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板橋畫瘦竹,寒風(fēng)凜凜中一種不懼不憂的樣子。是竹有了氣象,還是60歲的鄭板橋有了氣象?年老了以后,大概一切都是往回收的。年輕氣盛,一切放得太大了,像陸游,一生都在想北定中原,于是一生都活在一個虛弱的背景下。但陸游的詩,卻分外有了氣象,比起他凄涼的愛情,他的國恨更加讓人覺得氣象萬千。
你知道佛祖為什么雙手合十?收起來了,一切都收起來了。把一切全放在了心上,放在了手心里。不,不展示了……佛也有傷口,也有說不出的疼痛。為救鴿子,他割下自己腿上的肉喂鷹。他不疼嗎?他沒有傷口么?可是,他雙手合十,面露微笑,讓眾人俯下身去。因為,他心中眼中口中都有了慈悲。這人世間,還有比慈悲更難的么?
早年,文字是單調(diào)的、薄的,是微微地發(fā)散的。越寫越簡單了,往回收了。一字一詞表達的盡是內(nèi)心。
“你的文字有了氣象”,她在北京的書報亭,買了一本2011年第一期的《北京文學(xué)》,那上面有我很多篇隨筆。我在寫《精神強度》,寫《風(fēng)中的鳥巢》……她讀著,我的眼睛有些濕潤。這是光陰贈給我的濕潤。我在傷害中堅守著一種格外不同的品質(zhì),在孤單中用文字滋潤歲月花枝,在一個人的山洞里抒寫著脆弱與力量……
我在往回收。
這是一個不太吸引人的動作。因為身上的聚光燈少了,因為遠(yuǎn)離了熱鬧,因為獨自眠餐獨自行。
是荒寒的原野上,一個人頂著那寂寂的時光,冷與熱,都要走下去。走到頭,心里會裝滿人世間最光亮的翡翠。那翡翠便是文字留下的舍利子,你尋得到它,便也尋到了我——我在光陰的那頭等待百年之后有人還在尋我找我念我。這是最美的氣象與伏筆。
像看一張老畫?;椟S的燈下,看昏黃的畫,格外有一種難言的暮氣。但你一定迷戀這暮氣…… 這暮氣讓人沉靜下來了,那黃得變得薄的紙上,有著山寒水瘦的一幅圖,畫中人與你一樣,格外單薄。獨坐松石間,外面飄雪,心里飄雪。雖然隔著紙張與年代,這樣清涼的氣象還是撲滿了心里。
有時,覺得那人就是自己,隔了千年問了一聲:原來,原來你也在這里呀。
一種精神相互融化在一起,分外纏綿了。
這是一個字——懂。
這是一種氣象,不是氣吞山河。但卻心甘情愿地低下頭去,折服在這種懂得與震撼里。
喑啞無聲,氣吞萬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