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科學是人生觀的基礎(3)

不受人惑 作者:胡適


(二)

張君勱的《人生觀》原文的大旨是:

人生觀之特點所在,曰主觀的,曰直覺的,曰綜合的,曰自由意志的,曰單一性的。惟其有此五點,故科學無論如何發(fā)達,而人生觀問題之解決,決非科學所能為力,惟賴諸人類之自身而已。

君勱敘述那五個特點時,處處排斥科學,處處用一種不可捉摸的語言——“是非各執(zhí),絕不能施以一種試驗”“無所謂定義,無所謂方法,皆其身良心之所命起而主張之”“若強為分析,則必失其真義”“皆出于良心之自動,而決非有使之然者”。這樣一個大論戰(zhàn),卻用一篇處處不可捉摸的論文作起點,這是一件大不幸的事。因為原文處處不可捉摸,故駁論與反駁都容易跳出本題。戰(zhàn)線延長之后,戰(zhàn)爭本意反不很明白了。(我常想,假如當日我們用了梁任公先生的《科學萬能之夢》一篇作討論的基礎,我們定可以使這次論爭的旗幟格外鮮明,——至少可以免去許多無謂的紛爭。)我們?yōu)樽x者計,不能不把這回論戰(zhàn)的主要問題重說一遍。

君勱的要點是“人生觀問題之解決,決非科學所能為力”。我們要答復他,似乎應該先說明科學應用到人生觀問題上去,會產(chǎn)生什么樣子的人生觀;這就是說,我們應該先敘述“科學的人生觀”是什么,然后討論這種人生觀是否可以成立,是否可以解決人生觀的問題,是否像梁先生說的那樣貽禍歐洲,流毒人類。我總觀這二十五萬字的討論,終覺得這一次為科學作戰(zhàn)的人——除了吳稚暉先生——都有一個共同的錯誤,就是不曾具體地說明科學的人生觀是什么,卻去抽象地力爭科學可以解決人生觀的問題。這個共同的錯誤原因,約有兩種:第一,張君勱的導火線的文章內(nèi)并不曾像梁任公那樣明白指斥科學家的人生觀,只是籠統(tǒng)地說科學對于人生觀問題不能為力。因此,駁論與反駁論的文章也都走上那“可能與不可能”的籠統(tǒng)討論上去了。例如丁在君的《玄學與科學》的主要部分只是要證明:

凡是心理的內(nèi)容,真的概念推論,無一不是科學的材料。

然而他卻始終沒有說出什么是“科學的人生觀”。從此以后,許多參戰(zhàn)的學者都錯在這一點上。如張君勱《再論人生觀與科學》只主張:

“人生觀超于科學以上”,“科學決不能支配人生”。

如梁任公的《人生觀與科學》只說:

人生關涉理智方面的事項,絕對要用科學方法來解決;關于情感方面的事項,絕對的超科學。

如林宰平的《讀丁在君先生的玄學與科學》只是一面承認“科學的方法有益于人生觀”,一面又反對科學包辦或管理“這個最古怪的東西”——人類。如丁在君《答張君勱》也只是說明:

這種(科學)方法,無論用在知識界的哪一部分,都有相當?shù)某煽儯晕覀儗τ谥R的信用,比對于沒有方法的情感要好;凡有情感的沖動都要想用知識來指導它,使它發(fā)展的程度提高,發(fā)展的方向得當。

如唐擘黃《心理現(xiàn)象與因果律》只證明:

一切心理現(xiàn)象都是有因的。

他的《一個癡人的說夢》只證明:

關于情感的事項,要就我們的知識所及,盡量用科學方法來解決的。

王撫五的《科學與人生觀》也只是說:

科學是憑藉“因果”和“齊一”兩個原理而構造起來的;人生問題無論為生命之觀念,或生活之態(tài)度,都不能逃出這兩個原理的金剛圈,所以科學可以解決人生問題。

直到最后范壽康的《評所謂科學與玄學之爭》,也只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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