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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走了——深切悼念凌解放先生

二月河先生紀念文萃 作者:魯釗 主編


二哥走了——深切悼念凌解放先生

張慶善

著名作家凌解放,即二月河,我一直叫他二哥。田永清將軍是二月河多年的好朋友,田政委的年紀比二月河大,所以他叫二月河是二弟,我的年齡比二月河小,就叫他二哥。比他小許多的李之柔則叫他二叔。我為什么叫二月河是二哥?當然是因為“二月河”這個名字。有一次聊天,二哥說曾有一個讀者給他寫信,稱他“尊敬的二先生”,大家哄然大笑,我印象中自那次以后,我就干脆叫他二哥了,嫂子趙菊榮在我們的嘴里也就成了“二嫂”。二哥二嫂倒挺愿意這樣叫他,顯得親切,像是一家人。

2018年12月14日,我到福州參加由中華經(jīng)典文化傳播交流委員會、福建省音樂家協(xié)會、福建省歌舞劇院共同主辦的“先人與我們同行——感悟國學經(jīng)典大型交響詠誦會”。15日一早,接到田永清將軍的電話,他非常傷心地對我說:“告訴你一個壞消息,二弟走了。”這讓我十分震驚和難過,雖說二哥這半年來一直住在醫(yī)院里,病情時好時壞,很不穩(wěn)定,甚至還進過重癥監(jiān)護室救治,但這一個月來我和田政委多次通電話,知道二哥病情趨于穩(wěn)定,田政委說等病情再好轉(zhuǎn)一些你再來看吧。我計劃12月21日去軍事科學院研究生院講課,田政委和我約定講課后去看望二哥,因為那里離北京301醫(yī)院很近,不想竟傳來了這樣的噩耗。田政委給我打過電話不久,二月河的女兒凌曉也給我打了電話,告訴我她爸爸去世的消息,凌曉電話里很傷心,當時他們正在回河南南陽的路上。

我和二哥相識三十多年,第一次見面是1982年10月在上海召開的第三屆全國《紅樓夢》學術(shù)討論會上,那時我30歲,二哥37歲,我是大會秘書處的工作人員,他是大會代表。那時的二月河(那時還叫凌解放)在會上既顯眼又不顯眼。說顯眼,是因為他當時的身份是南陽市委宣傳部干事,在那個時候像他這樣的身份能來參會是極為罕見的,是特例,所以顯眼。說他不顯眼,又是因為與會者大多是教授專家,多是大學和研究機構(gòu)里的專業(yè)人士,二月河在大家的眼里是“業(yè)余研究者”,自然在教授學者堆里顯不了眼。二月河能以“業(yè)余研究者”身份參加全國《紅樓夢》學術(shù)討論會是因為馮其庸先生,而在這次會上二月河最大的收獲就是與馮先生見了面,從此結(jié)下了幾十年的師生深厚情誼。多少年來,二月河一直稱馮老為恩師。

人人都知道二月河是著名作家,其實他走進學術(shù)和文化領(lǐng)域,卻是從研究《紅樓夢》開始的。

2017年1月22日馮其庸先生去世,二哥二嫂第一時間給我打來電話,心情十分沉重,囑我向師母夏老師表達哀悼之情。他本要到北京參加馮老的告別儀式的,無奈那個時候他的身體也不好,這兩年他的身體常常出現(xiàn)情況,時不時到醫(yī)院去。二哥生病二嫂一般不和我們說,怕大家惦記,都是二哥病情好轉(zhuǎn)了才和我們說一說。這一次馮老去世,他實在是因健康的原因去不了北京了。而這么多年,二哥每年到北京參加“兩會”或黨代會,他都要專程去張家灣看望馮老。他不止一次對我說:“馮先生于我有恩,是我的恩師。”他還說馮先生是對他走上創(chuàng)作道路影響最大的人,馮老是第一個把他稱為作家的人。所以他多次說:“中國紅學會是親娘家,我到北京來都要先和馮老、慶善報到?!币泊_實是這樣。二哥是黨的第十五至十九大的五屆代表,同時又是多屆的全國人大代表,這在全國作家中恐怕沒有第二人。記得他每年來北京開“兩會”,河南代表團乘坐的火車是早上六點多鐘到北京,二哥總是那個點給我打電話,用濃重的河南口音說:“慶善,我到北京了?!倍次覀兗s定俗成的規(guī)矩,他到北京來總是由中國紅樓夢學會安排第一頓接風的飯。二哥與中國紅樓夢學會、與我的深厚情誼,當然源于《紅樓夢》,源于馮老與他的師生情誼。

