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以后,海德格爾大多的時間是在他于馬堡時期建造于托瑙堡山上的一幢小木屋中度過的。在黑森林中,在山頂上,在那寧靜的小木屋中,思想家的心靈卻并不平靜?,F(xiàn)代科學技術(shù)所帶來的后果,人類的思想和語言從遠古到當下的奔涌,現(xiàn)代人類的現(xiàn)實命運,都不斷在思想家的心靈中翻騰。木屋雖小卻裝著整個世界。
1976年5月26日,海德格爾在其生命歲月的第87個年頭與世長辭。然而,他所留下的人學思想遺產(chǎn),卻決不會因此而煙消云散。
海德格爾并沒有聲稱自己的思想是人學思想。整個西方哲學史,從古希臘哲學到后現(xiàn)代主義哲學,似乎也只有人類學、人本主義、人道主義、人性等概念,并沒有人學這一概念。本書所用的這一概念,是從國內(nèi)20世紀80年代以來哲學討論的一大熱點問題——“人學”問題借用而來,用以指稱對人的哲學思考。
我認為,用人學指稱對人的哲學思考是恰當?shù)摹N以凇督虒W與研究》2000年第8期上發(fā)表的《人學對象問題研究述評》一文,就國內(nèi)人學研究的對象問題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并分析了國內(nèi)人學研究的問題所在。
從哲學史的發(fā)展來看,在海德格爾之前,無論是西方哲學史還是中國哲學史,盡管也許沒有一位哲學家使用過人學這一概念,但作為對人的哲學思考意義上的人學,都早已開始,并經(jīng)歷了一個不斷發(fā)展豐富的過程。西方的普羅泰哥拉、蘇格拉底、柏拉圖、亞里士多德、托馬斯·阿奎那、康德、黑格爾、馬克思、叔本華、尼采,都在自己的時代對人的存在進行了思考,形成了西方人學的特殊的探索歷史。中國的老子、孔子、孟子、莊子、荀子、董仲舒、朱熹、王陽明、王夫之、孫中山等,對人的問題也都有各自不同的探討,發(fā)展出一條中國的人學思考之路。中西哲學史上的每一位人學思想家的人學思想都有自己的獨特性,在哲學史和人學史上都有不可替代的歷史位置。
哲學史和人學史是一條無盡的長河,總是后浪推前浪。海德格爾作為現(xiàn)代西方哲學的一位思想巨人,在近現(xiàn)代西方人學思潮的轉(zhuǎn)換和涌動中同樣作出了自己對人的獨特思考。從人學或人學史的角度看,他提出的人學思想也是非常不同于前人的,他所提出的問題和解答也構(gòu)成了西方人學史無盡長河中巨大耀眼的一道浪峰。
本書試圖從發(fā)展和整體的角度研究海德格爾的整個人學思想——他前期和后期對人的思考,認為貫穿海德格爾人學思想的一條主要和本質(zhì)的線索是他對人(類)存在發(fā)展的選擇性與被制約性的思考。這一思考開始于他在《存在與時間》中對此在和存在的關(guān)系的初步考察,結(jié)束于他整個后期對人與大化(Ereignis
我在過去公開發(fā)表的論文中把“Ereignis”主要譯為“大化”。Ereignis在德文中的意思是發(fā)生或發(fā)生過的重大事件。它的動詞形式是ereignen,動詞的名詞化形式是Ereignen。但海德格爾把它解釋為使一切發(fā)生成為可能、支配一切發(fā)生的動態(tài)性事情,解釋為既澄明又遮蔽著的不斷的到來。用“大化”翻譯Ereignis,“大”指其根本、支配一切,“化”指其動態(tài)性運行?!按蠡痹跐h語中的最主要意思有二:一是指化育萬物(如《荀子·天論》:“列星隨旋,日月遞照,四時代御,陰陽大化”);二是指宇宙、大自然(如曹植《九愁賦》:“嗟大化之移易,悲性命之攸遭”)。“化育萬物”這一意義,兼有支配一切和動態(tài)性兩個方面,非常符合海德格爾賦予Ereignis的意義。所以本書一律把Ereignis、ereignen 、Ereignen譯為“大化”。另外,ereignen 從eignen而來,本書把eignen譯為“自化”。)關(guān)系的全部探索。抓住了這一線索,就能夠從宏觀上把握海德格爾思想發(fā)展的全部動態(tài)過程,能夠清楚地找到海德格爾前后期思想轉(zhuǎn)變的內(nèi)在邏輯,能夠充分地發(fā)掘海德格爾思想的時代根源,能夠客觀地確定海德格爾人學思想在西方人學史上的歷史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