西在慫恿著我。”
“并非所有的教士心里都裝著上帝,”圣潔的老人謙恭地答道,“您想侮辱我,可我卻想為您辯護。”
“主教大人是在浪費自己的時間。你去問問你的另一位同行冰島察霍特的主教吧。英戈爾夫作證,這可真是怪事,兩個主教都關(guān)心我的生命,一個是在我的搖籃邊,另一個則是在我的墳?zāi)古浴鹘蹋闶莻€老瘋子?!?/p>
“我的孩子,您相信上帝嗎?”
“為什么不?我愿意有一個可以褻瀆的上帝。”
“住嘴,可憐的人!您就要死了,可您還不去吻基督的腳!”
冰島兇漢聳聳肩說:
“如果我這么做的話,那也是按照茹爾的那個侍衛(wèi)那樣,一邊吻國王的腳,一邊把他弄倒。”
主教氣憤不已地坐了下去。
“喂,各位法官,”冰島兇漢繼續(xù)說,“你們還等什么?我要是你們,而你們又處于我的位置,我是不會讓你們等這么久才宣判你們的死刑的?!?/p>
法官們退庭。經(jīng)過一番短暫的討論,他們又回到審判庭。首席法官大聲地宣讀了一份判決書,按照慣例,判處冰島兇漢“絞索套脖至死”。
“這就很好嘛!”魔王說,“阿勒菲爾德首相,我知道你的不少事,足可以讓你也受到同樣的判決。不過,你還是活著吧,因為你可以坑害世人……好了,我現(xiàn)在深信自己決不會去尼斯提姆了?!?/p>
機要秘書命令衛(wèi)兵將他暫時先押往施萊斯威格雄獅堡主塔,等著給他準備一間牢房,以便在孟哥爾摩火槍手營區(qū)執(zhí)行絞刑。
“在孟哥爾摩火槍手營區(qū)!”兇漢快活地吼道。
- 有些史學(xué)家認為,1525年,博格倫的一位主教因各種強盜行徑而臭名昭著,他還收買了一批海盜在挪威沿海肆虐。
- 據(jù)民間傳說,尼斯提姆乃病死或老死者的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