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在哥倫比亞作家中,很少有人將自己一生中相當可觀的時間用來調研和重構另一位作家的生平。
在這些屈指可數(shù)的作家中,我要提到激情勃發(fā)而又特立獨行的費爾南多·巴列霍費爾南多·巴列霍(1942),哥倫比亞作家,以寫巴爾瓦·雅各布的傳記作品《信使》而得名。,他追隨巴爾瓦·雅各布波菲里奧·巴爾瓦·雅各布(18831942),哥倫比亞著名詩人。的蹤影歷經(jīng)七個國家,最終寫出了我國文學中具有奠基性的作品之一。達索·薩爾迪瓦爾的冒險行動也與他相似,我在此以切斯特頓G.K.切斯特頓(18741936),英國作家,以精力充沛和體形矮胖著稱,寫過多部獨具特色的名人傳記。與他作對比,其區(qū)別在于,追隨加西亞·馬爾克斯的描繪了一幅迷宮的圖景,而追蹤巴爾瓦·雅各布的則描繪了一幅迷霧的圖景。
加西亞·馬爾克斯的生平是一座迷宮,對于他的重構要以戰(zhàn)爭和逃亡、神話和傳統(tǒng)、歌謠和書本、難題和啞謎為材料。巴爾瓦·雅各布的生平則是一團虛無縹緲的迷霧,對他的重構,要追述死亡與謊言的論爭,要追蹤沒有留下尾波的航船,要回想沒有留下記憶的時日,要品味烈酒和大麻,要重溫崇拜和怨憤。兩位追蹤者均已大獲成功,因此,今天我們手頭便有了這樣兩部動人心魄的英雄史詩般的作品,有了我國文化英雄中兩位巨人的傳記——當然,傳記從來都不是十全十美的,現(xiàn)在,我要引用一位作家說過的話,那是一句對傳記文學充滿溢美之詞的斷語:“誰要是讀了這本書,他就觸摸到一個人。”
加西亞·馬爾克斯,一個魔幻般的人物,一位令人著迷的作家,是他激起了人們的無限崇拜,我想到了佩德羅·比利亞爾瓦佩德羅·比利亞爾瓦,哥倫比亞畫家,多年間專心從事《百年孤獨》的插圖工作。,他在讀了《百年孤獨》之后,將他的整個青春年華都用來為該書畫插圖,創(chuàng)作了無數(shù)幅激情如火而又細致入微的插圖畫。正如古代游吟歌手崇拜某一個詩人便終生為他吟唱一樣,達索·薩爾迪瓦爾多少年來一直致力于搜集加西亞·馬爾克斯的生平材料,據(jù)他早年的朋友講,還在他讀中學時期——那會兒,《百年孤獨》之星剛剛升起于我們的黃道十二宮,少年達索便開始收集所有出現(xiàn)在報刊和書籍上的新材料,那時,他興許還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成為一位呼之欲出的傳記作家。
他是一位早慧的傳記作家,因為我真誠地認為,寫加博加博,即加夫列爾·加西亞·馬爾克斯。的傳記已經(jīng)層出不窮,而加博本人在回憶錄中講述的事實在達索的作品里也早有涉及,所以很難再有傳記作家能把加西亞·馬爾克斯那富有詩意的神奇生活和他那充滿魔力的紛繁世界以暴風雨般的方式展示給我們。誰要是不為弄懂我們的世界而熬更守夜,他就不可能把那常年硝煙不斷的內戰(zhàn)頑疾明確表達出來——而加博則將此稱為奧雷良諾·布恩迪亞的戰(zhàn)爭迷宮,也不可能寫出富饒的香蕉園當時那種窮奢極欲的生活,更難以記述因1928年香蕉工人大罷工而引發(fā)的社會矛盾大暴露和霍亂的流行,罷工最終導致了謝納加火車站的大屠殺,正是以這個公共墓穴的噩夢為開端,哥倫比亞社會從此走上了一條不可救藥的歷史道路。一個局外人就更難理解這個橫遭貶損的極樂世界里所發(fā)生的事情了,我們的國度位于兩大洋之間,別人看不見我們,我們卻看不見這一片熱帶雨林。熱帶雨林,指哥倫比亞。此句意即自己不了解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