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紅橙橙的月亮,像哭腫了的眼睛似的,升到光輝的銅色的霧
里。這霧便熱郁的閃著赤光,仿佛是透明的塵土,昏眩的籠在湖面。
一群鷺鷺伸長了脖頸,刷刷的打著翅膀,繞著田塍邊的灌木飛過,
大氣里又轉(zhuǎn)為沉寂。便是閃著翠藍(lán)色綠玉樣小腦袋的“過天青”,白天
不住的攤開不倦的翅,在水面上來來去去的打胡旋,現(xiàn)在也不見了。只
有紅色的水蠅,還貼在濕霉腐亂的土皮上,發(fā)出嗡嗡的聲音來,……有
兩個人在湖邊上。
一個個兒高高的,露著一副闊肩膀,跪下來在湖邊上開始鋪席子。
那一個小一點兒的瘦瘦的,抱著一棵紅纓扎槍,在旁立定了向遠(yuǎn)看,好
像要在遠(yuǎn)遠(yuǎn)的混濁里,發(fā)現(xiàn)出邊界來。 -
“這天氣怎么這樣的霉……。”他微微的附加著一口嘆息。
那一個并沒搭理,鋪好席子,把兩手抱住膝頭,身子微撼了一下,抬
著脖頸來望月亮。
“快十五了,咱們今天不在窩棚睡了,咱們在這里打地鋪,也好看
看月亮?!?/p>
鷙鷺湖的憂郁 OO 1
“這月亮狠忒忒的紅 !"
“ 主災(zāi)Ⅱ母!” .
“人家說也主兵呢。”
“唔?!?/p>
兩個人都暫時靜默,湖對邊彌漫過一陣白森森的浮氣來。在深谷
里,被稀疏疏的小紫楊圍著的小土丘上,閃動著一道游蕩的燈光,鬼火
似的一刻兒又不見了。
“小心罷,說不定今天晚上有‘偷青’的呢,警醒點,我的鼻子聞得
出來。”大個兒一點的說。
“那有什么,嚇跑了就完了罷,那天沒有。"
“不成,今天得給他一頓好揍,快八月十五了呢。"
那一個誚諷的“:‘燒餅’也當(dāng)不得月餅呵?!?/p>
“誰說的,至少也痛快痛快手。"
‘‘ ’’
● ● ● ● ● ●
小一點的那瘦瘦的,放倒了紅纓扎槍,脫下了腳下的濕鞋,湊到席
面上來?!办F更大了。”口中喃喃的說,心里像蘊著一種無名的恐怖,在
暗中沒有排解的霎閃著一雙深沉的眼睛。
這時月亮已經(jīng)升起來了,一切的物象都清晰的漸漸的化作灰塵和
把握不迭的虛無。暗影在每個物什的空隙偷藏著,凝視著人。那棵夜
神樣的大紫楊,披下來的黑影,比樹身的體積似乎大了一倍,窒息的鋪
在水面上。一塊出水尖石,在巨蔭里蒼霉的發(fā)白。全湖面浸淫著一道
無端的絕望的悲感。
“來寶哥,你今年多大了?”小的問著。
“二十三了,不小嘍?!蹦且粋€一團(tuán)稚氣的答。
0 0 2 端 木蕻 良作 品新編
“我今年十六,媽說我明年就不拿‘半拉子’錢了……?!?/p>
“你呀,你還是少作一點兒罷,別心貪,這年頭兒啥年頭,你身子骨
兒軟,累出癆病腔子一輩的事。"
“可是怎辦呢,爹老了,去年討了三副力母丸也不見好…一·我要講
年造一年賺一百呢,就活變開了。" , 、
“你得講得出去呢,不用說你,就我唄,這年頭兒沒有人要,誰家敢
說出一百塊錢要人,到上秋糧食打出一百塊錢了嗎? ……何況你又瘦
瘦的……。"
“我勤儉點呵,多出點活呵?!?/p>
“哎,就別管明兒個,‘到那河,脫那兒鞋 !’……呃,可是偷了來酒
來了,你喝嗎? 好酒呢 !”他從褲腰底下掏摩了半天,掏出一只“酒閉”
來,又是一卷兒干豆腐。
小的寂寞的搖了搖頭,看著他吃著。 、
“可是,瑪瑙,我忘記告訴了你,就要好了呢,聽說小 X 到×京合作
去了,就要出兵了,這回是真的,不是騙傻子了,說是給義勇軍下了密
令,從鞋底帶來的,所以一過關(guān),現(xiàn)在身上都不檢察了,就檢察鞋底,說
是讓義勇軍們先干……”
“來寶哥,咱們也當(dāng)義勇軍去好不好?”
