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比維亞諾找到了在一家鞋店當售貨員的工作。鞋店位于靠近市中心的一個街區(qū),生意不好不壞,附近有些廉價書店,都逐漸干不下去關門了,還有一些便宜的小飯館,里面的招待員在大街上拉客,那忽悠人的話說得是天花亂墜,另外還有幾家燈光昏暗的狹長的服裝店。當然,我們再也沒有文學社可去了。有時比維亞諾會跟我談談他的計劃:他想用英文創(chuàng)作流傳在愛爾蘭原野上的寓言故事,還想學法語,至少能讀原文的司湯達的作品,他幻想著把自己關在司湯達的世界里,任歲月流逝(盡管他自己也自相矛盾,說用這樣的方式讀夏多布里——19世紀的奧克塔維奧·帕斯——還有可能,但讀司湯達是不可能的,永遠不可能),最后,他還想寫本書,一本美洲納粹文學選集。一本巨著,有一次我去鞋店門口找他的時候他說,它將涵蓋我們這個大陸上納粹文學的所有表現(xiàn)形式,從加拿大(在那兒魁北克人引起了很大反響)到智利——在這個國度他肯定能找到不同風格的各種潮流。與此同時,他也沒有忘記卡洛斯·維德爾,他如同集郵愛好者那樣,滿懷熱情一心一意地把所有出現(xiàn)的與維德爾及其作品相關的資料收集了起來。
如果我記得沒錯,1974年就這樣溜走了。在一個天氣晴朗的好日子里,我們從報上得知,卡洛斯·維德爾在一些私人企業(yè)的贊助下正在進行一次南極之旅。旅途很艱難,中途停了很多次,每降落一地維德爾都會在天空寫上他的詩。他的崇拜者們說,對智利種族而言這是新鐵器時代的詩歌。比維亞諾時刻關注著這次旅程。老實講,就我個人而言,我對那個空軍中尉會做什么或不再做什么已經(jīng)不那么感興趣了。有一次,比維亞諾給我看了張照片:這張比原來胖妞認出來魯伊斯–塔格萊的那張要清楚很多。確實,維德爾和魯伊斯–塔格萊長得很像,但我那時一門心思地想離開智利。有一點毫無疑問,無論是照片還是宣言,那個如此慎重、如此克制、如此招人喜歡的捉摸不定(甚至是如此有自學者特征的)的魯伊斯–塔格萊已經(jīng)沒有絲毫痕跡了。維德爾是信心和勇敢的化身。他談論詩歌(不是智利詩歌或拉美詩歌,只是詩歌而已),其權威性足以折服任何對話者(雖然我必須指出來當時維德爾的談話對象是擁護新制度的記者,他們沒有能力和一個智利空軍軍官作對),雖然從他的談話筆錄可以看出這篇講話里面充滿了新詞,很多語言表達方式也很笨拙,而這在我們尚不完美的語言里是很自然的,但可以看出來這也是一篇充滿力量的講話,其措詞純正,明快自然,體現(xiàn)出了一種堅定不移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