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部書的緣起,始于2012年,當時《南方都市報》的記者聯(lián)絡(luò)我,希望我協(xié)助他們?yōu)橄雀杆武孔鲆粋€每周專題系列。我當下便問:“你們?yōu)槭裁磳ξ腋赣H感興趣呢?或者說,怎見得你們的讀者會感興趣呢?”他們答,因為我父親在多個領(lǐng)域都頗有名氣,但大眾卻對他認識不深。這也是實情。
對影迷來說,他是香港國語電影業(yè)的先鋒;對張迷而言,他是張愛玲的好友兼顧問,多年來協(xié)助她寫作和出書;在紅學領(lǐng)域,他是最早提倡以文本為先的紅學家之一;在翻譯界,別的不說,他早在米沃什(Czeslaw Milosz)獲諾貝爾文學獎之前,已別具慧眼譯出《攻心記》(TheCaptive Mind,2013年簡體中文版名為《被禁錮的頭腦》),單此一事已足夠令他聲名鵲起。當然他的成就遠不止此,不同的人會窺見他的不同面貌,但能一睹全豹的卻絕無僅有。要令人們更了解他,顯然需要一部傳記。
然后我再問記者:“這每周專題將持續(xù)多久?”他們答,已準備連載廿周,每期有一整頁的篇幅。我叫他們還是三思,因為我實在難以想象,一份商業(yè)性質(zhì)的報紙居然會給這類專題這么多寶貴的版面,但他們十分堅定。就這樣,宋淇系列便正式開始了。
第一期刊于2012年9 月4 日的《南方都市報》,最后一期則是2013年8 月27 日,結(jié)果一年來總共刊出了四十二期,遠超過他們預想的廿周。這系列文章就成為了本書的基礎(chǔ)。
當初聯(lián)絡(luò)我時,《南方都市報》顯然認為要認識宋淇,最好就是問他的兒子。一般來說這是對的,但現(xiàn)實并沒有那么理想。我現(xiàn)在掌握的資料,主要有三個來源。
首先是我自己的回憶,包括父親和親戚告訴我的家庭往事。然而在1968年,我十九歲時,已只身到澳洲留學,跟香港的雙親分隔兩地,一直到2003年才回港定居。我年少時,父親并沒有告訴我很多他自己或家中的事。1985年,我正式成為美國公民,之后回港短住。其間跟父親閑聊,最佳的話題似乎就是家族史了。但我不認為他講的都真有其事,因為有些情節(jié)實在太耐人尋味,我覺得他自己在加油添醋。他在1996年去世,母親則在2007年去世。其后,我拿這些故事向姐姐求證,她說大部分聞所未聞?,F(xiàn)在,已沒有誰可以再問了。早知如此,我當年便應該向父母查明個中曲折,但一切都來不及了。和很多口述史一樣,我這里要復述的故事也難免真假夾雜。
其次是已經(jīng)刊行的文獻,例如父親寫我祖父宋春舫的《毛姆與我的父親》、提及他和張愛玲友誼的《私語張愛玲》等。這類資料的問題是,盡管在個別事件或人物上提供了很多細節(jié),但涵蓋的范圍太狹窄、太片面,不足以連成一篇完整的傳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