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邂 逅_1901年2

憶馬勒 作者:馬勒


熱情洋溢地談起庫伯利克[1] 的才能,他剛才就是去聽了他的演奏。他狂熱得有些咄咄逼人,好像人們一定要有所表示似的。他問我是否聽過庫伯利克的演出,對他的問話我回答說:“我對獨奏音樂會不感興趣。”馬勒對我的答復(fù)感到滿意。“我也不感興趣。”他從餐桌的另一端大聲地說道。

從餐桌起身之后,大家形成了幾個小圈子,我們談起美的相對性的話題。“美!”馬勒認(rèn)為蘇格拉底的腦袋美。我非常同意他的看法并認(rèn)為音樂家亞歷山大·封·策姆林斯基是美的。馬勒聳聳肩,認(rèn)為這太過分了。這激起了我的戰(zhàn)斗熱情,我把交談引到關(guān)于策姆林斯基的話題。

“我們正要談到他……您為什么不演出他給霍夫曼斯塔爾寫的芭蕾

舞劇《金色的心》?您不是答應(yīng)他了嗎?”馬勒立即回答說:“因為我不理解它。” 我通過策姆林斯基對這部作品有些混亂的象征性內(nèi)容了解得十分

清楚,于是說:“我來為您講述這本書的內(nèi)容,解釋它的意義。”馬勒微微一笑:“這我倒是感興趣。” 因此我說:“但此前,您得給我講清楚《高麗新娘》的意義何在。”

(芭蕾舞劇《高麗新娘》是在維也納經(jīng)常上演的一個保留節(jié)目。混亂不堪,愚蠢之至,不值得演出。)馬勒大聲笑了起來,露出了許多閃光的牙齒。我的較真激起他的興趣,他知道,我是師從策姆林斯基學(xué)習(xí)作曲的學(xué)生。他請我把我的作品帶到歌劇院給他。

我們早就與其他人群分離開來,或者說其他人都已遠(yuǎn)離而去。在我們四周的是那種真空狀態(tài)的空間,這是人們在相識時刻就能為自己創(chuàng)造出的一個空間。我當(dāng)時答應(yīng)他:“一俟我有什么好的東西,我就會去的。”他揶揄地微微一笑,好像要說“我能長時間等待下去”似的,并請我和這時加入進(jìn)來的克雷孟梭姐妹和楚克坎德爾翌日上午到歌劇院去看《霍夫曼的故事》彩排。我先是遲疑不決—— 我為策姆林斯基譜寫的作品還沒有完成—— 隨之對這部作品的興趣占了上風(fēng),于是我答應(yīng)了。在分手之前,他還抓住機會與我迅速地交談了幾句。

“您住在什么地方?”

“霍恩瓦爾特高地……”

“我要陪您到那兒。”

(可我不想步行,正是深夜,我很累了。)

“那么您要來歌劇院了?一定?”

“是的,是的,我一寫出好的作品就去。”

“君子一言,說話算數(shù)?”

這天晚上過去了。我情緒不佳。我有了一種遭人誤解的感覺。一種不幸的天生的羞怯感使我在人群中間、在陌生人中間從沒有成為

“我自己”。我不是固執(zhí)地沉默不語、含混不清地回答,就是,如今天這樣,一切都在一種痙攣性的肆無忌憚后面被遮掩住了。我的繼父卡爾·莫爾與我長時間談?wù)撈鹉切┎⒎菬o條件使我們感到滿意的新朋友。馬勒當(dāng)時總是像面對大庭廣眾說話似的。“是的,但是我要告訴你們”,類似這樣的話就是他的口頭語,人們感覺到,這個人借助多年的支配地位和一種屈從于他的環(huán)境,而走上了一條非常孤獨的并也把自己孤獨起來的道路。我沒有繼續(xù)思考感受到的印象,但是他只是關(guān)心我,這使我感到十分得意。

[1] 揚·庫伯利克(1880—1940):生于捷克,后成為匈牙利公民、作曲家、演奏家,是著名的小提琴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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