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婚姻破裂 (2)

個人歷史 作者:凱瑟琳·格雷厄姆(Katharine Graham)


整個古巴導彈危機中,菲爾表現(xiàn)得非常完美,唯一的不足或許是他對肯尼迪太言聽計從。但考慮到這件事風險太大,確實很難作決定。我的反應(yīng)是擔心這個世界,但并不真的認為會發(fā)展成全面戰(zhàn)爭,也沒有任何恐懼感。我們當時似乎都沒有意識到核戰(zhàn)爭的威脅。大約在這個時候,菲爾又進行了兩項重大的收購交易。當時還沒有人給躁狂抑郁癥定名,我也是后來才知道,購買欲是這種病的一個明顯癥狀。他先是在《郵報》的分類廣告中看到,弗吉尼亞的休姆鎮(zhèn)有個農(nóng)場,離韋爾比幽谷大約5英里。農(nóng)場有365英畝,加上一所房子,售價52萬美元。菲爾叫人拍了一張鳥瞰圖,甚至都沒有經(jīng)過實地考察,就讓律師處理所有的手續(xù),等他最后簽字就行。他只用了兩個星期就完成了交易,付了265萬美元的首付款,后來我才發(fā)現(xiàn)其中有2萬美元是我出的。不過我認為沒有理由決定要買第二個農(nóng)場。毫無疑問,我之所以同意這件事,是因為我什么都聽他的,我不想違背菲爾的意愿。我當然也意識到,菲爾經(jīng)常會不顧我的反對買些東西,但最終結(jié)果總是證明買得很合算。因此,我這次的想法還是“算了,我憑什么質(zhì)疑呢”。

菲爾還決定買一架巨大而昂貴的“灣流I”型飛機。購買這種飛機,通常要訂購之后幾個月才能交付,但菲爾很著急,于是買下了格魯曼飛機公司的演示機。我母親建議我們考慮購買飛機的后果。她給菲爾寫信說:就購買飛機的事,我想提醒你們一點。飛機無疑會加快你們的生活節(jié)奏,而你們兩個都比別人更需要保護自己的身體。如果你們能愛護自己和對方的身體,相互關(guān)愛,會有無限美好的前途,這對國家也很重要。母親此時仍然一點都不了解菲爾的病情,后來知道了以后,她非常勇敢,給了我很大支持。10月底,COMSAT公司的創(chuàng)始人舉行了第一次會議。公司啟動的很多事情都很急,這加快了菲爾的生活節(jié)奏,只要有任何人或事妨礙了他,他就會發(fā)火。他開始給公司尋找合適的董事長人選,看中了我們的老朋友、即將卸任歐洲盟軍最高司令的勞里斯·諾斯塔德將軍。菲爾極力勸他擔任COMSAT的董事長,甚至請肯尼迪總統(tǒng)和國防部長麥克納馬拉出面說服他。菲爾還想讓同為蘭德公司董事、現(xiàn)任CBS總裁的弗蘭克·斯坦頓擔任COMSAT公司總裁,負責公司的運營。

11月2日,我跟菲爾一起到艾德威爾德,為他去歐洲送行。他到歐洲是跟拉里·諾斯塔德談COMSAT公司的事情。第二天一早,菲爾和拉里兩人在巴黎分別給斯坦頓寫了信。菲爾急于讓斯坦頓擔任公司總裁,于是決定派人送信,以確保信安全送到弗蘭克手中。11月3日下午,弗蘭克的秘書給他打電話,說有人帶著信要見他。他說:“收下來,我回頭再看。”秘書說:“她堅持要見您。”弗蘭克后來回憶說,一個年輕女子走進屋坐下說:“這是格雷厄姆先生讓我給您帶來的信。”弗蘭克謝過她,把信放在了桌子上,想回頭再看。她說:“您現(xiàn)在不看嗎?我可是漂洋過海來送信的。您還是看一下吧。”

這個年輕女子名叫羅賓·韋布,她在紐約的出現(xiàn)是悲慘結(jié)局的開始。我只是后來才弄清楚當時和之后幾個月發(fā)生的事情。當時《新聞周刊》巴黎分部負責人、后來的知名作家拉里·科林斯當時接到了菲爾的電話,讓他找一位秘書周末待命。拉里感覺到一定是重要的事情,不能隨便從秘書公司找人應(yīng)付,必須要靠得住的人才行??墒寝k公室秘書的英語不好,不能筆錄口述,他知道《新聞周刊》的特約記者羅賓能做這項工作,于是就叫她幫忙。

