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先死而后生(1)

與索羅斯一起走過的日子 作者:梁恒


一九八六年十月,北京正式歡迎索羅斯訪華。蘇珊正好又懷孕了,索羅斯勸她在家休息,她堅決不肯,說自己盼望去中國已久,非去不可。索羅斯正好也在“十月懷胎”自己的第一本書《金融煉金術(shù)》,于是,他揣著手稿,帶著有了身孕的夫人前往北京,開始了第一次中國之行。

一個金色秋陽的下午,索羅斯夫婦乘坐的班機(jī)到達(dá)首都機(jī)場。中方代表和我在機(jī)艙門口迎候。艙門打開,索羅斯第一個走了出來,他把手中裝有書稿的皮包交給我,頗為激動的說了一句:“中國,我來了?!比缓蠓鲋K珊走下舷梯。

我們坐專車前往建國飯店。一路上,索羅斯夫婦用手撩開專車的窗紗,目不專睛地盯著車外的一切。當(dāng)時正好趕上下班的時候,專車在騎自行車的滾滾人流旁邊駛過時,蘇珊一輩子都沒有見過大街上有這么多人,不由地驚嘆:“天啊,真是不可思議?!?/p>

索羅斯夫婦仰止不住興奮,提議暫時不要去飯店,讓他們下車到街上走走。我請司機(jī)開往前門,到大柵欄去看熱鬧。夏竹麗當(dāng)任此行的翻譯。下車后,她走在索羅斯夫婦中間,我在前面引路,大家一起走馬觀花地看老北京的市民生活。天色漸漸暗下來,在中方代表和安全人員一二再、再而三地催促下,索羅斯夫婦才戀戀不舍地離開。

索羅斯到達(dá)北京后的第二天上午,在下榻的飯店會議室和中方舉行正式會談。中方主席和他的私人代表,以及幾位助理按時到達(dá)。會議剛一開始,雙方陷入僵局,在兩個問題上發(fā)生了沖突:宗旨的提法和資金的分配。

由中方準(zhǔn)備的、雙方將要簽字的協(xié)議書上,第一句話是:“本基金會的宗旨是促進(jìn)在社會主義體制下的改革與開放?!彼髁_斯對此句話有異議,他認(rèn)為基金會的宗旨是既要幫助封閉的社會走向開放,也要促進(jìn)已經(jīng)開放的社會更加開放。因此,無所謂是在哪種制度下都需要開放,這也包括美國。

中方主席說話官腔重、口氣硬。相比之下,他的私人代表比較通情達(dá)理,而且說話心平氣和。他向索羅斯解釋為什么要這樣寫,其原因就是在政治上保護(hù)自己。他說:“梁恒給基金會取名‘中國改革與開放基金會’,名字唸起來冗長,但政治謀斷盡在其中。我們的宗旨與鄧小平主席的說法一致,就是為了自己的生存與發(fā)展?!彼f完后,對我耳語,讓我說服索羅斯一定要把“在社會主義制度下”寫進(jìn)宗旨。

我建議休息一下,請中方代表抽煙喝茶。我和索羅斯去上洗手間。在洗手間里,我對索羅斯說:“向鄧小平學(xué)習(xí),不要談主義,只要把事情做好?!彼髁_斯想了一下,點(diǎn)頭同意,但對我說:“絕不能讓體改所獨(dú)吞資金。我們的原則是基金會必須對社會開放?!蔽覇枺骸叭绻麑Ψ綀猿忠獕艛噘Y金呢?”索羅斯厲聲說到:“馬上回去?!?/p>

我們回到會議室坐下。索羅斯告訴中方,他對協(xié)議書的宗旨已經(jīng)沒有任何異議。中方人員如獲重釋,神情頓時輕松下來。中方主席果然不出索羅斯的意料,他說既然索羅斯是和他的機(jī)構(gòu)合作,基金會的資金就應(yīng)該全部歸體改所,因為只有體改所才是真正在擔(dān)負(fù)中國的改革大任。索羅斯聽后面色不悅,搖搖頭表示反對,然后冷冷地說了一句:“這不符合開放的原則,對不起,我不會讓步,我現(xiàn)在就回美國,等你們想好了,我再過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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