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現在,我還偶爾會想,二十世紀,要是沒有六〇年代,不知道會有什么不同,會好一些還是壞一些·那些經歷過這一場的人會過得快樂些還是無聊些·
天知道,或莊重一點、正式一點說,只有上帝知道。
這回,布洛克《刀鋒之先》這本書中,為我們找到一個六〇年代走出來的人——小說中,她取名薇拉,高大美麗,四十出頭當然不年輕了,她曾是“進步共產黨”(虛構的團體)的一員,事過境遷不革命了之后,大隱于紐約五十一街當房東,出租廉價公寓,因為公寓發(fā)生命案而結識了前來“關心”的馬修·斯卡德。
薇拉談起“進步共產黨”,說該黨的縮寫PCP和迷幻藥“天使之塵”的縮寫一模一樣,言下頗為自嘲。
花的世代·花的兒女
六〇年代是革命的年代,但較諸人類歷史層出不窮的其他革命年代,很顯然革法不同——我不記得有另外哪次革命能有這么多迷人(當然,不見得最好)的論述(想想馬爾庫塞、阿多諾、薩特云云),有這么多迷人的主張(想想反戰(zhàn)、民權、黑權、女權、性愛、人類四海一家云云),有這么多迷人的文獻和宣言(想想金博士“我有一個夢想”的演講詞,還有休倫港宣言云云),有這么多迷人的詩歌(想想鮑勃·迪倫、約翰·列儂、瓊·貝茲云云),有這么多迷人的搖滾歡唱(想想伍德斯托克搖滾大會),以及,有這么多迷人的麻醉品和青春(想想大麻和那一張張輟學到伯克利朝圣的年輕男孩女孩臉孔)。
米蘭·昆德拉回憶同在六〇年代他家鄉(xiāng)布拉格那一場春天一般又璀璨又短暫的革命,曾說,與其說他們反抗暴政,倒不如說他們是反抗自己的青春。
“如果你去舊金山,可別忘了戴朵花在頭上?!绷柲甏麄冞@樣子高歌,是什么意思·
六〇年代這些年輕男孩女孩,自喻是花的世代,是花的兒女——我們曉得,在性愛一事上,人類在整個生物界中其實是很特別的。就外在的文化機制來看,人類通常把性器官視為身體最隱秘的部位,就像吃了分別善惡果實的亞當夏娃,覺得羞恥且第一個想遮掩起來;而就內在的生物機制來說,人類的發(fā)情期大約是行有性生殖的所有生物中最隱晦最不明顯的,就連和我們血緣最接近的其他靈長類都不如此。因為交配繁殖是生物傳種生存的首要大事,理論上應該大張旗鼓進行才合理,它們或借強烈氣味的傳布,或借鮮艷顏色的吸引,或借性器官的腫大讓目標明顯可辨識,因為在生物護種競爭上這可失誤不得。
其中,顯花植物恰恰好和人類完全相反,當配種的時刻來臨,它們讓性器官滿滿開放在最顯眼的位置,搭配以一切想得到的手法,包括最美的色彩、最撲鼻的香氣、最濃郁的甜蜜,惟恐你看不見、聞不到或不愿靠近,無所不用其極,只為了傳達一個訊息:“快來,我在這里?!?/p>
人,在性愛一事上,為什么不能像花一樣,如此滿滿開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