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不再答話,低著頭從老那面前走過?!百u少了,兒子會罵我的。”她腳步蹣跚,喃喃自語。兩百塊錢。一只鳥要賣兩百塊錢,老那也覺得不值。老太太在街角消失后,老那才抬步繼續(xù)前行;走到拐角,老那看見老太太蹲坐在地上哭泣,“兒啊,兒啊……”老那不敢上前詢問,趕緊加快步伐走遠了。
看門師傅剛把郵局大門拉開一條縫,老那快步迎上去幫他把門推開。他呵呵笑著,直奔里面。一位郵遞員正往自行車兩邊的郵包里塞報刊和信件,老那一眼看見了《China Story》雜志社的信封,彎腰指了指,笑著說:“這雜志是我的?!?/p>
郵遞員認識老那,說:“自己來取啊。”
“兒子寄來的,著急看?!?/p>
老那接過郵遞員遞過來的雜志,用袖口擦拭上面的灰塵,仔細放進包,生怕弄折了。老那來得早,無須排隊辦理,他填好郵寄單,把五斤核桃放進紙箱,遞給辦理員,心滿意足地喘了一口氣。
一切妥當?,F(xiàn)在,老那腦子里除了兒子寄來的雜志,什么都沒想。他來到茶館,把桌子擦拭干凈,鄭重其事地掏出了《China Story》。雜志封面上是一位老太太,穿著藍色外罩,頭上戴一頂白帽子,一大群貓圍著她,有一只貓正在聞老太太的臉。
“nabin……nabin……nabin……”他念念有詞,一頁一頁尋找兒子的名字。
找到了,找到了!
Na Bin ,是Na Bin!
兒子寫的文章!兒子的名字就印在上面呢!
老那有些激動,手指頭在微微顫抖,心跳明顯在加快。老那看不懂文章標題和內(nèi)容,可文字旁邊的圖片告訴他,兒子寫的是一個老太太和一群貓的故事。好文章一定要放在封面,這一點,老那懂。
“小白姑娘,上茶!”他的聲音已經(jīng)變調(diào)了。
“來啦,那伯伯!”
小白倒茶的時候,老那手捂雜志,生怕水滴濺上。小白撇嘴一笑:“那伯伯,你兒子又寄雜志了?”
“上封面了!我兒子寫的文章上封面了!”
小白放下茶壺,伸出手說:“我能看看嗎?”
“你可別弄濕了?!?/p>
“保證不弄濕?!?/p>
老那怯怯地遞過去,眼睛始終盯著小白的手。小白笑著在圍裙上擦擦手,正反轉(zhuǎn)了轉(zhuǎn)手掌,說:“那伯伯,手干凈了吧?”老那點點頭。
“那伯伯,你兒子寫的啥故事???”
“估計跟貓有關系?!?/p>
“我看不懂?!?/p>
“給老外看的。”
“你兒子的英文名字叫啥?”
“我忘記問了?!?/p>
“哦……”
兩個人的談話被坐在角落里的老茶客的話語打斷。
一個說:“兒子出息,老子光榮啊?!?/p>
另一個說:“老那,雜志看得懂嗎?”
“哈哈,哈哈……”老那只是笑。
“顯擺?!闭l又在小聲說話,聲音雖小,老那全聽見了。他呵呵笑著,心里的滋味不好受。都是幾十年的老伙計了,至于這樣嫉妒嗎?難道是自己太顯擺了嗎?老那看著桌上的雜志,一時有些恍惚。
幾聲鳥鳴從窗外飄進來,緊跟著是幾聲奇怪的聲音:“你好……我好……他好……大家好……”是早上見到的那只會說話的鳥,很多人圍上去看。老太太提著鳥籠子,垂頭喪氣地坐在臺階上?!罢l買鳥,會說話的鳥,誰買鳥……”她懶懶地說,“給一百五就賣,少一分都不賣,會說話的鳥,鳥……”
小白靠在窗臺上,問老太太:“老奶奶,鳥會說英語嗎?”
老太太扭頭看小白一眼,說:“你會,它就會?!?/p>
小白撇撇嘴,小聲嘟囔著:“吹牛。”
“Hello!Hello!”籠子里的鳥忽然說話了,老那和小白面面相覷。“它剛才是在說英語嗎?”老那問小白,腦袋探出了窗外。小白木然地點點頭。
“How are you,How are you……”鳥繼續(xù)說道。
老那支棱著脖子,吃驚地眨巴眼睛?!靶“?,它說啥?”老那問道。
“你好,它在說你好!”小白驚詫地說。
“誰買會說話的鳥,”老太太瞥了一眼老那和小白,“會說英語的鳥?!?/p>
“這鳥真聰明?!毙“走屏诉粕囝^。
“它還會好多呢,誰買它誰沾光!”老太太強調(diào)說。
“這么好的鳥為啥要賣?”旁邊一個老先生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