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哲學(xué)史，中國古代存在兩種世界觀，有“天人合一”的世界觀，也有“天人相分”的世界觀。一般認為，先秦諸子中孟子是講“天人合一”的，荀子是講“天人相分”的，我的看法，“天人合一”的世界觀在中國思想中是占主導(dǎo)地位的，在世界觀問題上是主流。對于“天人合一”這個概念需要進行分析，它有幾種不同的內(nèi)涵。

第一個內(nèi)涵可以叫做“天人同道”，天和人同構(gòu)，能用一個規(guī)則說明，其運動遵循一個規(guī)律。我們剛才講到，“天”可以是規(guī)律天，比如中國人喜歡把一切事物都分成有陰有陽，人也好，動物也好，植物也好，無機物也好，人造的器物也好，都可以用陰陽來把握和區(qū)分它的性質(zhì)，比如男屬陽，女屬陰；日叫太陽，月叫太陰；天為陽，地為陰；明是陽，暗是陰等等。再比如說藥物，中醫(yī)認為有陽性的，有陰性，中醫(yī)講究“八綱辨證”，其中就有陰、陽兩個字，而且是總綱，人的一切病證都被認為不是屬于用陽證就是屬于陰證。老百姓種莊稼肥料也分陰陽，比如認為騾馬糞是陽性的，豬糞是陰性。社會政治領(lǐng)域也講陰陽，倫理關(guān)系中君為陽，臣為陰；父為陽，子為陰。治理天下的手段，德教為陽，刑罰為陰?？傊?，自然事物、人間事物都給它分陰陽，這就是“天人同道”，“天”和“人”被認為有著相同的規(guī)則，遵循相同的規(guī)律。

第二個涵義是“天人一體”。所謂“天人一體”，就是兩者連為一體，本來就是一個東西。首先，認為人和自然天是一體。自然天不單是指天空，廣義地講是指整個自然界。我們中國人有這個思維，認為人是活在自然當(dāng)中的，與自然之間存在著一種密切的關(guān)系，如魚與水，離開水的魚就不是魚了。人們認為這種關(guān)系看不見、摸不著，但確實存在。比如中國人說，人在春天身體狀態(tài)什么樣，容易得什么病，夏天身體狀態(tài)什么樣，容易得什么病，中醫(yī)治病考慮這種氣候的因素。在這種觀念看來，人沒有一個剛性的邊界，人身會向外滲透到自然，自然也會滲透到人身，每個人就是自然中的一個區(qū)域，一個邊界模糊的區(qū)域，與別的區(qū)域之間也沒有界限。這是人與自然天的“一體”。其次，認為人與本體天（主宰天）是一體。中國的文化認為，人與本體天、主宰天也是互動的、互通的，甚至就是一回事。我們后邊講到“人”和“天”的價值等同，就還要說到這一點。比如，西方人講的“形而上本原”具有超越性，獨立存在于人之外、世界之外，基督教上帝就非常明顯，他絕對不是生活在宇宙之中，宇宙是他造的，他是超越宇宙的，他更不能活在人之中，更不能活在人的身體之中。但中國人講主宰天，天神也好，天道也好，不是超越性的，它不是處在人之外，不是僅僅從外部對人施加影響；相反，它就處在人（包括群體人、個體人）之內(nèi)。如理學(xué)講人性，人性是什么呢？人性就是天性，“天命之謂性”，性是天給你的，人性就是天內(nèi)化于人之中的東西。這個問題我們下邊還要提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