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難形容發(fā)現(xiàn)菲爾有外遇后我完全崩潰的狀態(tài)。這種事情發(fā)生在無數(shù)男女身上,但我從來沒想到我會碰到。我知道,婚姻可以容忍短暫的不忠,但這件事情不一樣。即便是現(xiàn)在回想,我都很奇怪自己為什么從來沒想過他有發(fā)生外遇的可能。我被我們之間的親密關系和這些年來經(jīng)歷過的一切蒙蔽了。我之所以覺得天都塌下來了,是因為我對他完全忠誠,并且認為這種感情是相互的。還有,我對菲爾越來越古怪的舉止感到迷惑。我不理解他為什么有時極度抑郁,有時又完全是另一種極端情緒:當時還沒有人發(fā)明“躁狂抑郁癥”這個詞。我總以為,我和他因為長期相處、出于自由抉擇、分享共同的經(jīng)歷、與我的家庭親密往來,加上對我們兩人都如此重要的公司,菲爾和我不可能分開。
菲爾顯然也很傷心。他告訴我他想維持我們的婚姻和家庭;他說他愛羅賓,但是會告訴她他們的感情結(jié)束了,他想跟家人在一起。
這是個難忘的圣誕節(jié)。我因為發(fā)現(xiàn)菲爾有外遇而傷心,菲爾因為要跟羅賓分手而痛苦。他知道,分手一定會讓羅賓很難過,于是,為了幫她盡快走出陰影,他安排她去度假,甚至還找了一個朋友陪她。而這位去陪羅賓的朋友竟然是菲爾過去的另一個女友,當然,我一點也不知情。
出于某種原因,我發(fā)現(xiàn)羅賓的事之后的幾天里,菲爾好像忍不住想跟我講他的風流事,這些事我以前都不知道。他跟我講了跟別的女人的關系,顯然還不止一個。我完全崩潰了,想不到他會對別的女人感興趣,其中有我的朋友,還有陪羅賓的那個女人,他們之間有過很長時間的奇怪關系。
幾個孩子中,剛開始只有拉利知道出事了。她本來準備假期跟朋友去阿斯彭滑雪,但菲爾跟她講了我們的事,要她取消行程待在家里,大家靜下心來理出個頭緒。拉利很勇敢地答應了。
這期間發(fā)生了一件傷心的、雖然小但卻有象征意義的事,讓我的情緒降到了最低點。在新月城的時候,母親送給我一對漂亮的長耳墜。這對我來說很重要,母親不喜歡表露感情,過去也從來沒有做過這種事。菲爾卻說:“你不喜歡戴長耳墜,拉利喜歡,給她吧。”這種情況下,我怎么能聽他的呢?但是我乖乖地服從了。我把耳墜遞給拉利,起身去了廚房,眼淚奪眶而出。換了別人,肯定會一笑置之,然后收下耳墜,但是我做不到。對我來說,這象征著我失去了一切。我覺得自己完全被貶低了。
我知道羅賓的事情后的幾個星期內(nèi),菲爾經(jīng)常喝酒。那段時間出現(xiàn)了許多問題,但我們努力修復關系,讓生活繼續(xù)。假期結(jié)束前的一天,也就是拉利和唐回學校之前,我為菲爾費了很大的勁。那天我們都在家,菲爾喝了很多酒,不停地說胡話。我一直到凌晨兩點才把他弄上床。當我走出房間關燈時,我看到唐坐在臥室旁邊房間的桌子旁,幽幽地拉長著臉。“這種情況有多長時間了?”他指的是菲爾的酗酒和胡鬧。我承認已經(jīng)有一段時間了。“那你為什么從來沒跟我說過?”唐問道。
我應該告訴他嗎?誰知道?我們都想保護我們的孩子,我的自然反應是不讓他們知道這種事。我不知道我做得對不對,也許等孩子們長大時跟他們講比較好。
