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有
春風梳岸柳,花下喝新茶。世界有人管,你說我忙啥?
無奈生于世間,日子真不清閑。與其跟人糾結,不如與花纏綿。
溪水一旁,住兩間房。捆幾冊書,有些余糧。青山在遠,秋風欲狂。世間破事,去他個娘。
1989年,老樹27歲,因為種種原因,忽然就想去拍北京的火葬場、墓地,以及北京人家辦喪事的場面。他躲在相機后面,看死者的臉,看親屬悲慟的表情,開始認真思考生與死:人活一輩子是怎么回事?死亡呢?骨子里,他是喜歡形而上的,中國語言文學系畢業(yè)之后險些去哲學系念研究生。他做電影、攝影理論研究,覺得像打游戲通關,打通了,有幸福感。
1980年夏天的某個中午,老樹的一個小學同學,因為沒有考上大學,在山野里上吊自殺了。他的一個中學同學,大學畢業(yè)后回到縣里工作,騎車訪友,半夜回家時被大卡車碾成碎片,尸體是用鏟子鏟到筐里落葬的。他的兩個連襟,一個久病不治服藥自殺,一個被黑道中人誤認成對手當街刺殺。一個同事,傍晚還見他正買菜回家,晚上洗澡突發(fā)心肌梗死就沒了。一個好友的母親,春節(jié)期間闌尾炎犯了,去醫(yī)院做個小手術,麻醉出了點問題,下了手術臺就成植物人了,一躺就是8年。然后是他的奶奶、爺爺相繼過世,他母親心臟病突發(fā)也走了……現實殘酷,人生無常。繼而他想,這個無常的、也許根本無法把握的人生,這個隨時都可能戛然而止的人生,有什么看不開的?有什么值得癡迷、執(zhí)著的?強烈的虛無感好像讓他變得超脫了一些,又超脫了一些,現實中那些名利之爭、那些執(zhí)意和妄念也好像離他漸遠了。
可現實還是那個現實。“又出貪官大鱷了。房價越來越貴。好不容易攢錢買了輛車,可堵在路上一動不動,都快崩潰了。濫用農藥、化肥、食物添加劑搞得大伙吃什么都不放心。把孩子送到學校里不太放心,走在馬路上也不安全。然后這個霾這個水這個空氣質量,等等,就是我們身在其中的世界?!?/p>
1996年,老樹的年譜翻在攝影理論研究篇上。他力推紀實性拍攝,跟徐肖冰、吳印咸這些經歷過延安歲月的前輩,袁冬平、姜健這撥集社會調查與專題攝影于一身的猛將,以及港臺大師何藩、張照堂等,多有交集和評述。此前他自己也拍了8年,最早用一臺漏光的海鷗DF1,買不起彩色膠卷,買那種成盤的黑白電影膠片,鉆被窩里纏進空膠卷盒。后來一整理,也有40多萬張,紀實、人像、風光都有。20世紀90年代中期的圓明園畫家村,1989年年末的殯儀館,這些黑白照片如今看起來恍若隔世。
紀實題材意味著對主流之外、弱勢邊緣人群的關注。許多年風里來雨里去,爬高摸低,角角落落拍過,同道中有呂楠那樣杰出的,有盧廣那樣屢屢獲得荷賽獎(世界新聞攝影比賽)的,但是曝光沒能改變現實?,F實堅如磐石,甚至更加堅硬。唯一進步的可能是器材,當年都窮,用破相機拍,后來用上了蘇哈、尼康,用上了高級三腳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