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婦人平靜了些,回答道:“是。可又出了這件事?!彼ぷ永镏皇O聦ι畹陌?,盡管那樣的艱辛勞苦,卻仍得不到幸福,更談不上受到尊重了。她指了指充斥著狂妄而刺耳哨聲的房子,又指了指門外的喧鬧聲?!皨寢?,這些實在太出乎我意料了。孩子們,我耗盡心血才把他們調(diào)教好,可現(xiàn)在又變成了原先那群放肆的小無賴,阿爾布雷希特也又回到之前的畜生樣。噢,我的天!”她用腳把一塊掉在外邊的木柴踢回柴垛。她仔細聽了聽,捂住耳朵,滿腹牢騷:“這家伙怎么就偏偏躲到布赫瑙來了呢?這不是我想要的!該死的強盜!像瘋狗一樣在禮拜一的早上闖進這個循規(guī)蹈矩的村子。如果他要逃走,不會躲在沼澤地里嗎?他非得連累我們這里的所有人嗎?水邊不是有足夠多的柳樹供他藏身嗎?”
“搭把手,抬抬籃子?!崩蠇D人說。
“衣服還很濕,吃過午飯收不行嗎?”
“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方式,我的母親怎么教的,我就怎么做。我就要濕的時候熨?!?/p>
這當頭,門外大街上傳來一陣號叫聲,不是人能發(fā)出來的聲音,但也不是獸類的聲音。仿佛是某種人類完全不知道,卻實實在在存在于這世界上的一種生物突然出現(xiàn)一樣。聽到號叫聲,格奧爾格的眼睛變得灼熱起來,嘴唇干裂,露出牙齒。他喉嚨繃緊,內(nèi)心也充斥著什么東西,現(xiàn)在必須和同伴的號叫一同吶喊出來??膳c此同時,他的內(nèi)心又發(fā)出一種輕柔純潔、清晰、堅不可摧的,而且無法掩蓋的聲音。他知道,自己已經(jīng)做好了死亡的準備,正如雖然不曾活過很久,卻希望能勇敢、平安地活下去。
兩個婦人把籃子放下。一張由黑色皺紋編織成的網(wǎng)籠罩在她們蒼白、驚慌失措的臉上,中年婦人的皺紋粗略稀疏,年老婦人的則細微緊密。孩子們從屋里飛奔出來,穿過院子,沖上街。不一會兒,外邊又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老婦人回過神來,她抓住笨重的門閂——或許是平生最后一次——用盡所有力氣把它打開。一群少年團團員、老太婆、農(nóng)夫、沖鋒隊隊員涌進院子,叫嚷著:“媽媽,媽媽!阿爾文太太!媽媽,安娜,阿爾文太太,我們抓住他了!去看看,去看看!就在隔壁武爾姆家,他就藏在狗棚里。馬克斯和卡爾剛好在地里。那家伙戴著副眼鏡,可現(xiàn)在已經(jīng)碎了,他也不再需要它了。阿爾蓋爾家的車會把他拖走。恰恰就在隔壁武爾姆家,多遺憾呀!去瞧瞧呀,媽媽,去瞧瞧吧!”
中年婦人不再發(fā)呆,朝門口走去,帶著副不可抗拒的表情,想看一眼不該看的東西。她踮起腳尖,越過那些圍在阿爾蓋爾家汽車旁的人群看了一眼,便轉(zhuǎn)過身,劃著十字架,跑進屋里。老婦人跟在她身后,搖著頭,仿佛突然間老態(tài)龍鐘?;@子扔在那兒也不管了。院子又變得空蕩寂靜了?!按髦坨R!”格奧爾格想,“那肯定是佩爾茲。他怎么到這里來了?”
一個鐘頭后,弗里茨在外墻下發(fā)現(xiàn)了包裝好的機件。他母親、祖母和一些鄰居都走過來看,覺得很奇怪。通過商標,他們得知這是從奧澎海姆過來的,是園藝學校訂做的?,F(xiàn)在,阿爾文要發(fā)動汽車了。開車把它送回園藝學校只要幾分鐘。大伙又向他打聽,他哥哥送走逃犯后說了些什么,因為他哥哥這會兒又回地里干活去了。
“打他了嗎?”弗里茨問,眼睛閃閃發(fā)光,身體的重心從一只腳換到另一只腳?!按蛞活D?”阿爾文說,“你才該被揍一頓呢。要是他們還能那么客氣地對待那家伙,我才覺得奇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