“那還用說,到那時誰都得去,不是中國人嗎?"
瘦一點兒的瑪瑙沉在沉思里。
“那時我們就有地了嗎?”
“地還是歸地主的,可是糧食值錢了,人有人要了呵 !” 、
.“我都知道——”瑪瑙又嘆息“,咱們沒好,咱們不會好的!"
“你媽要給你娶媳婦了嗎?”來寶沒頭沒腦的插進(jìn)來。
鷙鷺湖的憂郁 003
瑪瑙紅了紅臉沒作聲。
“你吃干豆腐吧,我吃不了,……娶個媳婦,好像買一條牲口,你爹
也好‘交邊’了,享享福,剛才我在湖邊兒看見了他,哎,駝的兩頭都扣
一頭了。"
“可是娶媳婦也得錢哪,我媽給兩塊布,那邊不答應(yīng),說這年頭女
的值錢,要不是從小訂的,現(xiàn)在都想不給了?!?/p>
“唼,這年頭,他媽糊涂,兵荒馬亂,大姑娘放在家……哼,你吃干
豆腐呵,我吃不了?!?/p>
“我爹每天晚上咳嗽,半夜媽還得起來燒遍水,得用熱水往下壓
呀?!?
“哎……咱們睡吧,半夜還得起來打偷青的呢。"
來寶把兩只扎槍放在兩人中間,便掀開一床破棉絮來蓋了。“你
不睡嗎?"來寶伸出腦袋來問。
瘦瘦的默默的不作聲,扯開來棉絮的一角也睡了。
遠(yuǎn)遠(yuǎn)的村莊里,有一下狗叫聲,旋即靜滅。
霧現(xiàn)在已經(jīng)封合了,另有一道白色的擾混的奶氣似的霧露還一卷
一卷的卷起來,繞著前邊的蘆葦,濕冷膩滯的在水面團(tuán)成幾乎看不見的
水玻璃球。然后又兀自攤成一層粘霧,泛著白氣,漸漸的,又與上層的
黃霧同化在一起。透著月光,閃著一廓茫無涯際的空洞洞的光。
“來寶哥,你說出兵,是在八月十五嗎? 像殺韃子似的?”
“ ’,
■ ● ● ● ● ●
“來寶哥,你方才看見我爹了嗎?”‘
‘‘ ,,
● ● ● ● ● ●
“你睡著了嗎? ……好大覺……"
004 端木蕻良作品新編
“……”那邊骨啾啾的翻了個身。
“來寶哥……"
‘‘ ,9
● ● ● ● ● ●
+ 黑 暗里一雙絕望的眼睛向空無里張著。
霧更濃了,對面已經(jīng)看不清人了。
湖邊上的兩個睡得很熟。沿著他們身后是一垅一垅的豆秸,豆葉
兒早已生機(jī)殆盡,包在豆莢里邊的豆粒兒也都成熟了,只靜靜立在那
譬
兒,等著人去打割?!岸垢绺纭迸鲋@樣的月夜,也想不起來叫,因為濕
氣太重,薄紗樣的“鏡鞍"都滯住了。
干枯的豆葉,花棱花棱的響了一陣,一會兒又靜下來。
瑪瑙夢中發(fā)著囈語:“不要打我呵……下次再不敢了……呵……
不要打我的腰呵 ! ……不……”一只帶著花白的骨針的刺猬猬,盲 目
的在他身邊嗅著,聽見他的嚷聲,便畏縮的逃回豆地里去。
豆葉響動聲一刻一刻的大起來了,方才的那只刺猬猬,已經(jīng)無影無
口占
j環(huán) 。
終于有割豆秸的聲音沙沙的傳出來。
瑪瑙打著鼻嚏,醒轉(zhuǎn)來,把耳朵貼在大地上聽著,是鐮刀聲,豆秸倒
地聲,放鋪聲,腳步聲……他的眼睛在暗中睜大起來,懷疑的向著月亮
看了一眼,大概想看出現(xiàn)在是什么時光來。
他把手向來寶一推“,有人了!"聲音幾乎低到聽不見,他又推了他
一把,來寶朦頭漲臉的坐起來,向他擺手,然后把耳朵貼在地上?!霸?/p>
‘抹牛地’那邊 !”他狡猾的笑了一笑。“一陣好揍 !"