無論如何,我們度過了噩夢般的假期。菲爾和我都努力使情況恢復正常,努力在別人面前裝出正常的樣子,雖然我們的兩人世界已經(jīng)崩潰了。我們參加了一次宴會,外出參加過幾次活動。我記得有天晚上我們?nèi)シㄌm克福劇院看音樂劇?;氐郊液?,菲爾責怪我說,既然我們想瞞著別人,就不應該垂頭喪氣、愁眉苦臉的。
1963年1月,菲爾到紐約參加COMSAT公司的一個會議。那時公司還是他在經(jīng)營,并且經(jīng)營得很好。他跟拉里·科林斯一起吃了早餐,科林斯正準備去巴黎。菲爾告訴科林斯,他很愛羅賓,但他必須分清孰輕孰重,維持好家庭。
我們都麻木地過著日子。菲爾給在學校的拉利發(fā)電報說一件小事,結(jié)束時說:“一切都好,非常愛你。爸爸。”但是,圣誕節(jié)后不到三個星期,菲爾又開始給羅賓打電話。
1963年1月12日吃過晚飯后,菲爾和我吵了一架,但我記不清為什么了。結(jié)果菲爾拿著一條毛毯開車離開了家。我不知道他去哪兒了。他后來告訴我,如果出去追他,他肯定會跟我回家的。我說我不知道他去哪兒了。
“我能去哪兒呀?”他說,“當然是辦公室了。”
這時候羅賓已經(jīng)回巴黎了。菲爾打電話叫她盡快回美國。羅賓顯然拒絕了,她說她剛開始恢復,覺得他之前的決定是正確的,他們應該結(jié)束關系。菲爾說,她要是不來,他就去接她。據(jù)拉里·科林斯說,羅賓認為菲爾的狀態(tài)很糟糕,只有她能陪他說話,于是決定回美國。
羅賓·韋布自始至終都很檢點。跟我們一樣,她也是被迫卷入了這場悲劇,也是個受害者。她顯然被菲爾迷住了,感情超越了理智,況且她不可能知道事情的背景。
離家出走的第二天,菲爾飛到了紐約。我給他發(fā)了一封電報,表達了我當時絕望的心情:福神可以幫人獲得充滿關愛的幫助和傾聽。你就是我最大的福神。你給我的幸福時刻就是最大的幫助,勝過許多人一生得到的幸福。謝謝你。如果你需要,我會在這里等你。我愛你。菲爾給我回了一封信,信的內(nèi)容很奇怪:一天早上,當你萬分絕望時,我試著想用話語幫你。我告訴你,當我來到我遙遠的國度時,是多么寂寞,我無法接近你遙遠的國度去幫助你。通過這些話,你離我更近了,這樣我才能幫你。我摸了摸你,然后我們一起散步,我們又重新回到生活中。
現(xiàn)在我走了。不是去我遙遠的國度,而是到我的宿命之地。這是個美麗的地方;無論它是否美麗,我都一定要去。
我沒有去幫你。我沒有幫你,是因為我不想幫你。我走是因為那是我的宿命之地。通過不幫助你,我相信才能真正對你有幫助。
我愛過你,并將一直愛你。我對你愛得太深,所以不能在重要問題上犯錯。你需要幫助的時候,將能從我這里得到——以這種新的、充滿關愛的方式。你也要幫我。
愛你的菲爾信的最后,菲爾寫了一條附言:“法伯會知道我的計劃。”又是法伯。我到現(xiàn)在都不知道,法伯到底給了菲爾什么建議。
拉利給巴黎的拉里·科林斯打電話,告訴他菲爾離家去了紐約,問他羅賓在哪兒。拉里給她的住所打電話,發(fā)現(xiàn)沒有人接,就查閱了環(huán)球航空公司的旅客登記,發(fā)現(xiàn)羅賓真的乘飛機去了美國。就這樣,菲爾他們倆的關系又開始了。