實際上,羅賓是位很能干的記者。拉里回憶說:“她是個澳大利亞人,有點男孩子氣,很和善。她很有意思,人也很好,跟別的澳大利亞人一樣,酒量很大。應(yīng)該說是個好孩子。她工作努力,在我們那兒表現(xiàn)得很不錯。”拉里給她打電話時,她很不情愿,第一反應(yīng)是:“我可不是秘書,我是記者。”拉里說:“別犯傻了,這可是認識老板的好機會。”她不大情愿地同意了,但堅持說拉里以后不能再讓她做這種事。

菲爾后來告訴科林斯說,“借你的秘書用了48個小時”,到紐約去送信。他還說,他告訴羅賓,到了紐約后,可以使用他在卡萊爾酒店的公寓,玩上幾天后再回歐洲。

菲爾和羅賓的接觸就是這么快。11月5日,菲爾飛回紐約,我去接他回華盛頓。第二天,他又飛回了紐約,到《新聞周刊》參加編輯會,去見弗蘭克(弗蘭克從未真正對這份工作動過心)。然后,最重要的是,他帶著羅賓飛往韋爾比幽谷。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就這么開始了。我不知道她在紐約待了多長時間,但是回到《新聞周刊》巴黎分部時,她對自己與菲爾的關(guān)系很低調(diào),但在拉里·科林斯看來,她顯然正沉浸在幸福之中。

11月9日,星期五,菲爾從韋爾比幽谷回來后,沒有按計劃參加蘭德公司的會議,但是出席了《郵報》的一個會議。當天晚上,我們到白宮赴宴。第二天,菲爾和我用公司的飛機帶母親去海德公園參加埃莉諾·羅斯福的葬禮。經(jīng)過早年的敵對關(guān)系后,母親與埃莉諾·羅斯福變得非常親近。這是一種很親密的友誼,兩人在個人興趣和政治觀念上都志趣相投。她們的性格在某些方面很相似:堅強、理智、感情細膩,又都感到深深的孤獨。菲爾的行為越來越古怪,情況越來越糟,知道的人也越來越多,但我們都認為他易怒、古怪的情緒是勞累過度所致。他確實在做很多事情,并且每件事都做得很好。同時,他開始對身邊的每個人大發(fā)雷霆。他對威金斯和弗蘭德利發(fā)火的次數(shù)最多,態(tài)度也尤其兇,但是兩個人都把事情掩飾過去了,所以《郵報》別的人不知道這種事發(fā)生過多少次,也不知道有多嚴重。菲爾的老同學兼COMSAT的同事馬克斯·伊森伯格(正是菲爾把他招進公司的)回憶說,有一天菲爾無緣無故地就對他發(fā)火。馬克斯說,沒有什么事惹惱了他,他就是想找個人罵一通。這似乎已成了他的習慣。馬克斯后來還告訴我,在禁止報道有關(guān)古巴的新聞那段時間,有一天他們倆都在菲爾辦公室里,這時總統(tǒng)打來電話。馬克斯起身想要離開,菲爾讓他別走,他聽到菲爾跟總統(tǒng)說話“好像兩個卡車司機在撞車后吵架一樣,但是總統(tǒng)并沒有掛電話”。

菲爾變得越來越易怒和無禮,經(jīng)??诔雠K話。1962年夏天,他開始對我發(fā)火,但更糟糕的事還在后面。11月中旬,菲爾跟COMSAT公司的幾個創(chuàng)始人開會,結(jié)果發(fā)生了很不愉快的場面。馬克斯·伊森伯格回憶說,下午的會議快結(jié)束時,菲爾轉(zhuǎn)過身對他說:“你先替我一會兒,我到大都會俱樂部做個按摩。”然后他就出去了。之后會議很快就結(jié)束了,大家都到F街俱樂部吃飯,菲爾也跟大家聚到一起。這時,董事會成員伯恩·利茲奇談到了當天下午擬定的有關(guān)人事任命的新聞稿,他說:“讓人們知道我們的人員都是重量級人物,這很重要,也是COMSAT的政策,但是我認為我們應(yīng)該盡快發(fā)布政策聲明。”

