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在修女們教給她整潔的同時,皮埃爾·德庫爾塞勒讓她發(fā)現(xiàn)了禁忌的滋味。她對馬塞爾·黑德里希承認(rèn),她喜歡沉迷在那些故事里,沉迷在一種不現(xiàn)實(shí)、浪漫主義的“通俗文藝”小說里。她渴望過小說里的那種生活,而非阿姨家這種無聊的日子。
“我覺得一切都很糟糕,因?yàn)樵谖业男≌f里只有絲質(zhì)的枕頭和漆成純白色的家具。我希望一切都被漆成白色。我討厭睡在嵌在壁櫥里的床上,這讓我覺得很丟人。我會去刻意搞破壞,比如弄掉一小塊木頭,心里暗想這是什么破家具。真想不到一個孩子的頭腦里會有這些東西。 ……我甚至想自殺。”
香奈兒不止一次地提到過她幼年時有過結(jié)束生命的念頭,猶如她對于逃跑的渴望,她憧憬的浪漫故事只能在自殺中實(shí)現(xiàn)。她對保羅·莫杭透露:“那時我經(jīng)常想到死亡;想到由此可以引發(fā)巨大的混亂,可以讓阿姨們驚惶失措,讓她們的惡毒暴露在眾人面前。我幻想燒掉谷倉。”
她認(rèn)為如果能通過她的這些惡行把其他人的惡行暴露出來,那么可能死亡是能讓她獲得公正對待的方法。隨著年齡的增長,她逐漸意識到她不是真的想自殺,這只不過是某種宣泄(對別人來說根本是無稽之談),她確實(shí)需要扼殺部分的自我以求得解脫。她感受不到愛,無論是“阿姨們”的愛,還是把她丟給修女們照顧的那個家庭的愛,或是缺席的父親的愛。可是她所閱讀的那些故事卻教給她愛具有征服一切的偉大力量,她渴望男女間的激情。由此產(chǎn)生的沖突流露在她的敘述中,她在這些敘述中提到被愛,或更多提到的是被剝奪的愛。鑒于她允許自己說出來的有關(guān)她家庭的細(xì)節(jié)極少,甚至少于那些奧巴辛修女臆造出來的阿姨們(可能還有在穆朗城的教會學(xué)校),她偶爾流露出的只言片語就更加意味深長了。她向克勞德·德雷提到過她的姑父,那個做站長的保羅·科斯捷給過她一張頭等車廂的火車票,(“因?yàn)槲揖芙^乘坐二等車廂 —讓人討厭!”)在另外一個版本的敘述中,香奈兒詳述了與阿德里安娜一起逃離瓦雷訥她姑姑家的未遂行動。她們的錢只夠買二等車廂的車票,可是嘉柏麗爾執(zhí)意上頭等車廂,這讓她們付出一筆罰金。兩個離家出走的姑娘窮得不能在巴黎生活,不得不很快回到瓦雷訥。
嘉柏麗爾無論在哪兒 —在奧巴辛,在教會學(xué)?;蛟谒霉玫募?—都沒有在家的感覺。她對德雷說:她去保羅和露易絲的家時,姑父很親切,可是姑姑卻冰冷而疏遠(yuǎn)。晚上,保羅到她的房間道晚安時說:“你會多住些日子,對吧?”可是嘉柏麗爾感覺姑姑不喜歡她,次日就離開了。據(jù)克勞德·德雷說, 50多年后,香奈兒仍感覺得到“被遺棄的冰冷”。
就連上帝也拋棄了她,至少她對德雷是這么說的,在父親從美國寄給她那條無從考證的裙子以后,在奧巴辛她的初領(lǐng)圣體儀式時,嘉柏麗爾失去了宗教信仰。根據(jù)她的講述,我們不能確定她是否真的穿了那條不怎么適宜在教堂穿著的裙子。她?;貞浧鹚龑σ幻嗄_的圣方濟(jì)會修士的蠱惑。他宣講初領(lǐng)圣體前的三日避靜,這是個穿棕色粗毛呢長袍腰系繩子的男人(對這個人的描寫讓人聯(lián)想到圣艾蒂安)。“當(dāng)我在那兒的時候,這位教士以及他赤裸的雙腳還有他的布道—都讓我覺得這就是我曾期待的生活。在教堂里,這就像是神跡。 5點(diǎn),天黑了。蠟燭已經(jīng)點(diǎn)起來。我聽見周圍在半昏暗中昏昏欲睡的男孩、女孩的呼吸。在告解時,我承認(rèn)了這個場景喚起我心中世俗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