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白話文的成功不是瓜熟蒂落(3)

舍我其誰:胡適 作者:江勇振


惲代英對《新青年》的態(tài)度在五四運動前后產(chǎn)生了戲劇性的轉(zhuǎn)變。他在4月24日的日記里說:“閱《新青年》,甚長益心智?!?月25日,他轉(zhuǎn)引好友的話說:“舊日以為《時報》與《東方雜志》最好,現(xiàn)在仍作此語,有耳無目,可憐哉!”9月9日,惲代英在給王光祈的信上說:“我很喜歡看見《新青年》和《新潮》,因為他們是傳播自由、平等、博愛、互助、勞動的福音的。”我們不知道他對文言與白話的觀點是否也有戲劇性的轉(zhuǎn)變。但至少他在日記里開始使用白話文了。

林紓、保守的留美學生以及五四以前的惲代英,在年齡、教育背景與思想觀念等方面再迥異也不過了。然而,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無法茍同胡適廢古文、采白話的主張。從這個角度來說,白話文運動的成功并不是像胡適所說的,是“瓜熟蒂落”。對林紓,以及留美的梅光迪、吳宓和胡先骕,胡適的主張是他們至死都無法接受的。對他們來說,文言是維系華夏文化的媒介,是他們作為中國士人的認同根源。廢除了文言,等于拔了他們的根。文言文不只是許多讀書人性命之所寄,還是他們賴以傳聲之具。把文言廢了,等于廢了他們的武功。無怪乎林紓在寫給蔡元培的另一封信里,發(fā)誓一定要與胡適等人周旋到底:“與公交好二十年。公遇難不變其操,弟亦至死必伸其說。彼叛圣逆?zhèn)愓?,容之即足梗治而蠹化。拼我殘年,極力衛(wèi)道。必使反舌無聲,瘈狗不吠然后已!”

胡適那個年代的人要用白話文寫作,并不像胡適那句“瓜熟蒂落”所形容的那么簡單。我在前文征引了鄭超麟以及跟他同船赴法的30多名勤工儉學的福建學生。他說他們是抵達法國半年乃至一年之后,才學會寫白話文的。不過,鄭超麟并不是特例。后來以白話散文、幽默成名的林語堂也經(jīng)過了從文言轉(zhuǎn)白話的學習過程。林語堂在《新青年》發(fā)表的第一篇文章是用文言文寫的,亦即《新青年》4卷2號刊登的《漢字索引制說明》。兩個月后,他在《新青年》發(fā)表了一封信,亦即4卷4號上的《通信:論漢字索引制及西洋文學》。根據(jù)現(xiàn)存“胡適檔案”里一封林語堂寫給胡適的英文信,我們知道這封發(fā)表在《新青年》的白話信,是胡適潤飾過的。林語堂對第一次寫白話文的嘗試作了如下的省思:

我要謝謝你幫我潤飾了我的白話,因為我知道我的白話須要經(jīng)過潤飾。然而,我還是很驚訝,我第一次嘗試所寫的白話居然可以公開露面。那封信是我第一次用白話寫的。這跟我學習了多年的晦澀的文理[注:文言]多么的不同??!而我卻非常躊躇不敢把它公之于世?。圩ⅲ骸鞍自挕?、“文理”都是原信里用中文寫的詞兒,是當時的通用語,林語堂沒附英文翻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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