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科學是人生觀的基礎(5)

不受人惑 作者:胡適


(三)

我在上文說的,并不是有意挑剔這一次論戰(zhàn)場上的各位武士。我的意思只是要說,這一篇論戰(zhàn)的文章只做了一個“破題”,還不曾做到“起講”。至于“余興”與“尾聲”,更談不到了。破題的工夫,自然是很重要的。丁在君先生的發(fā)難,唐擘黃先生等的響應,六個月的時間,二十五萬字的煌煌大文,大吹大擂地把這個大問題捧了出來,叫烏煙瘴氣的中國知道這個大問題的重要,——這件功勞真不在小處!

可是現(xiàn)在真有做“起講”的必要了。吳稚暉先生的《一個新信仰的宇宙觀及人生觀》已給我們做下一個好榜樣。在這篇《科學與人生觀》的“起講”里,我們應該積極地提出什么叫做“科學的人生觀”,應該提出我們所謂“科學的人生觀”,好教將來的討論有個具體的爭點。否則你單說科學能解決人生觀,他單說不能,勢必至于吳稚暉先生說的“張丁之戰(zhàn),便延長了一百年,也不會得到究竟”。因為若不先有一種具體的科學人生觀作討論的底子,今日泛泛地承認科學有解決人生觀的可能,是沒有用的。等到那“科學的人生觀”的具體內容拿出來時,戰(zhàn)線上的組合也許要起一個大大的變化。我的朋友朱經(jīng)農先生是信仰科學“前程不可限量”的,然而他定不能承認無神論是科學的人生觀。我的朋友林宰平先生是反對科學包辦人生觀的,然而我想他一定可以很明白地否認上帝的存在。到了那個具體討論的時期,我們才可以說是真正開戰(zhàn)。那時的反對,才是真反對。那時的贊成,才是真贊成。那時的勝利,才是真勝利。

我還要再進一步說:擁護科學的先生們,你們雖要想規(guī)避那“科學的人生觀是什么”的討論,你們終于免不了的。因為他們早已正式對科學的人生觀宣戰(zhàn)了。梁任公先生的“科學萬能之夢”,早已明白攻擊那“純物質的,純機械的人生觀”了。他早已把歐洲大戰(zhàn)禍的責任加到那“科學家的新心理學”上去了。張君勱先生在《再論人生觀與科學》里,也很籠統(tǒng)地攻擊“機械主義”了。他早已說“關于人生之解釋與內心之修養(yǎng),當然以唯心派之言為長”了??茖W家究竟何去何從?這時候正是科學家表明態(tài)度的時候了。

因此,我們十分誠懇地對吳稚暉先生表示敬意,因為他老先生在這個時候很大膽地把他信仰的宇宙觀和人生觀提出來,很老實地宣布他的“漆黑一團”的宇宙觀和“人欲橫流”的人生觀。他在那篇大文章里,很明白地宣言:

那種駭?shù)蒙啡说娘@赫的名詞,上帝呀,神呀,還是取銷了好。(頁十二)

很明白地

開除了上帝的名額,放逐了精神元素的靈魂。(頁二九)

很大膽地宣言:

我以為動植物且本無感覺,皆止有其質力交推,有其輻射反應,如是而已。譬之于人,其質構而為如是之神經(jīng)系,即其力生如是之反應。所謂情感,思想,意志等等,就種種反應而強為之名,美其名曰心理,神其事曰靈魂,質直言之曰感覺,其實統(tǒng)不過質力之相應。(頁二二——二三)

他在《人生觀》里,很“恭敬地又好像滑稽地”說:

人便是外面止剩兩只腳,卻得到了兩只手,內面有三斤二兩腦髓,五千零四十八根腦筋,比較占有多額神經(jīng)系質的動物。(頁三九)

生者,演之謂也,如是云爾。(頁四十)

所謂人生,便是用手用腦的一種動物,輪到“宇宙大劇場”的第億垓八京六兆五萬七千幕,正在那里出臺演唱。(頁四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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