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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話李安 我的變與常(1)

畫在人心的苦悶上:李宗陶藝術(shù)訪談錄 作者:李宗陶


問:我到過屏東,對那里的自然環(huán)境有印象。

李安:我是在屏東出生的,我爸爸媽媽是在那里結(jié)婚的??墒俏也挥浀昧?,我七個月就離開屏東到了花蓮,10歲以前在花蓮長大,后來到臺南,一直到現(xiàn)在。

問:那是個什么樣的環(huán)境,半鄉(xiāng)村半城市?

李安:花蓮是臺灣東岸的一個城市。東岸是山,峭壁接海,它就在山跟海中間那個小小的半平不平的地方,依山傍海的,很有情調(diào),我覺得它是臺灣最美麗的一個地方。我是在那邊度過童年最快樂的時光的。后來就到了臺南,臺南就很不一樣。

問:怎么不一樣呢?

李安:那是個大地方,花蓮是一個小城市。因為中央山脈的阻隔,所以臺灣東部開發(fā)得慢,一直到現(xiàn)在還是一樣,西部、北部就比較現(xiàn)代化。那個時候到花蓮的橫貫公路很難走,從臺北走北一公路,還有一個蘇花公路,很險峻,懸崖峭壁的一條路。再不然就坐飛機,以前人們很少坐飛機,所以花蓮一直有一點與世隔絕、獨善而居的感覺,很淳樸。臺南是臺灣最早開發(fā)的地方,叫府城,類似首都。其實在日本人來以前,臺北變?yōu)橐粋€中心以前,最古典、最先進的都是在府城。

問:您看那些法國新浪潮、意大利電影時,都是在臺南嗎?

李安:那時候我已經(jīng)到臺北念書了。我小時候很喜歡看電影,都是比較通俗的。

問:《梁山伯與祝英臺》?(李安曾對外媒詳細描述過這部由已故香港導(dǎo)演李翰祥執(zhí)導(dǎo)、由樂蒂和凌波主演的黃梅調(diào)影片:當時他9歲,第一次看便哭得不能自已,以致影院里好多人循聲來看是誰哭得這般凄慘。他后來可以把整套電影的歌曲和對白背誦出來。他父母也是一看再看?!拔矣浀盟麄兊谌稳タ催@部電影時,正刮著臺風,但他們?nèi)皂斨L去看。”)

李安:港臺、好萊塢的電影,偶爾看到藝術(shù)片也不太曉得,只覺得這個片子很奇怪。后來到臺北陰錯陽差地上了藝術(shù)??茖W校,才明白自己對這方面的喜愛,才有機會看藝術(shù)電影。

問:看伯格曼的作品也是在臺北?

李安:對,到臺北的第二年才開始。那個時候不像現(xiàn)在,影帶、DVD什么的很常見,那還是膠片放映的年代,只有電影俱樂部。臺灣以前沒有什么藝術(shù)電影,那些片子陰錯陽差地進來,電影發(fā)燒友就會組織電影俱樂部。我十幾歲離開高中以后才知道這些事情,看過以后就這樣改變了。

問:就掉進去了。

李安:開始開竅了。臺灣和香港的電影其實是一種好萊塢次文化,就是學人家拍。大陸電影是從上海開始的,有那么一點點的老底子,從香港、臺灣搬了一些器材去。剛開始都蠻簡單,學拍通俗劇,也有一些寫實劇,基本上還是因陋就簡的。

問:您回過(江西)德安嗎?

李安:還沒有,我弟弟陪我爸爸回去過。我爸爸媽媽是逃到臺灣的,剛到時是很苦的。因為臺灣那時候剛剛脫離日本的統(tǒng)治,日本治理了50年,它有它的習慣,所以國民政府到那邊以后不是那么融洽。我等于也是在兩種文化里面,日本式的臺灣文化和中原文化。我們算是外省人,以中原文化的傳承人自居,父母他們覺得任重道遠,所以在我們身上加了很重的中原文化的東西。我想他們對家園的懷念也是美化過的,不是很真切,就是一個更夢想化的地方,還有中國的歷史,它在我的腦海里面一直是最美的。

問:所以,您對中原文化的認知里有很多想象。

李安:我沒有直接見到,就是在腦海里形成的別人傳授的想象。其實對美國的想象也是有的。那時候看好萊塢電影很憧憬,想象那是一個理想的國度,人都很漂亮,衣服也穿得很漂亮,心胸很開闊,建筑很宏大,不曉得那是電影。那是冷戰(zhàn)時期,也是美國電影的黃金時代,所以我對美國的想象就像臺灣人對日本人的想象,臺灣的外省人對中原的想象。當我到了美國以后,認識就比較清楚了,它也不是那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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