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沉默50年》 幸福的童年(3)

沉默50年:一位原“慰安婦”的自述 作者:揚(yáng)·魯夫-奧赫恩


亨利祖父在班多恩干的這座漂亮的房子也因此成為我一生中永不磨滅的記憶。那里的每一個房間、每一個角落,地上的裝飾地磚和各處擺放的地毯,墻上那些家中男仆每天入夜時都會以儀式般的莊重神態(tài)點(diǎn)亮的煤氣燈,掛在墻上的照片和各種裝飾品,前廊上的幾把藤椅和桌子,以及我們經(jīng)常在那里享受的飯后甜點(diǎn)和一杯接一杯的冷飲,這一切的一切雖已恍若隔世,但是在我心里卻又歷久彌新。

在那間寬敞起居室的一角擺放著一張大書桌,祖父的很多時間都花在了這張書桌前。書桌上擺滿了家庭成員的照片。工作不是太忙的時候,他會允許我們坐在他的腿上,指著桌上的一張張照片為我們講述他的陳年舊事。雖然有些故事我已經(jīng)聽過許多遍,但是每次講起來我依然聽得心醉神迷。對我而言,那張書桌就是祖父家中最重要的一件家具,每次看到它我心中就會油然產(chǎn)生一種敬畏之情。在書桌的對面擺放著一個畫架,畫架上是一幅巨大的珍妮祖母的照片,兩旁各自擺放著一小盆紫色的大巖桐花。

亨利祖父的妻子去世以后,貝茨姑媽充當(dāng)了家中女主人的角色。她默默地在祖父的房前屋后操持家務(wù),腳上始終穿著一雙拖鞋,走起路來發(fā)出“啪嗒啪嗒”的聲響,那聲音至今仍在我耳旁時時回響。貝茨姑媽長著一頭椒鹽色的頭發(fā),她總愛把它們挽成一個圓圓的發(fā)髻掛在腦后,可是那個發(fā)髻又始終挽得亂糟糟的。她穿在身上的衣服也總是一成不變的,不外乎那兩件花裙子,一件是深藍(lán)色的,另一件是紫色的。貝茨姑媽雖然有些與眾不同,但是我們都很愛她。珍妮死后,她接管了家中的全部家務(wù),對我們而言她就如同當(dāng)年的珍妮祖母一樣。貝茨終身未嫁,她把我們當(dāng)成了自己的孩子,全心全意地疼愛我們,甚至于每當(dāng)我們?nèi)橇寺闊┎幻馐艿阶娓笐土P的時候,她也總會站出來為我們遮掩。

就在戰(zhàn)爭爆發(fā)之前不久,貝茨姑媽突然一病不起,那年我19歲。我當(dāng)時恰好住在祖父家里,能夠照顧病重的姑媽讓我感到寬慰。后來,她安詳?shù)厮涝诹宋业膽驯Ю铩9脣尩倪z體躺在她的床上,那一夜我一直靜靜地守候在她的身旁,悲痛欲絕地看著人們?yōu)樗隽俗詈蟮氖釆y打扮。

那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看到死人,也是我第一次經(jīng)歷死亡的痛苦。貝茨姑媽的遺容看上去是那么的安詳,她生前臉上的皺紋似乎都完全消失了。就在這一時刻,我感到自己對她的愛變得愈發(fā)深厚了,于是我拿起梳子仔細(xì)地為她梳理頭發(fā),然后從她的花園里摘來一朵蘭花,輕輕地放到她疊在胸前的雙手中?,F(xiàn)在回想起來,我深感貝茨姑媽是幸運(yùn)的,雖然英年早逝讓人痛惜,但是卻使她免遭了在日本人的集中營里好幾年痛不欲生的非人生活。

祖父家的房子十分寬大,不僅足以滿足我們?nèi)胰说男枰?,即使是我那些住在巴達(dá)維亞1的堂兄弟、堂姐妹們一起到來的時候,也仍然綽綽有余。在那樣的日子里,我們的時間主要都是在網(wǎng)球場和兩個游泳池中度過的(兩個游泳池一大一小,大的長50米,小的長20米)。我們也喜歡爬山,而且總是為了抄近路在雨林中穿行,所以每次兩條腿上都布滿了劃痕和爬滿了長長的黑色水蛭。于是,我們就點(diǎn)燃火柴一個個地?zé)鼈兊纳眢w,直到把它們?nèi)壳謇砀蓛??;氐郊业臅r候往往已是接近傍晚,大家又再一次跳進(jìn)游泳池里嬉戲。我至今還記得跳入水中的一瞬間全身皮膚所感到的那種刺癢的感覺。

夜晚,我們大家又會圍坐在一張桌子前玩游戲,亨利祖父則獨(dú)自坐在他那張書桌前處理信件和種植園的日常文字工作。他天生就有一副唱歌的好嗓子,教我們唱過許多法國歌曲。我記得很小的時候我們常常坐在他的腿上,聽他唱法國兒歌。每個星期天的早上,祖父都會用留聲機(jī)播放法國的國歌,他會打開大喇叭,讓《馬賽曲》響徹整個庭院。親愛的老亨利就是這樣,在內(nèi)心里他始終還是一個法國人。在這個美好的莊園里度過的那些數(shù)不清的周末和假日,是我最為珍視的記憶,我只希望天堂里也能保留這么一個小小的角落,同亨利祖父在班多恩干的度假勝地一模一樣。


上一章目錄下一章

Copyright ? 讀書網(wǎng) m.ranfinancial.com 2005-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鄂ICP備15019699號 鄂公網(wǎng)安備 4201030200161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