菲爾給羅賓送了滿滿一車鮮花歡迎她,然后他們飛到南達科他州的蘇福爾斯。菲爾本來計劃跟我一起去那兒,他將在商會發(fā)表一次演說,還要跟當?shù)貓蠹垺短K福爾斯守衛(wèi)領袖報》的發(fā)行人洽談收購該報的事宜。跟菲爾同行的還有南達科他州議員喬治·麥戈文,他后來給我講了路上的情形。菲爾和羅賓分開著坐,菲爾不停地哭著說他愛我。他們?nèi)艘姷搅四莻€發(fā)行人,他說久仰菲爾的大名,菲爾卻回應說:“我聽說你是個混蛋。”最后,買賣自然沒有成交。
我沒有跟任何人說過菲爾離家出走的事,甚至連母親都沒告訴。最后,他出走兩個星期后,我實在瞞不下去了。況且,我很想找人安慰一下我,于是我下山去找我的朋友洛雷恩·庫珀,跟他說菲爾離家出走了。我本來想作為朋友她會同情和憐憫我,沒想到她說:“那好啊。”這讓我大吃一驚。
“你什么意思,這還好?”我說,“太可怕了。”
洛雷恩堅定地說:“不,沒有他你會過得更好。”
“你什么意思呀?”我難以置信地問她。
“你難道沒意識到他是怎么對你的嗎?你難道沒有意識到,他總是在打壓你,在家開玩笑時總是拿你當笑柄嗎?”她舉了幾個例子。雖然不完全贊同,但我大致明白了她的意思,但是洛雷恩不了解事情的另一面——菲爾同時也造就了我。不夸張地說,我覺得菲爾創(chuàng)造了我,我完全依賴于他,我根本沒看到不利的一面。
菲爾和羅賓從蘇福爾斯飛到菲尼克斯,許多全美國最重要的發(fā)行人聚集在此參加美聯(lián)社的一個會議。奧蒂斯·錢德勒和妻子米西到機場去接菲爾他們。很久以后奧蒂斯告訴我,當時菲爾衣冠不整,不時冒出各種想法,其中有些很有意思,有些根本不能理解。他知道菲爾一定有問題。他說,從見到菲爾那一刻起,他就開始擔心菲爾會不會在晚宴上鬧出什么事,而他怎樣才能幫菲爾一把。
奧蒂斯不知道菲爾是精神有問題還是喝醉了,或者是兩者兼而有之,但菲爾顯然很不正常,他甚至因為錢德勒沒有住在他和羅賓的隔壁房間而生氣。另外,菲爾這時開始滿口臟話。
晚宴時,《星報》總編輯兼美聯(lián)社總裁本·麥凱爾韋剛站起身,菲爾也站起身來,直接走上講臺開始講話。剛開始他說了《星報》幾句好話,但很快就變味了,最后成了滿嘴胡話加臟話。那天在場者沒人跟我講當時的具體情況或者菲爾到底說了什么。后來有幾本書中提到了菲爾的臟話,但目睹當天場面的人都只是相互討論一下這件事就罷了。按照當時的習慣,名人或重要人物做出出格的舉動后,通常不予報道,菲爾這場鬧劇也沒有聲張。很明顯,菲爾當時的胡言亂語不僅針對個人,還針對整個美聯(lián)社。
大家都不知道該怎么辦了。最后,本·麥凱爾韋夫人上來把菲爾弄下了講壇,送他回到座位上,但這時菲爾已經(jīng)開始脫衣服了。奧蒂斯和其他幾位男士把他弄回房間,然后菲爾開始給肯尼迪總統(tǒng)打電話。奇怪的是,當時按東部時間已經(jīng)很晚了,但是電話竟然接通了。沒過多久,奧蒂斯聽見菲爾大聲敲門說:“過來跟總統(tǒng)說句話。”奧蒂斯說:“菲爾,你不是真的把總統(tǒng)吵醒了吧?”菲爾說:“沒錯,他是哥們兒,我想讓他見見羅賓。”
公司廣播部負責人約翰·海斯當天剛好也在菲尼克斯參加一個會議。奧蒂斯給他打了個電話,告訴他必須把菲爾弄回華盛頓。不知道是誰聯(lián)系到了肯尼迪總統(tǒng),總統(tǒng)同意用政府的飛機送醫(yī)生去接菲爾,因為菲爾的情況被描述得非常嚴重。
這時,菲爾已經(jīng)給全國各地的許多人打了電話,有些是關系親密的朋友,有些是多年未見的人。我也接到了一個電話。這是我唯一一次跟羅賓通話,也是很敏感的一次對話。她說:“我真的很愛他,但你是先到者。”