二月河人生最后一篇文章就是談馮老的。馮老不幸去世后,《紅樓夢學刊》編輯部向二哥約稿,二哥在身體很不好的情況下,寫下了他人生的最后一篇文章,即《吾師雖離去,恩緒永緬懷》,發(fā)表在2017年第4輯上。二哥在這篇文章中深情地回憶了他與馮老的交往以及馮老對他的幫助,他說,他當年在南陽市委宣傳部工作,確定《紅樓夢學刊》為主攻方向之后,立即將手頭的一篇紅學文章寄了出去,并附了一封給馮老的信。大約在1985年初夏,五月份左右,馮先生到南陽來了,他提出:“把你的《康熙大帝》取來我看?!薄啊犊滴醮蟮邸樊敃r已經(jīng)寫了十七萬字的初稿。可是都是草稿,寫得連勾帶劃,此轉(zhuǎn)彼接,生人看生稿會很費勁,我囁嚅了良久才回答說:‘我試試,……文字不好請馮先生原諒?!瓦@樣,我連夜抄了十章,整齊理好送給先生。馮先生似是一句廢話也不曾有過。他立刻拍案表態(tài):‘你的什么掇紅集,還有你什么紅學論文都不要弄了,這樣就好,這就是你的事業(yè),寫完后馬上告訴我,我給你尋找出版社!’”從此,二哥就與馮老結(jié)下了不解之緣,也與中國紅學會結(jié)下了不解之緣。全國紅樓夢學術(shù)會他幾乎是每次都參加,即使成了大名之后,也不改初心。他參加的最后一次全國紅樓夢學術(shù)會是2013年,在河北廊坊舉辦的紀念偉大作家曹雪芹逝世250周年大會暨學術(shù)研討會。

二月河是在1985年貴州全國紅樓夢學術(shù)討論會上當選為中國紅樓夢學會理事的,他是河南省最早的理事之一。記得那個時候,河南省似乎只有兩個理事,一個是李春祥先生,一個就是二哥。要知道1985年新時期紅學剛剛起步,那個時候能當上中國紅學會理事是很不容易的,全國的理事除北京多一些外,大多數(shù)省都是一兩個名額,有的省還沒有名額。而一般能當上理事的又都是大學教授和研究機構(gòu)的專家,像二哥這樣的“業(yè)余研究者”真是鳳毛麟角,要知道那個時候他還不叫“二月河”。由此可見,二哥在紅學研究中是起步比較早、成績比較好的學者了,否則一個“業(yè)余研究者”是不可能當上中國紅樓夢學會理事的。

二哥不僅是河南省最早的理事之一,在《紅樓夢》研究上寫了很多文章,有很多成果,他還是為推動河南省《紅樓夢》學術(shù)文化活動發(fā)揮很大作用的人。南陽市、鄧州市都成立了紅樓夢學會,他是最有力的支持者。南陽、鄧州的《紅樓夢》文化學術(shù)活動,在全國都是屬于搞得很好的,他們有研究刊物、有經(jīng)常性的活動,特別是鄧州市的活動搞得有聲有色,成為地方文化建設(shè)一道亮麗的風景線。而這一切,都與二哥有著密切的關(guān)系,得益于二月河的關(guān)心支持。