這時,菲爾開始罵罵咧咧,從桌子對面沖過來,好像要揍利茲奇。大家都大吃一驚,然后菲爾被拉出房間。大家都很為難,不知道怎么辦才好。幾位創(chuàng)始人留了下來,一直談到凌晨兩點。

菲爾回到家跟我講了這件事,告訴我利茲奇實在讓他難以忍受,他必須離開休息一下,以恢復平靜。第二天,我們匆匆決定到棕櫚灘旅行,但到了之后他又說不喜歡加利福尼亞,于是我們又收拾行李去了亞利桑那州的巴爾的摩。

幾天以后,菲爾給利茲奇寫了信,信中還是表達了對他的不滿,只肯作部分讓步:我知道,像我這樣發(fā)火后,通常應(yīng)該寫一封道歉信,請你忘掉那件不愉快的事……

但是,經(jīng)過5天的休息、日光浴和考慮之后,我決定不按常規(guī)行事,因為這樣做太高傲,也缺乏人情味和誠意……

我想這么說。像我這樣突然發(fā)怒令人遺憾,但是作為公司創(chuàng)始人,你的行為僵化、沒創(chuàng)意,同樣令人遺憾……

不多說了。我告訴自己,你可能是因為剛進入董事會有壓力,或者你很不幸運天生就缺少幽默感和想象力。

但是,我不應(yīng)該擅自這樣分析你……不要對發(fā)怒有抵制情緒。情感對人類行為的好處遠遠大于哈佛大學法學院所講的那樣。

你有權(quán)對我的刻薄和暴怒生氣。

我想誠摯地向你道歉,然后我們繼續(xù)合作。我們的觀點可以一致,也可以有公開的分歧。天知道,這件事上我們有很大分歧。開誠布公的分歧可以讓人產(chǎn)生靈感,使問題得到合理解決。

如果你公開表示你的不滿,承認你可能的過失,我會向你道歉,繼續(xù)跟你一起工作。幾個星期之后,菲爾再次給利茲奇寫信,這次一開始就對自己進行了誠實的分析:我覺得自己就像一只深海動物,不進行減壓就不能很快游上水面。

不管怎樣,我游得很慢。

我給你的第一封信正是逐漸減壓的部分過程。

現(xiàn)在我想說,我都想通了。我現(xiàn)在可以真誠地說:

第一,我愿意徹底向你道歉。

第二,我的行為是不近人情、不可原諒的。

第三,我不敢請求你摒棄前嫌,因為我的惡劣行為實在不可饒恕。

我還想說,你很有紳士風度。我希望并相信你這樣的榜樣會感染別人,至少能夠影響我。

期待著與你一起工作。菲爾這種看法的轉(zhuǎn)變,不知道是時間改變了他,還是有人勸了他。

除了處理一些跟COMSAT公司有關(guān)的信件和業(yè)務(wù)外,菲爾和我在菲尼克斯度過了一段相對平靜的時光,打打高爾夫,或者休息。去了三四天后,菲爾隨飛機到加利福尼亞伯班克的洛克希德公司,告訴工作人員怎樣重新設(shè)計飛機內(nèi)部,因為到12月就該改裝了。我們的展示機上有一些隔板,上面貼著舞蹈女郎的剪貼畫,還有“歡迎來到夏威夷”等廣告語,這些都要拆掉改裝,由我來選擇材料和設(shè)計方案。菲爾還建議,我在加州時應(yīng)該給姐姐芙洛打個電話,一起吃個飯。我剛開始不同意,覺得很難安排,說反正我們下星期要去洛杉磯商談有關(guān)通訊社的事宜,現(xiàn)在何必再找這種麻煩。但是菲爾堅持道:“打電話吧,如果有必要的話,先在半路跟她見面。”

我照菲爾說的去做了。芙洛和我在布朗-德比飯店見了面,吃飯時我們聊了很長時間,都很感動,至今我還難以忘懷。我們很親密地聊天,談到對父母的看法,芙洛對母親有很多抱怨,說她如何不喜歡母親,因為她破壞了自己當初的兩段感情。一個是戴維·格雷納,我在芝加哥認識了他;另外一個是德魯·皮爾森,母親覺得他們不合適。芙洛特別氣憤,因為母親后來跟德魯成了好朋友。

