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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徐雅芬在南京遇到了兩個日本兵的襲擊

濕潤的上海 作者:林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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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老太的眼睛永遠(yuǎn)閉上了。她的嘴邊帶著一絲笑意。兒媳董招娣哭了半宿,兩只眼睛腫得像紅桃子。來吊唁的親友街坊見了后回去說,滿頭銀發(fā)的湯老太死時神情安詳,這是她一世修的福。湯老太半世守寡,堅貞到底,終于修成正果,可以心安理得地去見早年撒手人寰的丈夫阿湯了。

一個月后,冬天的一個傍晚,天氣陰沉沉的,弄堂口石板路上有一堆尚在冒煙的灰燼。董招娣帶著兒子站在一旁默默看著,這對孤兒寡母在這里祭奠著過世的亡靈。一縷風(fēng)從石庫門弄堂口旋過,風(fēng)拍灰燼,扇起底下的未燃完的紙錢,沖起柴草的芳香。難怪祭奠的紙錢要用稻草制作的火紙,原來是為了營造爛熟于心的人間煙火味,招呼流落于荒郊野外的亡靈“回家”享受一次供奉。

紙錢燃盡,董招娣帶著兒子一起回到家里,關(guān)上房門,拉上門栓。

這天吃過晚飯,董招娣第一回沒有馬上去洗碗,更沒有坐到織布機(jī)后去織布,而是抱著兒子,不出聲地端詳了一陣兒,就叫兒子去睡覺,兒子寶寶聽話地去睡覺了。董招娣睡不著,坐在油燈下想心事。屋子里格外寧靜,忽然,她站起來,從櫥柜里找出那張滿臉長著黑胡子的門神趙公元帥的畫像,又找出平日糊鞋幫硬襯用的漿糊,把這張門神像貼在屋里南墻上的那張黃道婆像的旁邊。

董招娣提著一盞油燈,走到黑黑的院子里,隔著院墻輕喊老魏。老魏應(yīng)了,她讓駝背老魏把做屠戶的邢海根叫來:“叫他來殺羊?!崩衔簯?yīng)了出門去。然后,董招娣摘下佩在自己發(fā)邊的白菊花。

夜晚,海根來了,他提著一只帆布袋,里面裝著一把大樸刀。為了有力氣干活,他特意吃得特別脹,又是牛肉又是火腿,都是特別耐饑的。一進(jìn)屋,背后的門就關(guān)上了,黑糊糊的,他就問:“東家,叫我殺的羊在哪里?”屋子里沒有聲響。一團(tuán)白光飄過來,一個女子的聲音幽幽地說:“羊就在這里?!蹦菆F(tuán)白光就一下纏繞住他。海根手里的帆布袋重重地掉在地上。他伸出雙手,碰到的不再是那些畜生,而是一處處富有靈性的寶貝肉。那光滑的背,柔軟的腰,柔柔的奶子,豐潤的屁股。白光纏得五大三粗的海根一下子透不過氣來。香噴噴的臉蛋正緊緊地貼著他那被絡(luò)腮胡子裹著的嘴唇。他還沒有領(lǐng)略這般美味,招娣的纖纖小手已經(jīng)把海根的骨節(jié)粗大的大手緊緊地拉住,引領(lǐng)著它深入自己腹下地帶,草叢里的水已經(jīng)漫出來。

海根也變成一團(tuán)光了,是淺棕色的,和白光融成一團(tuán)。一會兒,招娣嬌嬌的聲音說:“過來給你看一只萬花筒?!?/p>

招娣放開他,點(diǎn)亮一盞油燈,屋子里亮起來,招娣睡到床上,叉開兩條肥嫩的雙腿,把那朵層層疊疊的玫瑰無遮攔地展示在海根的面前。

海根呼呼地喘著熱氣,一雙粗手憐香惜玉地?fù)崤拖笤s劇中莽李逵在春天的山間拾取小河上的桃花瓣。枕巾上青絲散亂,招娣撅起濕亮的嘴嘟噥著什么。海根的心中像舶來的美孚汽油一下子點(diǎn)了火,他騰地躍上這只“白羊”。白羊變成了駿馬,載著騎手一日千里地狂奔,她感到驃悍的騎手的矯健。招娣在他的身下不停地扭動著,乳房在顫動,腰肢在轉(zhuǎn)動,而那朵玫瑰也如天體一般自由多姿地旋轉(zhuǎn)。