“捉他?"
鷙鷺湖的憂郁 005
“捉? 一定的,月餅 !"
于是兩個人悄手悄腳的爬起,向抹牛地那邊包抄過來二兩人都佝
僂著腰,怕讓那偷青賊看見,事先逃逸了?,旇Ф抖渡碜右层@進(jìn)豆叢里
去。心想“:媽的,活該這賊倒霉,大過節(jié)的一頓胖揍 !"手里使勁的握
住了紅纓扎槍。
霧很沉的,兩個人都不能辨別自己的伙伴兒在那里,只有在豆葉的
微動里,覺察出對方來。來寶以純熟的經(jīng)驗,按照一個直線,到達(dá)抹牛
地了。他將拳頭抱緊,如同一只伏在草叢里等著他的弋獲物走來的猛
獅一般,兩眼睜大,略微停一停,向著紅霧里望去。
瑪瑙心里十分沉陰,看著混沌的霧氣,像一塊郁結(jié)的血餅樣的向自
己擲來,不由的心頭一陣?yán)浼隆?/p>
忽的“噢……"一聲慘叫,一件東西沉重的跌倒了,來寶早已和那
人扭在一起。
“老東西,這是你家的!"來寶氣喘噓噓的一邊揪打著一邊罵著。
“這回老雜毛,你再叫 !”他死命的揪住那偷青賊的脖子。
“爹爹 ! 爹爹 !”瑪瑙一陣狂喊也撲滾在地上的兩人身上。
來寶怔了一怔 ,揩著眼睛“:呵…一·."
躺在地上的老人,臉上罩著一層灰白色的慘霧,喉嚨被痰擁塞著,
很粗魯?shù)拇瓪?。臉上有一道污血涔涔的淌下來?/p>
、 ,
兩個青年都失措的不知道怎么辦是好。 7
老人用仇視的眼光狠毒的望著他們,掙扎的站起來。雖然他的腰
是駝到無可再駝的了,但還可以斷定年青時他定是一個頑固又強健的
農(nóng)夫,至少三十年前他也是個“頭把刀"的“打頭的"。
“馬老爺,馬老爺……”來寶吶吶的嘴里不知道說些什么。
006 端木蕻良作品新編
老人向前一跳,拾起來地上的鐮刀和一條麻繩,回頭用眼向他們咒
視了一下,便一高一低的走了。
兩個默默的走回湖邊來。
“你睡吧,我不要睡了?!眮韺毶鷼獾恼f,他又抱起了膝頭。
“你看不起我爹嗎?”
“胡說,你睡吧 !"寬寬的肩膀動了一下。
“我……我不成噢,我要掙的多呢……"
“你掙得多又怎樣呢,能使窮人都好了嗎? ……"來寶輕藐的用鼻
子哼他。
“爹……咳,老了?!?/p>
“老 ! 老頭子成呢 !"
“成 ?”