菲爾最重要的一個電話是打給拉利的。拉利最愛她的父親,但這幾個月來也是我的支撐力量,同時,她也盡力理解父親。這時,她從劍橋大學打來電話說,菲爾需要她,她要去陪他。
當時已決定由法伯醫(yī)生和他請來會診的蘇格蘭精神病醫(yī)生約翰·卡梅倫送菲爾回家,所以我不想讓拉利去菲尼克斯。我理解她的心情,但不想讓她看到那丑陋的場面。拉利的回答很堅決:“我是他女兒,他說他需要我,所以我必須去。”我只好同意了。
唐開車送拉利到波士頓機場,沖動之下也跟她一起上了飛機。醫(yī)生們決定盡量讓菲爾自愿回華盛頓,實在不行的話再采取強制措施。我想法伯剛開始想讀馬丁·布伯的作品給菲爾聽,后來發(fā)現(xiàn)不起作用,就強行給他注射了麻醉劑,送上了飛機。在這種緊張的情況下,羅賓被送走了,沒有人很在意她。
飛機在華盛頓著陸時,已經(jīng)有輛救護車等在國家機場的一個小型私人停機坪上,這時菲爾又上演了一場鬧劇。他一度想直接走開,后來被拉利和唐勸了回來。他們?nèi)松狭艘惠v轎車,醫(yī)生們開著救護車走了。菲爾先是被送到喬治·華盛頓大學醫(yī)院,后來又被轉(zhuǎn)到切斯特納·洛奇醫(yī)院。這是華盛頓郊區(qū)的一家私人精神病醫(yī)院,是由法伯選定的。菲爾把這一系列事情視為對他的個人權利和公民自由的侵犯。在被送出喬治·華盛頓大學醫(yī)院時,他大聲宣布他是誰,遭受了什么待遇,說他成了一個囚犯。
菲爾被安置到切斯特納·洛奇后,我覺得他在那里很“安全”,于是給肯尼迪總統(tǒng)寫信,感謝他救了菲爾的命。我告訴他,政府的飛機為醫(yī)生爭取到了時間,“后來證明這些時間非常重要,因為當時的情況惡化得很快。要是拖得再久,肯定會有人受到嚴重傷害的”。我還感謝他對菲爾的關愛,我說:“要是菲爾以任何方式傷害了您的話,他會寧愿去死的。我希望他沒有對您造成太大傷害,聽到您的理解,我也松了一口氣。”最后我說,我知道菲爾會康復的。
但是,總統(tǒng)意識到菲爾無法繼續(xù)COMSAT公司的工作了。他讓克拉克·克利福德通過萊斯利·法伯從菲爾那里拿到了辭職信,菲爾到切斯特納·洛奇醫(yī)院三天后遞交了這份辭呈??偨y(tǒng)給菲爾寫了一封例行的公開信說:“感謝你為這份艱辛的任務所作的貢獻,很遺憾收到你的辭呈,辭呈即日生效。”總統(tǒng)還寫了一封私人信件,像往常一樣表達了關心:“我知道你已經(jīng)回到了華盛頓。我希望你休息一段時間,慢慢恢復起來,然后回到工作中,因為我們需要你。祝你好運。”
同一天,總統(tǒng)給我回了信:“菲爾和你的所有朋友都堅決支持你們,相信情況會慢慢好起來。沒有人比你們更有資格得到好報。”
菲爾每天到醫(yī)院找法伯看病。有幾天法伯出城去看望一個彌留之際的哥哥,就由卡梅倫醫(yī)生給菲爾看病。有一次,法伯、卡梅倫和我跟《郵報》的管理層一起研究菲爾的病情,他們都很關心菲爾,但卻被卡梅倫潑了一盆冷水。他說:“真搞不懂你們?yōu)槭裁催@么關心這個人。”作為不認識菲爾的局外人,卡梅倫這樣說是基于有關菲爾行為的傳聞。我必須承認,他的話對我震動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