滬寧鐵路上行駛著火車,車頭的煙囪像舉著一面飄動的黑旗,一路前行。一節(jié)坐滿乘客的車廂里,靠窗坐著一個容貌娟秀的女初中生,她梳著齊耳短發(fā),身穿陰丹士林布學(xué)生長衫。文靜的她起先在看一本蘇青的小說,但今天真的看不進(jìn)去,心緒有些亂,她就放下書本,看著車窗外移動的風(fēng)景。她就是徐雅芬。她的爹爹徐冠槐的胃病又犯了,而這時,汪記政府里的公務(wù)繁忙,不能回家,媽媽的身體也不好,老是偏頭疼。趁著學(xué)?,F(xiàn)在放假,她就去南京照顧父親。徐雅芬想,現(xiàn)在學(xué)校里放假也好,她在同學(xué)中間已經(jīng)顯得孤立了。

那天,學(xué)校里忽然沖進(jìn)來幾個日本人,有幾個就是駐在附近軍營里的兵,還有幾個是穿白大褂的日本醫(yī)生,他們說,就在中學(xué)對面的一間民居里,日本人發(fā)現(xiàn)一戶居民患上霍亂,上吐下瀉。在馬路上巡邏及值勤的日本人十分恐慌,害怕霍亂會傳染,他們不遺余力的要給附近的中國人打防疫針。頓時,校園里像炸開鍋一樣,人心惶惶。

人們對日本軍隊(duì)非常痛恨,同學(xué)們聽說,日本人發(fā)明了藥,常在中國老百姓身上做試驗(yàn),害死了許多中國人。這次也許他們又想出什么花樣來危害中國的老百姓了。大家都不愿打針,一看見日本醫(yī)生跑來給自己打針,躲的躲,藏的藏。翻譯在一邊不斷地向大家說明打防疫針的好處。有些被迫打了針的人,偷偷地躲進(jìn)廁所里,急忙用手指擠壓剛才打過針的地方,想把疫苗給擠出來。后面幾個班級的人就沒有辦法了,事先,教室的門被幾個日本兵堵住,他們挨著個兒地給學(xué)生打針。

輪到徐雅芬所在的班級了。同學(xué)們知道,徐雅芬有個身份特殊的父親,這次陪日本人來打防疫針的翻譯居然還認(rèn)識徐雅芬,跟她打招呼。這是因?yàn)樾旃诨庇幸淮螏Т笈畠喝⒓尤毡救宿k的宴會,這個翻譯官來跟徐冠槐碰過酒杯。她班上的同學(xué)們親眼看見,就在那個翻譯官的旁邊,徐雅芬也捋起袖管,露出光滑的手臂,日本醫(yī)生也給徐雅芬打針了。大家這才放心,相信這次注射不會是要害他們。

太平洋戰(zhàn)爭爆發(fā),上海完全淪陷。英、美等國官方的和民間的產(chǎn)業(yè)一律被日偽接管,僑民則被視做“敵對國難民”,送進(jìn)了集中營,等待分批遣送回國。河濱大樓是英籍猶太人沙遜的產(chǎn)業(yè),也被日軍接管,日軍在這里建立起臨時集中營,專門關(guān)押從各處拘捕來的英、美僑民。原本大樓里的英、美僑民房客也被囚禁于此地。一年以后,這些人先后被遣返回國,日軍又將大樓內(nèi)的套房分配給日軍軍官居住。

這時,許多人紛紛離開上海。兵荒馬亂的,人們經(jīng)常受到敲詐勒索,在碼頭和火車站的流氓最為討厭,甚至苦力也結(jié)成了名目繁多的幫會,諸如“水老鼠”“靠墻黨” “黃牛黨”。如果你坐船從上海到南京,那么被這些幫會敲去的鈔票將和船票等價。只要一到碼頭,“黃牛黨”便搶過你的行李,運(yùn)到碼頭邊上,你就得給一筆錢;“靠墻黨”把行李接過去,運(yùn)到船邊,交給“水老鼠”,你得再花一筆錢;最后“水老鼠”把行李運(yùn)到船上,你得花上第三筆錢。如果你不給錢,他們就將行李扔到水里,有時甚至把乘客本人扔進(jìn)水里。相比之下,還是坐火車安全些,徐雅芬就坐火車去南京。

臨行前,媽媽說:“你爹爹是個書生,平時在家都是我照顧他的生活。到了那邊,還不知道他生活得怎樣呢?!?/p>

徐雅芬說:“我去看看就知道了?!?/p>

臨走,媽媽特地取出一張徐冠槐跟褚璧允以及兩個軍階不低的日本軍官的一張合影,說:“雅芬,你一路上要多小心,你還是個中學(xué)生。坐火車半天到南京,下車的時候是下午,你趕緊去找你爹爹。萬一找不到你爹,或者遇到其他的特別情況,你就把這張照片拿出來?!?/p>

徐雅芬答應(yīng)著,收好了照片。她沒讓媽媽送,她還要在家照顧弟弟們。

在行駛的火車上,旁邊座位上有兩個女工模樣的人,她們脫下鞋子。徐雅芬看到,她們都穿著大紅襪子白跑鞋,她不知道她們?yōu)槭裁催@樣做。一會兒,車上同座的人相熟了,徐雅芬一問才知道,這是象征日本的膏藥旗。當(dāng)日寇圍攻徐州,抗戰(zhàn)進(jìn)行得如火如荼的時候,上海年輕的紡織女工中盛行穿大紅襪子白跑鞋。紡織女工們仇恨得咬牙切齒地說:“我們要把敵人踏碎在腳下!”