“那當(dāng)然 !"來寶又咕噥著說了一些什么。
瑪瑙憂郁的倒在草席上,一種無極的哀愴淹沒了他。疲憊的腦筋
開始有點麻痹,他覺著一切自主的有機(jī)的力量都從身上失去,凡是有生
命的都統(tǒng)統(tǒng)失去。眼前只是一片荒涼的所在,沒有希望,沒有拯救,從
脹痛的嗚嗚的耳鳴里,只傳出一聲纏綿不斷的絕望的慘叫。
輾轉(zhuǎn)一會的工夫,他便被精神的疲倦,帶入一道無比的傷痛與睡眠
混和的深淵里,昏噩沉渾的失去了知覺。
一覺醒來他又聽見有人低語聲,似乎離得很遠(yuǎn)。他想又來偷青的
了,來寶不是沒有睡嗎,難道可憐的爹又回來了? ……他連忙的清醒過
來,……來寶已經(jīng)不在他身邊了。
月亮像一個炙熱的火球,微微的動蕩,在西邊的天幕上。大概距離
鶯鷺湖的憂郁 007
早晨已經(jīng)不太遠(yuǎn)了?!h(yuǎn)方有鬼魂樣雞聲在叫著。
“來罷,小伙子,……害羞嗎? ……來 ! ……”
瑪瑙聽不出聲音在那邊來的。
“你打我,好,打我的奶子好了,……哎唷,小畜生! 一會兒你就知
道我的好處了?!瓉砹T,那邊……。"
瑪瑙茫然的不能索解,只是下意識的襲來一股羞辱與不可知的恐
怖。而方才不久聽到的那同樣的鐮刀聲,豆秸倒地聲,放鋪聲,腳步
聲,……同樣的急切,同樣的煩躁,又在不遠(yuǎn)的地頭上出現(xiàn)了。瑪瑙的
驚懼是可以想見的,他想只要是來寶在這里就好。他乍著膽子,手里本
能的捏住了紅纓扎槍,沖著割刈聲傳來的方向趕去。
他生手生腳的,心頭忐忑的跳著,幻想出前面是一個絡(luò)腮胡子的大
漢子,舉起閃電樣的鐮刀,照準(zhǔn)自己的頭頂劈來,他幾乎叫出來。這時
他想退回去找來寶,可是來寶已經(jīng)不見了,后邊也是一片黑魃魃黃騰騰
的空虛……
“誰 !"瑪瑙向前大喝一聲,聲音里抑不住有點顫抖。他這叫聲與
其說是要嚇退對面的敵人,還不如說是想提高自己的膽子。
當(dāng)前一個孱弱的小姑娘嚇得倒退了起來,一手舉著鐮刀。
“你還不快跑,你偷青……呵?”瑪瑙看清了他的對手是個發(fā)抖的
小野獸似的小人物,他突的壯起了膽子,只是奇怪她為什么還不快跑。
“你這點小東西,就敢偷 ! ……"
“我媽——媽不是和——你說好了嗎……?"伊很怕,瑟縮在一團(tuán),
還舉著鐮刀,話語說出來一個字一個字都在沉悶的熱郁里塞住了……
瑪瑙不知是為了自己的好奇,還是為了使可憐的對方破除駭怕,聲
音不由的緩和下來。 一
008 端木蕻良作品新編
“你媽——是誰呢?"
“找媽,你你沒見著嗎?”那小女孩全身抖著,又復(fù)陷入一種劇烈的
痙攣里,伊以為一切都完了,她媽沒有和他講好……
“呃……我們是兩個人,你媽也許跟那個人講好……喂喂,你不要
怕,我不知道,我睡覺了……"
小女孩惶悚的小雞樣的向他疑惑的看了一眼,把舉起來的鐮刀遲
鈍的放下來。
瑪瑙心里出奇的難受,他很想哭起來。
小女孩機(jī)械的又轉(zhuǎn)過身去割起豆莢來了,戒備的用眼光在眼角上
向這男人溜著。
“你有爹嗎?"瑪瑙昏亂的問著她,不知應(yīng)該如何來應(yīng)付他的小賊。
女孩兒搖搖頭,依然吃力的割著。她的小手握著那豆秸是那樣的
費勁,那樣的遲慢,一刀一刀不自然的割著。
’ ●
“有爺爺嗎?”
