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進入實驗主義門檻的前夕(2)

舍我其誰:胡適 作者:江勇振


其次,胡適用括弧標(biāo)明征引頁碼或出處的做法也很特別。比如說,他講述皮耳士的學(xué)說,引用的不是皮耳士,而是杜威1916年在一個哲學(xué)期刊上發(fā)表的一篇短文《皮耳士的實驗主義》[以下簡稱《實驗主義》]。然而,胡適只在括弧里征引了該期刊的名字、卷期和頁碼,沒有指明作者是杜威,也沒注明論文題目。不知者會誤以為該文是皮耳士所作的。最容易使人混淆的是該節(jié)最后的注。胡適所引的,明明就是那篇論文。可是,只有卷數(shù)相同,期數(shù)、頁碼都錯。不細心的人,可能會以為這是另一篇論文。這個錯誤不僅出現(xiàn)在《實驗主義》這篇文章,也同樣出現(xiàn)在《五十年來之世界哲學(xué)》里。換句話說,這不能責(zé)怪是手民誤植。有關(guān)詹姆士的實驗主義一篇,主要是參考詹姆士的《實用主義》一書,胡適注明了頁碼。第六篇“杜威論思想”以及第七篇“杜威的教育哲學(xué)”,注明了參考書。前者參考了杜威《思維術(shù)》的五章,后者除了摘錄鄭宗海在《新教育》雜志上翻譯發(fā)表的《杜威教育主義》以外,還參考了杜威《民主與教育》(Democracy and Education)的第25、26兩章。

《實驗主義》第二個重要的文獻意義,除了顯示出胡適早期直譯、意譯混用的翻譯策略以外,也是他一生中唯一一篇以譯介的方式所寫的哲學(xué)文章。以前沒有,以后也再不會有了。胡適是個聰明人,他知道不管直譯、意譯,翻譯出來的東西總比不上自己清新、雋永的文字。他此后引用外文著作,就不再采用翻譯的方式,而是完全用自己最流暢的筆法改寫。于是,此后胡適所寫文章里的觀點,究竟是他自己的,還是儻來挪用的,那就只好讓胡適、讀者、研究者各顯神通,看看究竟是誰“道高一丈”了。

胡適為什么在輸入學(xué)理的時候會放棄譯介的方式,而改用他自己流暢的筆法來改寫呢?最重要的原因,我認為翻譯不是胡適之所長。

作為胡適對實驗主義的理解的里程碑,《實驗主義》用句、譯詞生澀粗糙,東抄西湊,讀書報告的痕跡斑斑俱在。他在北大二十五周年校慶典禮上,批評北大在自然科學(xué)上的成績,還停留在“百分之九十九的稗販”的階段。同樣這句話,用來形容他自己的《實驗主義》,不算言過其實。如果我們把《實驗主義》拿來跟他1922年9月初寫完的《五十年來之世界哲學(xué)》里的“實驗主義”一節(jié)相對比,就會發(fā)現(xiàn)他在后者所剪裁掉的,正是那些粗糙生澀稗販的痕跡。

為什么我說胡適寫《實驗主義》的時候還沒跨進實驗主義的門檻呢?他描寫詹姆士的“媒婆”、“擺渡”的真理論就是最好的明證。他說:“這種真理論叫做‘歷史的真理論’(genetic theory of Truth)。為什么叫做‘歷史的’呢?因為這種真理論注重的點在于真理如何發(fā)生,如何得來,如何成為公認的真理。”他解釋說:“真理原來是人造的,是為了人[而]造的,是人造出來供人用的,是因為他們大有用處所以才給他們‘真理’的美名。我們所謂真理,原不過是人的一種工具?!彼綄懺脚d奮,就侃侃而言他的“真理”不好該拋棄,猶如“媒婆”不好就換人做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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