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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jié) 趁東風 放紙鳶(3)

蕭紅 愛與漂泊 作者:李清秋


一遍又一遍,祖父和小蕭紅,抑揚頓挫、一板一眼、有模有樣地誦讀。她總是忍不住把已經(jīng)記得的詩,大聲地喊出來,奶聲奶氣的聲音,祖父忍俊不禁,“房蓋被你抬走了”。

讀久了,祖父就開始向她慢慢解釋詩里面的意思,搖頭晃腦的小蕭紅并不能完全理解。一次祖父耐心向她解釋賀知章的《回鄉(xiāng)偶書》:

少小離家老大回,鄉(xiāng)音無改鬢毛衰。

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

意思就是,小時候離開了家,老了才回來,口音沒變,頭發(fā)胡子卻已經(jīng)都白了,家鄉(xiāng)的人都已經(jīng)不認識離家的人了。

小蕭紅天真地問:“我也要離家的嗎?等我胡子白了回來,爺爺你也不認識我了嗎”祖父慈愛地安慰她:“你當然不會,爺爺怎么會不認識你?”

人世間有多少事情是不能把握的呢?命運的軌跡如何才能事先預知?祖父一定想不到,他的“小小榮華”在死后才回到家鄉(xiāng),而且僅僅是以衣冠冢的形式。

月光這樣柔軟,玫瑰樹在暗夜里生長,蜂子伴著蝴蝶在花間閉上了眼睛。

在蕭紅經(jīng)歷她人世的第九個春天的時候,她的母親姜玉蘭因為肺病故去了。

“小洋刀丟了就從此沒有了吧”,小蕭紅第一次意識到了母親離去的事實。她捧著母親買給她的那把小洋刀,緊緊盯著母親的眼睛。小小的手拽緊母親的衣角,她突然那么害怕“找不到”母親,哪怕一直一直都受盡了母親冷淡的眼神和“惡言惡色”。

“花盆里的金百合映著我的眼睛,小洋刀的閃光映著我的眼睛。眼淚就再沒有流落下來,然而那是熱的,是發(fā)炎的。但那是孩子的時候。而今則不應該了。”多年以后,當蕭紅再回憶起母親離去時的情景時,仍是心有戚戚,雖然一直都覺得“母親是不太愛我的”,卻終難抵得過“血水親情”。

母親死去,父親更是變了模樣。偶然打碎一只杯子,他就要罵到使人發(fā)抖的程度。后母就在這時走進了小蕭紅的生活。后母對蕭紅總是很客氣,就像是一個生人。從不打她,只是指著桌子或椅子罵她,冷淡而疏遠。

這張家大院的天空卻越來越暗,氣壓越來越低,快要讓她喘不過來氣了。

祖父常常拍著躲進他懷里的小蕭紅,安慰她:“快快長大吧,長大了就好了?!薄伴L大”,長大之后會怎樣,蕭紅不知道了。

“等我生下來,第一個給了祖父無限的歡喜;等我長大了,祖父非常的愛我。使我覺得在這世界上,有了祖父就夠了,害怕什么呢?雖然父親的冷淡,母親的惡言惡色,和祖母的用針刺我的這些事,都覺得算不了什么了?!痹谧娓改抢?,蕭紅知道了人生除了冰冷和憎惡以外,還有溫暖和愛。

這寶貴的“溫暖”和“愛”成為了指引蕭紅一生的憧憬和追求。時光荏苒,林木森森,就是懷著這樣“永久的憧憬和追求”,小蕭紅在時光里搖搖擺擺地成長起來了。

大概,再怎樣灰暗抑或坎坷的未來都需要這樣一段柔軟的時光吧。

這段芬芳的時光,讓陽光鋪滿心頭,為眼睛撥開繭蛹的纏繞,明天,即使偶爾云層遮蔽,也不會看不清前方,擷一捧清泉,便可蕩滌內(nèi)心的浮塵,然后平靜地走下去。不畏將來,不念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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