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長談以后的第二天,梅先生起床比較遲了一點。我就對梅先生提出這樣的建議:“昨天晚上你太興奮了,談得也太久,睡得很遲,這對你的嗓子是會有影響的。在你表演期間,我們夜談要有點限制,免得妨礙你的業(yè)務(wù)?!笨汕蛇@當(dāng)兒他有兩位老朋友,從北京同車來津,也住在利順德飯店。他們也走了進來,這樣,我們這屋里頓時就顯得熱鬧起來。
梅先生到客廳里用餐,這兩位老朋友也都走過來聊天。
有一位談起他這次在北京沒有看過戲。他的理由是一翻報紙,幾乎找不到有什么后起的新角。他認為北京城是京劇的發(fā)源地,現(xiàn)在北京不出人才,別處就更可想而知。長此以往,京劇的前途,是很值得憂慮的。
梅先生聽了,很感慨地說:“您這還是指的頭路角色。實際上連二三路的配角也快要繼起無人了。每一出戲,不是僅只靠一個主角就能唱得好的,配角也占著重要的地位。再說場面上的工作,又是哪一樣不要緊?像這各方面的人才,要大量地培植,就非有一個很健全的機構(gòu)不可。從前有科班,有學(xué)校,隔了幾年就能培養(yǎng)出一大批人才。現(xiàn)在這些機構(gòu),都由于私人經(jīng)濟力量的不足,全都停辦,才造成這樣普遍的演員荒。回想到葉春善老先生創(chuàng)辦喜連成的精神與毅力,從小規(guī)模做起,一直維持了三十幾年,培養(yǎng)出許多各部門不同的人才,成為今天戲劇界的基本骨干,真是值得欽佩、表揚的。同時富連成的停辦,也不可否認的是我們戲劇界的一個絕大的損失?!?/p>
梅先生說到這里,回過頭來對我說:“姬兄,你不是在記我的舞臺生活嗎?我雖然不是坐科出身,但提到我幼年的舞臺生活,是離不開喜連成的。我們應(yīng)該把葉老先生這一段艱苦的經(jīng)歷,很翔實地寫下來,作為我自己和后代戲劇界同仁們的借鏡。
“蕭長華先生是喜連成的老教師,也可以說是這科班的開國元勛,所以講到喜連成的歷史,可以說是沒有人再比他清楚的了。趁他在這里表演,每天見面,你快請他講給你聽;等回到北京,大家住得遠,見面談話,就不如現(xiàn)在方便了。”
這天晚上,仍演《金山寺》、《斷橋》。蕭先生在戲里扮一個小和尚,只上去講幾句蘇白,工作比較輕松。我想要找他談?wù)?,這倒是一個好機會。我提早到了后臺,一腳跨進他的扮戲房。有一位演員正在勾臉,他說:“您是找蕭先生嗎?”我說:“是的。”他站起來,走出屋子,手里拿著勾臉的筆,對樓上一指說:“您順著我的手兒瞧,出門上樓,拐一個彎,第一間小屋子,蕭先生就在里面。”
我照了他的指示走上樓去,推門而入。這間屋子是長方形,三面擺著四張鋪板床,靠門的一面,放了兩只行頭箱子,當(dāng)中擺著一張方桌,是預(yù)備四個人化妝用的。
大家看我進去,都向我招呼,笑著說:“許先生又來找資料了。”蕭先生坐在對著戲箱的一邊,我坐在他身后的床上,把來意說明了,蕭先生就開始敘述喜連成的歷史。
“你要問喜連成創(chuàng)辦的經(jīng)過,先該從牛子厚東家說起。牛東家是吉林人,名秉堃(諢名牛犢子)。在吉林開設(shè)保升堂藥鋪。同時在北京打磨廠新大同店內(nèi)開設(shè)源升慶匯票莊。他素性愛好戲劇,場面上鼓板、胡琴、嗩吶、海笛都拿得起來,可稱六場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