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兒子養(yǎng)的鳥，我兒子沒啥本事，就喜歡養(yǎng)鳥，就會養(yǎng)鳥。我兒媳婦說了，要是再養(yǎng)鳥，她就和我兒子離婚，前兩天她回娘家了，說不把鳥弄走就不回來了。唉，我做娘的只能把鳥給賣了。兩口子過日子不容易，我兒子沒啥本事，就會養(yǎng)鳥。他下崗了，光養(yǎng)鳥掙不到錢，看不見就沒念想了?！?/p>

“是鷯哥吧？”一個旁觀者問。

“是鷯哥，公的，才兩歲，正是好玩的時候?！崩咸f。

這些話都跑進了老那的耳朵里。他動了心，悄聲問小白：“一百五，值嗎？”

“挺值的，那伯伯，您喜歡鳥？”

“老太太挺不容易的?！?/p>

“那伯伯，您養(yǎng)過鳥嗎？”

老那搖搖頭。

“老奶奶，這鳥好養(yǎng)嗎？”小白問道。

“好養(yǎng)，把小米泡軟了就是它的食，好養(yǎng)得很！”

老那下定了決心，從包里掏出一百五十塊錢，捏在手里。促使老那下定決心買下這只鳥的原因有四個：

第一，他覺得老太太挺不容易的，可憐巴巴轉(zhuǎn)悠了一上午，早晨還蹲在街角哭。

第二，剛才老伙計說出的“顯擺”兩字讓老那很不好受。我現(xiàn)在不能看懂英文，并不意味著我以后看不懂?。∷敫约嘿€口氣。

第三，這只鳥給了老那意外的啟示：鳥都能學會英語，我為什么不能學會？學會英語，我就能看懂兒子寫的文章了，我可以把兒子寫的文章一字一句說給你們聽！這念頭讓老那興奮不已。

第四，有這只鳥陪伴，多少能減少點待在家里的寂寞。

老太太把鳥籠子交給老那，從包里掏出一袋小米，一臉戀戀不舍的表情，“夠它吃三個月的。先泡一個小時，軟乎了再給它吃，勤給它喂水，水可不能斷，要不然羽毛就干巴了、沒光了。鳥糞每天都要清洗，這家伙可愛干凈了。你買值了，我還真舍不得?！彼\子里的鳥，好像面對一個孩子，“寶貝，你走吧，別給我們丟臉，好好學說話，再見，再見……”

“再見，再見……”鷯哥回應(yīng)著，在木棍上撲閃著翅膀。

老太太走后，老那沒有再回茶館，他今天不想再看見老茶客了。他提著鳥籠子奔向了鎮(zhèn)上的實驗小學，他的學生沈靜在學校旁邊開了一個兒童英語學習班。見到沈靜，老那急切地說出了學英語的想法。

“好啊，那老師，退休以后學學英語挺好的?！?/p>

“沈靜，我……我還能學會嗎？”

“能！”

“我一點基礎(chǔ)都沒有?！?/p>

“沒關(guān)系，玩著學唄，”沈靜說，領(lǐng)著老那走進教室，指著十幾個五六歲的孩子，“那老師，這些孩子都還沒上學，還在幼兒園呢，這個班剛開，您周末來學吧?！?/p>

老那連連點著頭，不知說什么好。

“那老師，和孩子們一起學，您不介意吧？”

“不，不，挺好的?！崩夏钦f的是心里話。

“好的?！?/p>

“沈靜，我來學可要掏學費的，你不收我就不來了。聽老師的話?！?/p>

“學費肯定不能收，我是您的學生，再說了，您學好了也能為我們宣傳?！?/p>

“好吧，好吧?！崩夏遣辉賵猿帧?/p>

“那老師，馬上要上課了，要不您先進來聽一聽？”

“好！好！”

老那提著鳥籠子，走到教室最后，找了個位子坐下來，發(fā)現(xiàn)孩子們都轉(zhuǎn)過腦袋看著他，他朝孩子們招招手，笑了笑，把鳥籠子擺在桌子的一角。

“孩子們，都把小腦袋轉(zhuǎn)過來吧，老爺爺來聽課，你們一定要好好聽講，別亂說話啊，今天我們先溫習上周學過的二十六個英語字母歌曲，好嗎？”

“好——”孩子們拉長音調(diào)大聲說道。

“唱——”沈靜也拉長音調(diào)說道。

“a、b、c、d、e、f、g……h(huán)、i、j、k、l、m、n……”孩子們扯著嗓子高聲唱起來?；\子里的鳥激動地扇動翅膀，發(fā)出嘹亮的鳴叫，老那神色慌張地望著它，不知如何是好。孩子們的聲音稀稀拉拉地停頓下來，他們?nèi)奸W動著大眼睛，望望沈靜，又望望老那?！昂⒆觽?，你們唱得真好，連小鳥都在夸你們呢！是不是？”沈靜拍著手說。孩子們不說話。老那一臉窘態(tài)，提起籠子往外走，把籠子放在屋外的窗臺上，又進屋坐回到原來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