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數(shù)千年封建王朝綿延的古代,多由男兒馳騁天下,女性頭頂那片蔚藍(lán)晴空始終有烏云遮蓋,但是,千百年來在男性統(tǒng)治的世界里還是涌現(xiàn)出無數(shù)讓世人稱道的閨中奇秀。不過,她們之中純粹以才聞名、能令須眉才子也嘆服的女子并不多,名列唐朝四大女詩人、蜀中四大才女之一的薛濤,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庭除一古桐,聳干入云中?!蹦且蝗?,流亡蜀中成都的小吏薛鄖,指著庭中一棵茂盛的梧桐樹隨口吟詩來考女兒,未想八歲的薛濤不假思索,應(yīng)聲答道:“枝迎南北鳥,葉送往來風(fēng)?!边@兩句詩應(yīng)情應(yīng)景,對得生動切題,令薛鄖愀然久之。
薛鄖與妻子裴氏為女兒取名薛濤,字洪度,原是盼望著她能一生順?biāo)?,安度洪流滾滾的歲月,但那一刻,他似乎預(yù)感到了女兒將來的坎坷命運。
幾十年后,薛濤回想自己心如古桐聳干入云卻終是“迎南北鳥”“送往來風(fēng)”的一生歲月,意識到在這一幕家常閑話里早已一詩成讖。也許薛濤理解了父親當(dāng)時的沉默,也會忍不住嘆息,一切在冥冥中早已注定吧。
父親的早逝,是薛濤生命里面對的第一次沉重打擊,也是她人生道路的轉(zhuǎn)折點。年幼的薛濤和母親相依為命,生活極其窘困,為了維持生計,她不得不淪為歌伎,憑著自己的天生麗質(zhì)與過人才情,在風(fēng)月場上以詩酒彈唱娛客。
漸漸地,她的聲名越傳越遠(yuǎn),她的生活日益好起來了。然而,她自是沒有想到,這個迫于生計的無奈選擇,換來這看似春光明媚的轉(zhuǎn)變,竟然奠定了她一生的基調(diào)。如果沒有這聲名,她不會遇到韋皋。如果沒有遇到韋皋,她的人生會怎樣呢?
他,是沖著她的詩才出眾來的。那是公元785年,他出任劍南節(jié)度使,初到成都便召她到帥府侍宴。前去的路上,她的心難免忐忑,知道待會兒所見皆是有身份的人,不知哪一位將是她的貴人。她并不意外,他會命剛到的她即席賦詩,早有準(zhǔn)備的她神情從容,含笑揮毫:
亂猿啼處訪高唐,一路煙霞草木香;
山色未能忘宋玉,水聲尤是哭襄王。
朝朝夜夜陽臺下,為雨為云楚國亡;
惆悵廟前多少柳,春來空斗畫眉長。
這首《謁巫山廟》詩句清麗凄婉,頗有愁今悵古的深意,自是令一眾賓客嘆服稱絕。自此,她成了帥府的常客,每次盛宴,都能看到她的身影。
母親并不明白,十七歲的她為何要與年長近三十歲的他糾纏。她也不知該怎樣向母親解釋,這于她并非委屈,而是心甘情愿。他給予她發(fā)自內(nèi)心的欣賞,他的成熟男性的關(guān)愛讓她覺得安心、溫暖,并且,他能助她提升身份。
在韋皋的寵愛里,薛濤度過了四年安穩(wěn)、靜好的時光。本為詩人的他,是真正愛惜她的才情,相識第二年便讓她參與一些幕僚文牘工作,還一度十分認(rèn)真地準(zhǔn)備奏報朝廷,請求讓她擔(dān)任校書郎官職。雖然礙于她的身份,此事最后不了了之,他為她所做的這一切已是令她萬分感動。而她的詩篇與才名,也隨著幕府駛出的使車傳遍了全國,名流權(quán)貴慕名而來,只為一睹女校書的風(fēng)采。
可惜她到底年輕了些,眾多贊譽(yù)令她飄飄然忘乎所以,待人處事漸失分寸。公元789年那一回,他終于發(fā)怒,將一紙貶書送到她面前,調(diào)她去偏遠(yuǎn)的松州為營妓。
無限悲戚自心底涌起,她忽然醒悟到自己的天真。原來男歡女愛是假的,那些過客的贊美留戀也是空的,她再美再聰明,終究只是一個賣笑的妓女,她的艷名與才名要依靠他的提攜,她想立足于世也要依靠他的憐憫——這個叫韋皋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