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果戈理的對話
藍英年
果戈理(1809年4月1月-1852年3月4日),俄國諷刺作家、批判現(xiàn)實主義奠基人之一。
善于描繪生活,將現(xiàn)實和幻想結(jié)合,具有諷刺性的幽默。1831年,年僅22歲的他憑借處女作《狄康卡近鄉(xiāng)夜話》步入文壇。1835年,中篇小說集《米爾戈羅德》和《彼得堡的故事》的出版給他帶來聲譽。1842年問世的《死魂靈》,是一部卷帙浩繁、人物眾多的宏篇巨制,通過對形形色色官僚、地主群像的真切、生動的描繪,有力地揭露了俄國專制統(tǒng)治和農(nóng)奴制度的吃人本質(zhì),震撼了整個俄羅斯。
編者按:邀約著名俄語翻譯家藍英年先生寫這封信,他很爽快地答應了,說要給“果戈理”寫。幾日后,收到藍先生稿件,竟然是這種“穿越式”的隔空對話,非常有創(chuàng)意。通過他們的虛擬對話,我們能全面了解果戈理與俄國、蘇聯(lián)不同時期的文學與社會政治。全文信息量大,可讀性強,是一種獨到的“信”文本。
藍英年:“果戈理先生,您在天堂,我在塵世。您又上了年紀,今年貳佰零二歲了,我說話您聽得見嗎?”
果戈理:“我雖貳佰零二歲了,但眼不花耳不聾,看得見聽得清,你說的我聽得見?!?/p>
藍英年:“先向您表示感謝,從小到大,我都在聽您講故事。在我最空虛或最倒霉的時候您的作品成為我的精神支柱。我還讀過評論您的專著,但我仍然對您了解得太少,我想向您請教幾個問題?!?/p>
果戈理:“你提吧。先告訴我你讀過誰寫的評論我的專著?”
藍英年:“有七八個人。就說主要的吧:葉爾米洛夫、赫拉普琴科和馬申斯基。”
果戈理:“你怎么讀他們的書呢。葉爾米洛夫是打手,凡是與他觀點不同的人掄起棍子就打。打手能有什么觀點,就知道恬不知恥地歌頌斯大林,歌頌他們建立的體制,對文學一竅不通。他不是寫我,而是圖解列寧和斯大林引用過我的話,借吹捧領袖邀寵。赫拉普琴科什么都往階級斗爭上扯,我在《死魂靈》里寫的幾個地主身上的毛病,其實就是俄國人身上的毛病,過去有,現(xiàn)在有,將來還有,干嘛非把他們與地主和農(nóng)奴聯(lián)系在一起?俄國的地主早被布爾什維克消滅光了,可我的人物絕跡了嗎?至于馬申斯基,不過綜合赫拉普琴科之流的著作罷了?!?/p>
藍英年:“您怎么熟悉這三個人呢,他們可比您晚出生一百多年啊?!?/p>
果戈理:“這是帕斯捷爾納克告訴我的,他可被葉爾米洛夫一伙整苦了。二十世紀三十年代被他們整得活不下去,書不能出版,連他翻譯的莎士比亞劇本都不能出版。他為了活下去,不得不寫了一首歌頌斯大林的詩,被迫向新政權(quán)表忠心。”
藍英年:“我也聽說他是第一個寫贊美領袖詩的人?!?/p>
果戈理:“是不是第一個我不敢說。這是阿赫瑪托娃告訴我的,他自己不好意思說。其實,我也寫過阿諛沙皇和貴族的信。不恭維他們,能給我錢嗎?沒有錢我怎么生活,怎么寫作?我敢承認。我收了他們的錢仍寫我想寫的。以我當時的名氣,寫什么都能出版,靠稿費也能過活,但我那樣做就分散精力了,我寧肯向沙皇貴族要錢完成自己的使命。我這種做法很多人不理解?!?/p>
藍英年:“我的第一個問題是請您談談,您那時的寫作環(huán)境同俄國變成蘇聯(lián)后有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