《紅樓夢學刊》是馮其庸先生一手創(chuàng)辦的,是在國內(nèi)外都有很大影響的國家級核心期刊,是新時期紅學發(fā)展標志性的成果。但人們并不知道,《學刊》多少年都沒有一分錢的財政撥款,全靠一點發(fā)行費和社會友人的幫助支撐著。而我們?yōu)榱吮3帧秾W刊》的學術(shù)品味,從來不登廣告,也從來不收一分錢版面費。有好幾年,學刊不僅得不到財政撥款支持,還要自己解決編輯的崗位補貼,甚至還要給單位繳房租水電費,非常艱難。上世紀90年代初期,揚州外辦丁章華主任、西園大酒店都曾給予《學刊》很大的幫助。1997年卓琳同志還到《學刊》編輯部來過,知道當時面臨的困難以后,她為我們找到一家民營企業(yè)資助50萬。到2003年《學刊》再一次面臨嚴峻的經(jīng)費困局,二哥知道后,個人拿出30萬支持辦刊。多少年,無論是丁章華主任、卓琳同志還是二哥,都不讓我們說這些事。卓琳同志說,她喜歡《紅樓夢》,自己不能光是索取,也要為紅學夢研究做一點貢獻。二哥說,沒有馮老、沒有中國紅學會,就不會有二月河,支持《學刊》是應(yīng)該的,沒有什么可說的。每每想起他們的無私支持,都令我十分感動。

二月河的歷史小說創(chuàng)作,無疑代表了當代歷史小說創(chuàng)作的最高水平,在三部小說中,我覺得《雍正皇帝》寫得最好。我們看二月河的小說,會感到無論是文筆、結(jié)構(gòu)還是人物塑造都有《紅樓夢》的影響,他是當代作家中最注意向《紅樓夢》學習創(chuàng)作的作家之一。清代康雍乾正是《紅樓夢》創(chuàng)作的時代背景,曹雪芹家在康熙時代發(fā)達,在雍正年代衰落,而《紅樓夢》則是在乾隆年間產(chǎn)生。二哥的“落霞三部曲”寫的正是與曹雪芹家的命運、與曹雪芹的創(chuàng)作有密切關(guān)系的三個皇帝、三個歷史時期。二月河是研究《紅樓夢》的專家,又有馮其庸這樣的紅學大家作為老師,因而他對《紅樓夢》有特殊的感情,《紅樓夢》對他創(chuàng)作的影響是不言而喻的。

正因為二哥既是著名作家,又是《紅樓夢》研究專家,當年要搞新版電視連續(xù)劇《紅樓夢》時,有關(guān)方面征求我對編劇的意見,我當然首先推薦了二月河,我認為他無疑是《紅樓夢》電視連續(xù)劇最合適的改編者。但當我與二哥說請他出來改編,沒有想到他竟一口拒絕了。他說:“我膽子很大,當年敢夸??趯懣滴?、雍正、乾隆,但改編《紅樓夢》我不敢碰?!都t樓夢》是奇書是天書,不是一般人能改編的?!彼麑Α都t樓夢》的熱愛和敬畏溢于言表,這既讓我意外,又讓我敬佩和感動。

二哥是一個非常勤奮的人,又是一個多才多藝的人,據(jù)說一位領(lǐng)導(dǎo)曾講,二月河的小說寫得好,字不咋樣。后來我發(fā)現(xiàn)二哥還是很注意練字的,他的字很有特點,顯示出強烈的個性。另外他的畫也非常不錯,尤其擅長畫葫蘆、壽桃、豆角等。那個時候,他給自己提的要求是,每天要一字一畫一文。

二哥今年大半年都是住在北京301醫(yī)院,雖然病情時好時壞,但我沒有想到他就這樣快走了,才73歲,走得早了一點。他還有很多計劃,他一直想寫太平天國,做了很多準備,前些年他常常把想法給我們說說,可惜因這幾年身體狀況一直不好,慢慢就不說了,這真是非常遺憾的事情,是文學界的巨大損失。

二哥走了,他雖然離開了這個世界,但他永遠留在我們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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