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diào)皮如她,為了捉弄祖父,忘記了玫瑰和蜜蜂的尖刺,摘下一大捧玫瑰花,給祖父戴上插滿玫瑰的大草帽,惹得祖母和父母哈哈大笑;她搶過祖父正在澆花的水瓢,舀起滿滿一瓢清水,小胳膊用力地揮起,使勁兒地向天空潑灑,透過薄薄的水霧,盯著五彩的陽光,歡樂地大聲呼喊:“下雨啦!下雨啦!”她頭頂著醬缸上的大木板,踩著還冒著水汽的黑土地,捂著鼻子,快樂的在土地上踩狗尾巴草,懵懵懂懂地問祖父:“櫻桃樹為什么不結(jié)櫻桃?”……
小花園就是蕭紅最好的游樂場,自然界的小精靈是她最好的玩伴。
春天,蕭紅在花園里和昆蟲捉迷藏。抬頭看見一只大蜻蜓從身旁飛過,立馬追了上去。蜻蜓飛得多快,哪里會追得上。追不上蜻蜓就順手摘下剛剛長出來的帶著白色小嫩刺的小黃瓜,用水輕輕沖洗就大口的咀嚼起來。
這邊黃瓜還沒吃完,就看見那金黃色的倭瓜花心,趁著祖父不注意,伸手揪下來一個。那邊看見一只大綠豆青螞蚱,蹦蹦跳跳地趕過去,用細繩子把螞蚱腿綁上,有時候綁一會兒,螞蚱腿就綁掉了,等蕭紅想起來的時候,往往線頭上只拴了一只腿,而不見螞蚱了。
夏天,別的都玩膩了,蕭紅就在花園中摘玫瑰。后花園里,祖父栽了好幾株玫瑰樹,五月開花,六月開敗。醬油碟大的花朵,開得滿樹都是。盛放的玫瑰招來一陣陣嗡嗡叫的蜂子,熱鬧極了。蕭紅用祖父的草帽兜著摘下來的玫瑰,滿院子的瘋跑,花香隨著她快樂的腳丫在園子里四散。
秋天,花園開始落敗了,花朵兒受了摧殘似的枯萎了,蕭紅只能在祖母“滿屋子的好東西”里尋找樂趣。她常常隨意地打開抽屜,左手拿著祖父做的木頭刀,右手拿著從祖母那里偷拿的觀音粉。這里砍一下,那里畫一下,玩得不亦樂乎。
后來,蕭紅又從廚子那里得到了一把小鋸子,惡魔的本性開始爆發(fā)。在新買的椅子上鋸一鋸,在炕沿上鋸一鋸。最后竟然還把自己原來那把小木刀也鋸壞了。祖父在身后默默守護著這個調(diào)皮的精靈。
春天的風(fēng),依然有些許的涼意。沐浴在一片朦朧的光線里,隨著柔柔的清風(fēng)淺淺醉著。夢里花開,朵朵明媚,瓣瓣溢香。蕭紅在祖父守望的那片茸茸青草地里拔節(jié)生長。
時光并不都是那么美好,有潔癖的祖母并不喜歡蕭紅恣意亂摸的小臟手。當(dāng)調(diào)皮的她又一次想要“撲嗤”“撲嗤”地把祖母房間白凈的窗戶紙一個個戳破的時候,迎面而來的祖母的大針卻刺得蕭紅的小手生疼生疼的。
她疼地瞇起了眼睛,齜著牙,從此記下了仇。雖然祖母咳嗽時吃豬腰川貝,把好吃的豬腰分給了她,可是小蕭紅吃了豬腰還是不喜歡祖母。
那個有著“滿屋子好東西”的祖母在小蕭紅五歲那年的仲夏,病逝了。
第一次跟著前來吊唁的孩子跑出家門,蕭紅走到了從未到過的遠方,“除了我家的后花園,還有街道。除了街道,還有大河。除了大河,還有柳條林,還有更遠的,什么也沒有的地方,什么聲音也聽不見的地方。究竟除了這些,還有什么,我越想越不知道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孤單感從腳底升起,世界原來這么大。
祖母離世后,祖父的房子空了起來,她鬧著和孤單的祖父一起住。伴著這“滿屋子的好東西”,蕭紅卻再也沒有用臟手去亂摸它們,而是纏著祖父教她念詩了。因為那本叫作《千家詩》的書里,不僅有念著很好聽的詩,還有可以喊出來的詩。她最喜歡每天和祖父并排躺在暖烘烘的被窩里,聽著祖父那圓潤的男低音伴著她叮叮的女童聲一起吟誦:
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
夜來風(fēng)雨聲,花落知多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