“爺爺咳嗽呢,爺爺說他就要死了。"
“咳嗽 !”
“唔,到晚上就厲害。" ,
“你媽晚上起來給燒水嗎?” ‘
“燒水?"
“呵,燒水,壓咳嗽?!?/p>
“不,我媽沒工夫?!?/p>
“你媽干啥忙呵?"
“偷豆秸啊?!?/p>
“要不偷豆秸呢?"
鷙鷺湖的憂郁 009
“也忙。”小女孩輕輕的呼出一口氣來。大概她是嘆息著自己的無
力,她割了那么半天,還不夠個大人一刀揮下來的那么多??墒撬€是
毫不倦怠的割著,好像割著就是她的生命里的一切。
“你媽現(xiàn)在在那里呀?"瑪瑙陷入不解的懊惱里。
小女孩全身微微的一震,在嗓子里嗚嚕著“:我不知道?!?/p>
“那你怎敢一個人來偷呢?"
“我媽說,她一咳嗽,我就割,那就是她說好了?!?/p>
“唔……你媽……”他沉吟的落在思索里。“你不害怕嗎,這樣混
澄澄的天,對面不見影兒?!?
“……"她回過頭來看他一下,眼睛里閃著黑光,全身都更縮小了
一點。
“你有哥哥嗎?” .
女孩兒悲慘的搖了一下頭。
“弟弟 ?"
女孩無聲嘆息著。
瑪瑙向四外無告的望了一眼,月亮已經(jīng)西沉了,白茫茫的大霧帶著
刺鼻的澀臭,慢慢的攤成棉氈,為著破曉的冷氣的漫延,開始凝結(jié)起來。
大的分子粘和著小的分子,成為雛形的露珠向下降低了。遠(yuǎn)遠(yuǎn)的蘆葦,
深谷,大樹,朦朧里現(xiàn)出粗拙的無定色的龐大的塊和紊亂的不安的線
條。雞聲又叫了,宛然是一只冤死的孤魂無力的呼喊?!?/p>
小女孩手出血了,在衣上擦著,又彎下身來割。
“你有家嗎? ……” .
“唉……"小女孩挺挺腰,喘口氣,她的肋骨完全酸痛,一根一根
的,要在她的小小的胸脯上裂開彈去?!扒笄竽悖悴灰蛭艺f話
0 1 0 端木蕻良作品新編
了……”她恐懼的向后偷看一眼,想辨明是否因這話而得罪了他?!拔?/p>
割的太少了,……我媽就要來了……該打我了……”.最后的理由她吞
吐的說出。此刻伊完全為恐怖所占有……
瑪瑙無神的俯下身來,拾起落在地上的紅纓扎槍,木然的向后退
去……,心頭像鉛塊一樣的沉重。 .
霧的浪潮,一片悶都都的窒人死命的毒氣似的,在凄慘的大地上浮
著,包育著濁熱,惡瘴,動蕩不停。上面已經(jīng)稀薄,顯出無比的曠敞,空
無所有。
月還是紅憧憧的,可是已經(jīng)透著萎靡的蒼白。
他一個人踽踽的向前走著,腳下不知踏著什么東西?!叱黾s
有二十步的光景,他又頓然停住了,然后大步的轉(zhuǎn)回來?!?/p>
小女孩看他走過來,觸電樣的向后一退,神經(jīng)質(zhì)的辯訴著:“我割
的不多呀,我割的不多呀,我……再讓我割一點吧,……我媽就要來了
呵 ! ……"
瑪瑙一聲不響的從她手里將鐮刀莽撞的奪下來,替她割著。
遠(yuǎn)遠(yuǎn)的雞聲憤怒的叫著,天就要破曉了。
一九三六年于上海
(原載 1 936 年《文學(xué)》第7 卷第2 期)
鷙鷺湖的憂郁 O 1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