一個女工跟徐雅芬說:“你一個姑娘家單身一人外出,可要小心,現(xiàn)在是日本軍侵略我國的時候?!?/p>

徐雅芬點(diǎn)點(diǎn)頭,想起自己的父親卻正在汪偽政府,跟日本人的頭領(lǐng)們合作,心里有種說不清的滋味。

南京火車站到了,徐雅芬隨著人流出了火車站。在火車站的出口處,徐雅芬看到了好幾個手持大槍站著的日本兵。搜查了隨身所帶的行李,徐雅芬被放行了。她叫了一輛黃包車,告訴了地址。黃包車夫讓她坐上車,放下?lián)躏L(fēng)的布簾,車夫就邁開兩腿,往前面跑起來。

跑過了大街,黃包車夫說:“小姐,再過十五分鐘就到?!?/p>

車夫拉著黃包車拐進(jìn)了一條僻靜的小街。徐雅芬想:“今天真順利,一路上沒有遇到什么麻煩。馬上就要看到好幾個月不見面的爹爹了?!彼男睦镆魂嚫吲d。

這時,從小巷里,迎面走來了兩個扛著三八式步槍的日本兵。其中的一個長臉,粗眉毛,蓄短須,上身一件白袖長襯衣,下身穿馬褲;另一個,扁臉,上身穿軍衣。他們都腳蹬長筒皮靴,頭戴軍帽,軍帽后面都垂著一塊布,在風(fēng)里輕輕飄動。

本來正在行駛的黃包車夫停下步子,向那兩個日本兵鞠躬行禮。兩個日本兵也沒停下腳步,等他們過去以后,一直垂手站著的黃包車夫才重新挽起車子朝前走。這時,“粗眉毛”日本兵回過頭一看,正好看見從黃包車的后面,一個姑娘撩起布簾,膽怯地回頭張望了一下。那日本兵馬上兩眼直愣愣地發(fā)光,一面回頭跑,一面嘴里嚷道:“花姑娘,花姑娘,征用。”

黃包車夫情知不妙,裝作聽不懂,加快腳步。另一個日本兵“扁臉”當(dāng)然知道“征用”的隱意,他聞聲用槍指著黃包車夫,大喊“:你的,停住的有。”

黃包車不得不停下了。兩個日本兵都向這邊走過來,“粗眉毛”用槍頭刺刀挑起布簾,坐在車上的徐雅芬面孔嚇得雪白。

“粗眉毛”取下肩上挎的槍支,用槍托朝黃包車夫的腿上就是狠砸一下,嚷道: “你的,快走?!蹦屈S包車夫無奈地朝徐雅芬看了一眼,也不管她絕望的眼神,挽起車子拐著腳,從小路的那一邊頭也不回地走了。

眼見不妙的徐雅芬這時想跑,為時已晚,“粗眉毛”扳住她瘦削的肩膀,“扁臉”持槍擋住她的去路。兩個人不約而同地發(fā)出嘿嘿的淫笑,把她逼到街邊的墻角?!按置济蹦笾南掳皖W兒,讓她抬起蒼白的臉。這時,“扁臉”抱住了徐雅芬的后腰,“粗眉毛”撲上來就扯她的學(xué)生衫上的對襟盤紐。一個身體單薄的女中學(xué)生哪是這兩個欲火中燒的日本兵的對手,學(xué)生長衫脫落地面,徐雅芬光滑而并不豐腴的少女的大腿露出來了。徐雅芬僅穿著一條桃紅色褲衩,像一片樹葉在寒風(fēng)中瑟瑟發(fā)抖,馬上就會飄落在地。她束手無策。這時,“粗眉毛”把手中的步槍朝旁邊一扔,扯下了他自己的褲子,徐雅芬看見他的肚子上有一條長長的深刻的刀疤,令人恐怖,這多半是在戰(zhàn)場上跟敵方拼刺刀給留下的紀(jì)念物,他的那個粗壯的陽具直挺挺地豎著。站在徐雅芬背后的“扁臉”刺啦一聲把徐雅芬的短褲撕破了,她的剛長出陰毛的白花花的下體就暴露無遺,“粗眉毛”看這少女的陰毛就像他的老家札幌鄉(xiāng)下的初春剛出土的如針般細(xì)的麥苗。

