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臺北家居(1)

16城記 作者:朱自清 達夫 魯彥


梁實秋

在未裝紗窗之前,大白晝我曾眼看著一個穿長衫的人推我柵門而入,他不敲房門,逕自走到窗前伸手拿起窗臺上放著的一只鬧鐘,揚長而去。我追出去的時候,他已經一溜煙的跑了。這不算偷,不算搶,只是不告而取,而且取后未還。

“長安米貴,居大不易”,原是調侃白居易名字的戲語。臺北米不貴,可是居也不易。1949年左右來臺北定居的人,大概都有一個共同的感覺,覺得一生奔走四方,以在臺北居住的這一段期間為最長久,而且也最安定。不過臺北家居生活,三十多年中,也有不少變化。

我幸運,來到臺北三天就借得一棟日式房屋。約有三十多坪,前后都有小小的院子,前院有兩窠香蕉,隔著窗子可以窺視累累的香蕉長大,有時還可以靜聽雨打蕉葉的聲音。沒有圍墻,只有矮矮的柵門,一推就開。室內鋪的是榻榻米,其中吸收了水氣不少,微有霉味,寄居的螞蟻當然密度很高。沒有紗窗,蚊蚋出入自由,到了晚間沒有客人敢賴在我家久留不去。“衡門之下,可以棲遲”。不久,大家的生活逐漸改良了,鐵絲紗、尼龍紗鋪上了窗欄,很多人都混上了床,藤椅、藤沙發(fā)也廣泛的出現(xiàn),榻榻米店鋪被淘汰了。

在未裝紗窗之前,大白晝我曾眼看著一個穿長衫的人推我柵門而入,他不敲房門,逕自走到窗前伸手拿起窗臺上放著的一只鬧鐘,揚長而去。我追出去的時候,他已經一溜煙的跑了。這不算偷,不算搶,只是不告而取,而且取后未還,好在這種事起初不常有。竊賊不多的原因之一是一般人家里沒有多少值得一偷的東西。我有一位朋友一連遭竊數次,都是把他床上鋪蓋席卷而去,對于一個身無長物的人來說,這也不能不說是損失慘重了。我家后來也蒙梁上君子惠顧過一回,他闖入廚房搬走一只破舊的電鍋。我馬上買了一只新的,因為要吃飯不可一日無此君。不是我沒料到拿去的破鍋不足以厭其望,并且會受到師父的辱罵,說不定會再來找補一點什么;而是我大意了,沒有把新鍋藏起來,果然,第二天夜里,新鍋不翼而飛。此后我就堅壁清野,把不愿被人攜去的東西妥為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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