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為何回憶里的校園竟然是那般大,那般險呢?大約是因為我們那時候太小的緣故。因為小,美麗和奇異被無限放大;也因為小,那些個無憂無慮的夏天好像永遠不會走到盡頭。所以,這是一冊有關時間的小書,書中的人物都借著長大后的雙眼重新回看童年,回看青春,難免多了一分徹悟后的惆悵。
我尤其鐘愛上海詩人陳東東《論語組詩》的開篇二句:鳥的翅膀雪白 /時間的翅膀雪白。很多年后,奇怪的是竟然連詩人自己也想不起來他曾經寫下過這兩行詩句。如果將這兩句詩和泰戈爾的名言“天空沒有留下鳥的痕跡,但我已經飛過”比照著吟誦,就會生出一種恐怖的感覺:宛若自己的身后跟著一塊碩大的橡皮擦,自己留下一點兒痕跡,它馬上就跑上來把痕跡抹滅。不僅是我自己,我覺得城市的背后也跟著這塊碩大的橡皮擦,緩緩拭去一代人的生活印跡,將一切推倒重來,改得面目全非,不消多久,熟悉的街道便將化為少小離家老大回的鄉(xiāng)人口中那句悲哀的問話:“這里是哪兒喲,我認不出來啰!”不過,我固執(zhí)地認定在我們和身后的這塊橡皮擦之間還隔著一段間隙,不很長也不很短的間隙,足以讓我們再把印跡留得深一點兒,紙筆記錄,或者口口相傳,然后滲透進城市的肌理,讓我們存在過的印跡和生命留下的啟示,不至于全被時間偷走。
這就是我寫下這些小說的初衷。
錢佳楠
2014年5月于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