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幾年我感覺得到在馬勒身邊沒有穩(wěn)定感。由于我的任性,在對他所知不多的情況下,我得到了他,在此之后,我的身體由于早產(chǎn)而受到了損害。奇怪的是,從他的精神取得勝利的時刻起,馬勒就忽視了我;當(dāng)我從他的暴君般的影響下解脫出來時,他才又開始愛我了。其間他扮演了教師的角色,冷酷般嚴(yán)厲和不講道理。他使我感到世界是不可忍受的,是可憎的!
他總是說:錢——無足輕重!衣服——無足輕重!美——無足輕重!旅游—— 無足輕重!只有精神是惟一的!我今天知道了,他對我的年輕和美麗懷有恐懼,要使我成為沒有危險的,為此他把所有那些栩栩如生的一切—— 他對它們不知道怎么辦——都簡單地從我這里掠走。我曾經(jīng)是人們渴望追求的,也是人們這樣教育出來的少女。
在某種程度上我覺得這句諺語是對的:“每個人都知道一切!”那個心懷嫉妒的M.夫人果不其然就搬到我們附近。晚上她就成了個不速之客,不請自來,帶著從“屠戶”那里買來的一條討厭的狗, 說是出于“善和博愛”,出于另外許多冠冕堂皇的理由。馬勒對狗十分厭惡。他愛這種動物更多是理論上的。頭幾次馬勒陪她回家—— 這是她的目的—— 但到最后馬勒對這種意圖感到十分惱火;他讓仆人把她帶回家中了事,這種有規(guī)律的來訪也就停止了。
M.有一次正趕上一個疾風(fēng)暴雨的壞天氣來了,她把馬勒拽到露臺上,是要在風(fēng)雨發(fā)作起來時更靠近一些。我那時正有孕在身,害怕碰到從空中掉下來的樹杈。從那個時候起,我看到疾風(fēng)暴雨的壞天氣就感到壯觀,我從沒有恐懼過。這位瓦格納的女歌手讓她的頭發(fā)在臉?biāo)闹茱h蕩起來,她一個人扮演起女武神和奧爾特魯?shù)耓1] 的雙重角色。她喊我,當(dāng)我表示我不愿意去時,她就挖苦我,朝馬勒喊叫起來:“她太膽小了!”
在她另一次突然來訪時,我單獨一個人留在家里,她真的像奧爾特魯?shù)履菢娱_始干預(yù)起我的事來了:說馬勒的壞話,說馬勒妹妹們的壞話,那些隱私,若不是我從馬勒嘴里知道了他生活的真實情況的話,她的這些話一定會令我窒息的??晌抑赖谋人唷N抑?,她在這同一段時間不斷地折磨他;她后來想不惜任何代價力圖牢牢地把握住他,但是他厭倦了,他“disgustiert”[2](這是他用的詞),他要的是平靜。我從他本人那里知道,他為什么要離開漢堡。
在他離開這座城市之前,他受洗改宗,他的猶太人出身是難以得到聘任的,皈依天主教就為他掃除了這條路上的障礙。他有趣地講述了上天主教教義課時他的顧慮和懷疑,談起了他向講解基督教教義的老師提出的一些迷惑不解的問題;談起了突然要侵犯《舊約》的傲慢專橫。他前往維也納,在那里他終于希望在有巨大保證的權(quán)力位置上實現(xiàn)他的廣泛的計劃,能為舞臺和樂團帶來活力。
在那個下午M.的全部怒火爆發(fā)出來了,她意想把我拉過去,成為她反對馬勒的戰(zhàn)斗伙伴!我現(xiàn)在知道了,她使用的手段在任何情況下, 都必定是拙劣的,因為歸根結(jié)底她要信賴我才行,而我是她天生的敵人,在等待她暴露出真面目的那個時刻。我沒有錯過,當(dāng)晚就把我們的談話告訴給馬勒。他立刻要永遠(yuǎn)禁止她進入這個家??晌也幌肟吹綘幊?,于是向他建議,當(dāng)她下次來時,就與她一道彈琴唱歌。也真的發(fā)生了這樣的事情了。我們在一起彈唱了《齊格弗里德》的整整最后一幕。她在這個下午唱得比她在歌劇院里更清純更優(yōu)美。人們在下面湖畔傾聽,當(dāng)我們結(jié)束時,我們房子的四周已集起好多船只,船上的人熱情鼓起掌來。這是我們在一起的最后一次了。
[1] M.以飾演瓦格納的歌劇而名噪一時。女武神和奧爾特魯?shù)路謩e是《女武神》和《羅恩格林》中的人物。
[2] 意為不喜歡,沒胃口,不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