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德高尚的領(lǐng)導者,心里裝著整個國家,國家利益、國家安危、國家命運是第一位的。左宗棠曾經(jīng)很謙虛地說,公忠體國,自己遠遠不及曾國藩。忠誠、體諒國家,以國事為先,以家事為后,個人安危置之度外。這是曾國藩作為領(lǐng)導者與其他一般領(lǐng)導者所不同的。
曾國藩的公忠體國,表現(xiàn)最典型的是兩次投水、兩封遺書。兩次投水是指1854年靖港、湖口之戰(zhàn)失敗后,他憤激之下投水自盡,兩次都被同僚救起。前者他組建湘軍興致勃勃出兵,志在必得,沒有想到,自己一出手就失敗,感到羞愧難當,所以以死明志;后者一路勝仗打到九江、打到鄱陽湖,沒有想到遭到太平軍的偷襲,連自己的紅單船也丟了,覺得前途渺茫,憤恨之際,投水自盡。兩封遺書一次是指1861年春在祁門大營遭到太平軍的包圍,情勢非常嚴峻,給兒子紀澤留下遺書;另一次是1870年五月赴天津處理教案,感到非常棘手,寫下遺書。這里只重點講講祁門遺書。遺書寫道:
余以初三日至休寧縣,即聞景德鎮(zhèn)失守之信。初四日寫家書,托九叔處寄湘,即言此間局勢危急,恐難支持,然猶意力攻徽州,或可得手,即是一條生路。初五日進攻,強中、湘前等營在西門挫敗一次。十二日再行進攻,未能誘賊出仗。是夜二更,賊匪偷營劫村,強中、湘前等營大潰。凡去二十二營,其挫敗者八營強中三營、老湘三營、湘前一、震字一,其幸而完全無恙者,十四營老湘六、霆三、禮二、親兵一、蜂二,與咸豐四年十二月十二夜賊偷湖口水營情形相仿。此次未挫之營較多,以尋常兵事言之,此尚為小挫,不甚傷元氣。目下值局勢萬緊之際,四面梗塞,接濟已斷,加此一挫,軍心尤大震動。所盼望者,左軍能破景德鎮(zhèn);樂平之賊,鮑軍能從湖口迅速來援,事或略有轉(zhuǎn)機,否則不堪設(shè)想矣。
余自從軍以來,即懷見危授命之志。丁、戊年在家抱病,??咒凼烹幌拢逦页踔?,失信于世。起復再出,意尤堅定。此次若遂不測,毫無牽戀。自念貧窶無知,官至一品,壽逾五十,薄有浮名,兼秉兵權(quán),忝竊萬分,夫復何憾!惟古文與詩,二者用力頗深,探索頗苦,而未能介然用之,獨辟康莊。古文尤確有依據(jù),若遽先朝露,則寸心所得,遂成廣陵之散。作字用功最淺,而近年亦略有人處。三者一無所成,不無耿耿。至行軍本非余所長,兵貴奇而余太平,兵貴詐而余太直,豈能辦此滔天之賊?即前此屢有克捷,已為僥幸,出于非望矣。爾等長大之后,切不可涉歷兵間,此事難于見功,易于造孽,尤易于詒萬世口實。余久處行間,日日如坐針氈,所差不負吾心,不負所學者,未嘗須臾忘愛民之意耳。近來閱歷愈多,深諳督師之苦,爾曹惟當一意讀書,不可從軍;亦不必作官。
吾教子弟不離八本、三致祥。八者曰:讀古書以訓詁為本,作詩文以聲調(diào)為本,養(yǎng)親以得歡心為本,養(yǎng)生以少惱怒為本,立身以不妄語為本,治家以不晏起為本,居官以不要錢為本行軍以不擾民為本。三者曰:孝致祥,勤致祥,恕致祥。吾父竹亭公之教人,則專重孝字。其少壯敬親,暮年愛親,出于至誠,故吾纂墓志,僅敘一事。吾祖星岡公之教人,則有八字,三不信。八者曰:考、寶、早、掃、書、蔬、魚、豬。三者,曰僧巫,曰地仙,曰醫(yī)藥,皆不信也。處茲亂世,銀錢愈少,則愈可免禍;用度愈省,則愈可養(yǎng)福。爾兄弟奉母,除勞字儉字之外,別無安身之法。吾當軍事極危,輒將此二字叮囑一遍,此外亦別無遺訓之語,爾可稟告諸叔及爾母無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