芙洛非常難過,為這些陳年舊事而煩惱,我勸她說:“忘掉這些事兒,你不就會更幸福嗎?不管怎么說,你已經(jīng)50歲,而母親已經(jīng)75歲了。事情不是早就過去了嗎?”我這么說根本毫無作用,她還是對母親意見很大。但讓我感到高興的是,我們的交流是親密、充滿感情的。除了過去那些不愉快之外,她看上去狀態(tài)很好。我們分手時,都期待著一周后在洛杉磯再次見面。

我們見面4天后,我正在打高爾夫,有人來告訴我,芙洛突然去世了,事先沒有任何征兆。我非常傷心,但還是很感謝菲爾堅持讓我打電話約她共進午餐。

我們馬上飛到洛杉磯。菲爾再次出面,幫忙處理了后事,對芙洛的兩個孩子和我給予了很大幫助。

芙洛的葬禮過后,我們回到了菲尼克斯,回家的前一天晚上,我們在哈里·盧斯和克萊爾·盧斯的家里喝酒。盡管經(jīng)過幾周的休息,間或有些活動,菲爾的情緒還是很亢奮。當天晚上吃飯時,他脫掉了克萊爾的塑料鞋,說這鞋配不上她。然后,我們離開時,他把她抱到了車上,這些顯然都反映出他反常的行為。菲爾這段時間的作為,外界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擴大通訊社規(guī)模,收購《藝術(shù)新聞》雜志,簽約沃爾特·李普曼和喬·艾爾索普開辟專欄,COMSAT公司,《新聞周刊》和《郵報》的編輯和業(yè)務(wù)決策,購買私人飛機和第二個農(nóng)場等。1962年11月的最后一周,《時代周刊》刊登了一篇關(guān)于菲爾的文章,題為《購買者》。這篇文章中,記者問菲爾會不會簽約更多的專欄作家,菲爾回答說:“我本來還可以簽到一位大牌寫手,但我不想顯得太貪婪了。”文章引述菲爾的話說:“我正在物色一兩家電視臺,也許還要買一家造紙廠。”

進入12月,我們的生活很快又被頻繁的活動占滿。菲爾還在物色人選接替COMSAT公司的現(xiàn)有領(lǐng)導層。接下來的一周里,他幾次乘飛機往返紐約,12月10日,在紐約跟公司創(chuàng)始人召開了一次重要會議。這一次,菲爾收到了副董事長薩姆·哈里斯發(fā)來的電報:“我就知道你能做到。祝賀你。讓我們繼續(xù)共謀大事。”菲爾自己也認為這次會議非常成功。他在給因故缺席會議的創(chuàng)始人喬治·基利昂寫信時說:“至少我沒有再要打人。”

與此同時,菲爾在《郵報》主持并參加了蘭德公司的幾次重要會議。我從來不清楚他在蘭德公司具體從事什么工作,但蘭德副總裁給他發(fā)來了電報,說他聽說菲爾的“出色表現(xiàn)挽救了大局。國家、空軍和蘭德公司全體人員大獲全勝。我向你保證,至少蘭德公司不會很快忘記你的貢獻。我們將努力取得你那樣的成功”。這再次證明,即便是在亢奮、易怒、喪失理性的狀態(tài)下,菲爾仍然保持著超強的能力,取得了重大成績。

12月13日,菲爾到白宮去見肯尼迪總統(tǒng),向他匯報有關(guān)空間衛(wèi)星通信的問題和別的事情,第二天他又飛到歐洲處理COMSAT公司的業(yè)務(wù)。就是在這次旅行中,菲爾再次跟羅賓·韋布取得了聯(lián)系。在公務(wù)日程表上,菲爾稱羅賓是“《新聞周刊》記者、我們大家的臨時私人采購、我們大家的導游和女服務(wù)員”。我完全不知道他在巴黎干什么,只是認為他有非常重要的任務(wù)。他回來后不久,我們就住進R街的房子,準備慶祝圣誕節(jié)。菲爾越來越不喜歡圣誕節(jié)了,尤其是他情緒多變這些年來,我逐漸接手了準備圣誕節(jié)的所有事情:裝飾房間,制訂計劃,采購禮物,準備晚會。圣誕節(jié)前一天下午,天塌下來了,我所了解并深愛的世界毀了。當時電話響了,我拿起電話,沒想到菲爾已經(jīng)在更衣間接通了。我聽到了菲爾和羅賓的談話,一切都明白了。我等到他掛了電話,然后走進房間問他是不是這么回事。他什么都承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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