就在少女的天空將要塌下,徐雅芬一緊張,她的小腹一收縮,站著就撒尿出來,尿液隨著大腿往下流?!按置济币姞钚π?,一把摸住徐雅芬的陰戶,也不顧自己沾了滿手的尿液。就在這時,徐雅芬清晰地說出了先前她引以為恥,絕不愿從同學(xué)的口中聽到的幾個日語詞組和名氏:“爹爹”“立法院委員”“焦原荒野”“松根石垣”。這就像在螞蟥的背上點(diǎn)了鹽鹵,原先抱住她的兩只手松下來,“粗眉毛”也一怔,這兩個人也知道,他們與這兩個日本軍界要人的身份之比就如同高大的巖石和細(xì)小的泥丸。他們兩個人的下體也因?yàn)楹ε露\浵聛怼?/p>

這時,“粗眉毛”想了想,放開少女,拉上自己的褲子。“扁臉”也穿好了褲子,兩人一齊翻查起徐雅芬身上帶著的那個包裹。一堆藥,幾本書,兩件小古玩。從書中掉下了一張照片,“粗眉毛”拿起照片一看,他認(rèn)識照片上的褚璧允,知道這是一個正深受日本朝野推重的中國人,是日本政府企圖征服中國所要倚重的人物?!按置济痹?jīng)到在南京的褚府里數(shù)次值勤過。他和“扁臉”都認(rèn)識照片上的那兩個日本軍官,他們知道,那兩個日本軍官深受日本天皇的器重。而剛才這個花姑娘口中吐出的兩個日本人名正是他們。他們還知道,如果冒犯了本軍軍事長官的意志,不知哪一天,自己就會有厄運(yùn)?!按置济焙汀氨饽槨彼麄儍蓚€都來自日本高島師團(tuán)。不久前,高島師團(tuán)從中國大沽港登陸,轉(zhuǎn)道北京,開赴大連。一路上,大家都在猜度,這次一定是去滿蘇邊境,跟蘇聯(lián)紅軍打仗了,而蘇聯(lián)紅軍很可怕,看來自己沒有指望回家鄉(xiāng)了。結(jié)果,到了奉天火車站就乘車南下,一路到了南京,他們這才放下心來。不久,就聽到派赴滿蘇邊境的松本師團(tuán)跟蘇聯(lián)紅軍開火激戰(zhàn)的消息,日方官兵傷亡慘重?!按置济毕?,如果高島師團(tuán)里出了令軍部都注意的事情,那么,整個師團(tuán)或許在不久的將來也會受到牽連的。長官怪罪下來,他們兩個誰也承擔(dān)不起。

想到這些,他們只得悻悻地停下手來。“粗眉毛”看了一眼這個來歷不凡的姑娘,彎下腰,從地上撿起那件學(xué)生長衫,遞給徐雅芬,說了聲:“你的,開路。”他就站在一邊了。

雖然徐雅芬穿上了已扯破的學(xué)生衫,但她知道自己脫離了一場莫大的災(zāi)難。她帶上重新扎好的自己的包裹,朝小街的另一頭走去了。

當(dāng)徐雅芬剛走遠(yuǎn),兩個日本兵像兩條饑餓的狗,在小街上尋覓什么,沖進(jìn)一個個小屋或者小院,又氣急敗壞地退出。忽然,他們發(fā)現(xiàn)一個栽種著兩棵夾竹桃的小院落,緊閉的房門外鐵將軍把門,“粗眉毛”使勁吸了吸鼻子,像嗅出什么,他就橫端著槍托砸壞那把并沒有生銹的大鎖,再砸開院門沖進(jìn)去。在一間陰暗的小屋子里,他們發(fā)現(xiàn)了一個愁眉不展的老漢正在照顧躺在床上的生病的女兒。那個也是中學(xué)生模樣的女孩子正在發(fā)燒,她的額前放著一塊涼水毛巾,屋角里一只小風(fēng)爐里煮著中藥。正是因?yàn)檫@個女中學(xué)生正在發(fā)燒,體虛力弱,當(dāng)日本兵襲來,不便逃難,就躲藏在這里,由她的父親來照料。

“粗眉毛”把那老漢趕到隔壁屋子里,一槍托把他砸暈過去,然后兩個人關(guān)上那屋子門。女中學(xué)生從睡夢中驚醒,見了這兩個如狼似虎的日本兵,嚇得尖叫。而那兩個日本兵則像餓虎一般地猛撲過去,把棉被一掀,把那原本就穿著單衣睡褲的女學(xué)生脫得一絲不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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