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講者離開以后,麥克丹尼爾問他的教授說:“你認為莎士比亞做過水手嗎?”教授笑了。也有人認為莎翁一定做過醫(yī)生或職業(yè)殺手,或曾經是富甲一方的大地主,因為他的作品所描寫的細節(jié)都如此生動、躍然紙上。教授說:“莎士比亞不僅是個天才,也是跟別人汲取信息的能手。他會把朋友找到小酒館去,麥芽酒一杯又一杯地倒給他們喝,聊到凌晨三點鐘,把他們的故事、他們的想法都挖出來,一直到他對海上的航行都了如指掌為止?!丙溈说つ釥柕哪X里立刻浮現(xiàn)出桑頓這個人。
眾所周知,霍華德·休斯成天追求好萊塢的小明星,神龍見首不見尾,偶爾卻又冒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要求。有一次他交給桑頓手下一份整整五頁、密密麻麻的打字備忘箋,指示他們陪同訪客到停機棚參觀他的飛行船的時候,應該注意的事項。他還指示公司的雪弗蘭公務車要用什么樣的椅套,下令調查公司里的自動販賣機各種糖果、香煙和飲料的銷售情況。
休斯他本人卻是難得露面的。他在A1大樓留了一間辦公室,就在桑頓的辦公室旁邊。A1大樓也是一幢灰綠色的水泥建筑,比青草的顏色略暗一點,休斯堅持公司所有的建筑都要漆成這個顏色。不過這個半退隱的億萬富翁實在太少出現(xiàn)在辦公室,因此桑頓干脆讓邁思·梅斯在那里辦公,梅斯也是統(tǒng)計管制處出身,桑頓把他找來擔任顧問。有時候,休斯會打電話給桑頓,約在半夜里見面,地點則是山上的琵琶華達路,從這個岔路上可以俯瞰山下的夜景和比弗利山莊。休斯總會先到約定的地點,坐在他的雪弗蘭里面,車燈全部關掉,桑頓到了就坐進前座,兩個人在一片夜色中聊起來。休斯會嫌公司那幢新建筑的顏色不好看,什么小地方蓋得不如他的意,可是如果桑頓一跟他提起比較正經要緊的事情,他就把話題打斷,譬如說他得趕赴一個緊急的約會什么的。休斯工作母機公司有一位主管就說:“霍華德只對女人和飛機有興趣,而且是女人第一,飛機第二。”
公司有個像休斯這樣的老板,實在是不幸,他成天找不到人,桑頓要跟他聯(lián)絡只能寫字條留話給他。每個月桑頓都會整理一份報告給休斯,他和干部羅伊·艾許費心寫過的報告不計其數,但是有時候一天一夜都找不到休斯的人影。艾許也是統(tǒng)計管制處出身,1949年桑頓把他找進休斯公司做助理審計員。他跟麥克納馬拉一樣,天生就有數學細胞,他沒有念過一天大學,卻拿到哈佛的企管碩士學位,打破了哈佛的紀錄。大戰(zhàn)期間他加入哈佛的統(tǒng)計管制培訓班,以第一名的成績結業(yè),后來為桑頓主持一項研究計劃,在進入休斯以前,他在舊金山的美國銀行待過一段時間。雖然他和桑頓每個月都巨細靡遺地準備好報告,但是他們一點也不知道休斯究竟看了沒有。
如果說休斯對于公司的情況不怎么感興趣,他的大總管,目中無人的諾亞·迪斯奇,對這個地方可是愈來愈關心。在他眼中,休斯飛機公司本來只是休斯個人的模型玩具店,現(xiàn)在竟然愈做愈大,投資的風險也愈來愈高,甚至令總公司有點不知所措,還逼得總公司向銀行貸款——這一切都令他既驚訝又懊惱。多年后桑頓的一個幕僚摩爾·費尼默就說:“每次我想到邪惡,就會想起迪斯奇這個人,他陰險,狡猾,做人不誠實,只知道追逐一己的私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