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從孤兒寡母到孤家寡人(7)

天下得失 作者:汪朝光 王奇生 金以林


蔣介石認為:“天下事之難,莫難用人及用于人也?!?恰在“用人”和“用于人”方面,蔣表現(xiàn)出特異之個性。一方面,他非常看重別人對他的信任與忠誠,另一方面,又十分疑心別人對他的信任與忠誠。蔣介石總是回憶他小時候,孤兒寡母如何受人壓迫,受人欺負,受人冷眼。因此既自卑,又自尊。對別人的控制、駕馭有著強烈的抗拒情結,對外界的輕忽、怠慢更是高度敏感。

國民黨前輩中,蔣僅服膺陳英士、孫中山等一兩人。陳英士是蔣離開寡母步入社會后,所結識的第一位關照和提攜他的人。由于得到陳英士的充分信任和賞識,蔣盡心竭力為陳驅馳效命。辛亥革命后,他挺身暗殺了陳的競爭對手陶成章。蔣自稱處世交友,“在乎極端,故有生死患難之至友,而無應酬敷衍普通之交好?!?1916年陳英士被刺身亡后,蔣寫了一篇情見乎辭的祭文:“嗚呼!自今以往,世將無知我之深、愛我之篤,如公者乎!” 從小失怙的蔣介石,從這位同鄉(xiāng)大哥身上找到了一種“近似父愛”。

陳英士死后,蔣與孫中山逐漸建立起比較直接的關系。但在長達七八年的時間里(1917-1924),蔣對孫中山一直若即若離,欲迎還拒。對于孫中山交辦的任務,并不積極,動輒使氣撂挑子,任性開小差。有時孫中山函電交催,他卻有意延擱。 之所以如此,除了正值孫中山事業(yè)低谷外,是蔣認為未能得到孫中山的充分信任。1924年孫中山任命蔣介石為陸軍軍官學校籌備委員長,但蔣上任不久即辭職。辭職的借口是學校經(jīng)費不濟,負責供應經(jīng)費的禁煙督辦楊西巖故意刁難。 深層原因其實見諸蔣致孫函:“先生不嘗以英士之事先生者,期諸中正乎?今敢還望先生以英士之信中正者,而信之也。先生今日之于中正,其果深信乎?抑未之深信乎?中正實不敢臆測。”并稱:“中正與英士共事十載,始終如一,未嘗有或合或離之形神”,“乃以其信之專、愛之切而知之深也。”“今日豈復有真知中正者乎?如吾黨同志果能深知中正,專任不疑,使其冥心獨運,布展菲材,則雖不能料敵如神,決勝千里,然而進戰(zhàn)退守,應變致方,自以為有一日之長。”

不僅渴望孫中山如陳英士那樣充分信任他,還要求黨內其他同志也象陳英士那樣容忍體貼他。他致書胡漢民、汪精衛(wèi)曰:“如欲弟努力成事,非如先慈之夏楚與教導不可,又非如英士之容忍誘掖亦不可也?!薄敖竦茏鍪?,既無人督責如先慈,又無人體貼如英士,而欲望其有成者,恐轉以僨事也。” 只有母親、英士在他心目中占有一席之地。當這兩人都死后,他在相當長一段時間里,幾乎過著一種漫無目標的游蕩生活。在1918-1924年間,他曾創(chuàng)下14次的辭職紀錄。 任職時間,最長的一次也不到半年,最短的一次只有一天。往復到職、離職,“事近兒戲”。“一言之不合,一事之不如意,乃即念辭職獨行” 蔣也自省“賭氣即走,是吾之過”。 辭職的理由,不外乎上司信任不專,以及同儕疑忌排擠。每次辭職借口,大多是“不見信”、“不見諒”于總座。不能接受別人的領導和控制,這樣一種抗拒權威的“反上”情結,當與蔣介石缺乏對父權的敬仰有關。

當其“用于人”時,他希望上司同儕對他深信不疑,以慈愛至誠待之。當他執(zhí)掌最高權力以后,卻很少有人長久不衰地受到他的信任。蔣介石用人,最重忠誠。然而,對上,對下,對同輩,他又常懷疑忌。宋美齡與蔣介石結婚后,即感覺蔣介石對人“防患太過”。 而親信如陳立夫,在晚年回憶錄中亦指責“蔣公”“好使部下力量對立”。 同樣是擁蔣派系,蔣有意讓CC系、力行社、政學系三足鼎立。抗戰(zhàn)時期成立三青團,又有意使黨、團互相制衡。特務系統(tǒng)也是中統(tǒng)、軍統(tǒng)雙軌。之所以如此,是因為對部下信任不專,有意使部屬之間相競相成,相克相生,從相互制衡中達到駕馭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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